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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砇宁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殷朝阳会耍这样的手段来害他,船刚被火炮砸出个窟窿的时候,他还在想,不要紧,只要撑一会儿便会等到援兵,这个引蛇出洞的法子是他跟殷朝阳商议过的,因怕泄露了风声,所以并没有叫许多人知道,知道些内情的人,除了他手底下的人,就是殷朝阳了,连汪励他都没有说,只怕汪励跟先前那个秦伯侯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坏了事。
至于郑容那边,因为他管的是神机营,又向来跟殷朝阳不合,所以郑容那边他也没有知会,等计策成了之后,两人便是有再大的不合,也能和缓下来,毕竟用的都是神机营带来的家伙什,报功的时候,少不了郑容的一份。
只是没料到半途中会出这样的事情。
敌方的火炮一个挨着一个砸上船的时候,他便心知不对,常年在泉州料理公务,一年当中总有几个月的台风天气,硬是逼得他这个旱鸭子也学会了凫水,只可惜刚攀附到木板上,两条腿就被波及到了,顺着那股子浪潮,他整个人瘫在木板上,一动不能动了,两条腿沉的像是裹了铅块似得。
等到再醒过来,就是这样的光景,想也知道其中到底是谁做了手脚。
只是,谢砇宁想不通,除了他这个巡抚,难道福建就能尽归殷朝阳所管辖么?到底是殷朝阳性子太急,还是说他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
坐在镖车上,谢砇宁一动不动的看着天际,福建的天空总是湛蓝如洗,云朵高高的挂着,像是棉花般一团一团轻飘飘的。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他便不会再去为难自己,总归是会有一个水落石出的一天,如今要紧的却是福建的公务,此刻想必已经乱成了一团,自个儿回去的话,身子又半废,即便能有精神料理,怕圣上也会顾及他,只能先将手头上的事务都处理好,然后等着新一任的巡抚来了,再一件一件的交到旁人手上了。
缓缓的,他将眼睛闭上,不去想心头的那些失落,或者惆怅之类的情愫,有些时候外力不可避,如今这样的情况是他大意了,怪不得别人。
……
休养了小半个月,婵衣的身子大好。
入了三月份,春风细细的吹拂过杨柳树,柳芽抽条儿似得长,窗外一片盈盈绿色,鸟儿也渐渐的爱在枝头蹦跶了,婵衣推开窗子,心中暗暗叹息,真是跟云浮城的景致很不同。
“王妃,周夫人来了,”锦屏将帘子打起来,从小丫鬟将手中将燕窝端到她面前,“在花厅候着呢,奴婢说您还在午憩。”
婵衣点了点头,周夫人过来是要商谈在城里开商铺的事情,这是大事,耽误不得。她吃了几口燕窝,觉得有些没胃口,便放下了,起身换衣裳,“你先去将昨儿我理出来的账册准备好。”
锦屏道:“早早儿的就准备好了,您且放心。”
到了花厅里,周夫人眉宇之中有些郁色,看见了婵衣,连忙站了起来:“王妃您来了,城西那边儿的铺子已经收拾好了,就等着您什么时候空当了,咱们一起去看看。”
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叫婵衣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之前周夫人牵线让马家承了楚少渊的好处,而将手底下的那些马匹贩卖跟盐井的生意都腾了出来,给了楚少渊,马家虽家大业大,但到底失了这两样最大的来源,一时间有些吃紧,便想着在城里开几个铺子,买卖毛皮跟茶叶。
可着手一件新的买卖需要的不仅仅是人脉,于是周夫人便软磨硬泡的想拉着她入伙,也是借她的名跟势,拿捏一把城中的商贾,好叫他们让出几分利来。
看着周夫人心急的样子,她不动声色的坐到椅子上,抬起头看着周夫人:“我记得先前夫人曾经说过,川西最大的茶商是徐家跟贺家,他们两家几乎要将川西的茶叶都垄断了,你我即便再开铺子,哪里又争得过他们?何况,即便争得过,与商贾争人家的生计,到底是有些不大好听。”
其实说到茶叶铺子什么的,婵衣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茶叶虽是个赚钱的生意,但跟马匹买卖和食盐比起来,却是相差甚远,穷苦人家即便是再穷,也要吃盐的,而能够买得起马的又都是富贵人家,所以这两样占了之后,其他的毛皮生意也好,茶叶也好,多多少少的都不如这两样吃香。
最关键的还是如今皇上要整顿江南,先前从云浮城收到的信笺上,夏明彻清楚的写了,皇上已经派了三舅谢硠宁去了江南,算是正面对上了四皇子,那么徐家又怎么可能会轻易让利出来?
婵衣可没忘记先前自己中的蛊毒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便说是蒋娅雅连累,但若是徐家自己没有点儿想法,只怕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下手吧。
楚少渊曾经调查过,徐家多多少少跟四皇子有些牵连,虽然不能斩钉截铁的说徐家已经投靠了四皇子,但在观望还是肯定的,而且重要的是徐家做了下蛊的这件事后,便是彻底的得罪了楚少渊,虽然楚少渊并没有立即收拾徐家,但看徐家这些日子在益州城里韬光养晦的样子,便知道徐家的家主的心性,不肯派人来说几句软话,则是说明了,徐家家主在选择的时候,还是多倾向于四皇子的。
这样也好,省得她还有些不忍。
所以她没有拒绝周夫人开铺子的提议,多半也是跟江南官场上的整顿有关系,徐家既然不肯低头,便不能怪别人压着他们往下低头了。
周夫人愣了一下,忽的想到了先前安亲王妃曾经淡淡的问过她,关于茶商的事情,川西最大的茶商是徐家跟贺家,而徐家这些日子沉寂的很,一点儿也没有先前的高调,反到是平日里闷不吭声的贺家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当中,安亲王妃似乎对徐家跟贺家十分感兴趣,虽说她在川西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名门贵妇了,但对于这些世代商贾传家的人家来说,还是多少有些不得其门而入。
周夫人想到这里,笑着点头:“王妃不知,徐家跟贺家虽然都为茶商,却大为不合,许是当年两家的家主曾经因为一些旧事闹了矛盾,所以便不相往来了,这些事情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有一件事我是听人说起过的……”
她一边回忆,一边心里盘算,安亲王妃这样好奇两家的恩怨,究竟是有什么内情呢?毕竟这个小娘子看上去并不像是个喜欢打问别人家秘辛之事的人,便是往常相处当中,她也能感觉到安亲王妃淡淡的疏离,虽然有礼谦逊,但到底是带着些微轻视的,大约也是因为自己家泥腿子出身,与安亲王妃一贯交往的那些世家夫人不同,才会被这样对待吧。
她浅浅勾起一个笑容来掩盖心里的想法,温声将话说完:“原来贺家跟徐家一同跑马帮的时候,是出生入死过的,可后来却是因为在路上出了人命官司,贺家替徐家扛了这个罪名,然后徐家才能够逃脱出来,而贺家背着这个罪名却是断了马帮的路子,在家主进了大牢服刑之后,贺家便张罗起了茶叶的生意,
“一开始自然是没什么买卖的,后来因为跑马帮的时候结识过的贵人相帮,所以他们茶叶的生意渐渐做大,到了后来徐家也想要分一杯羹,而这个时候贺家也没有与徐家闹翻,还是像原先那样待徐家好的,只可惜后来徐家攀附上了高枝儿,就一脚将贺家踹了开来,
“贺家人十分不解,不明白为何徐家的家主会翻脸无情,后来渐渐的不来往,又私下里调查一番之后,贺家人才知道问题出在了那个人命案子上。”
婵衣听着眨了眨眼睛,人命案子,到底是怎样的人命案子,会将两家彻底分崩离析掉?
周夫人对上婵衣那双疑惑的眸子,脸上的笑容忍不住又盛三分,压低声音道:“老爷私下里查过的,好像是因为那个人命案子原本那人是可以活的,可徐家却贪图钱跟利,硬生生的拖死了那人,后来那人的族人找了上来,受蒙蔽后,才一口咬住了贺家不放,贺家倒是仁义,问也没问的便将案子背在了身上……”
后来的事情周夫人不说婵衣也料到了,不过她还是认真听完了。
周夫人后头又补了一句:“而那家听说也是个大户人家,虽远在江南,但人脉十分的广,否则贺家的家主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送到大牢里。”
婵衣心头一跳,问道:“那户人家可姓蒋?”
周夫人皱眉思索:“好像是叫蒋什么行的,老爷子死的时候据说并不痛苦,还将膝下的孙儿许了娃娃亲,也算是一种圆满了。”
果然,婵衣心道,真是一环扣着一环,让人想不到。
怪道贺家会给徐家下蛊毒了,这般的暗中陷害,怕是给了自己头上,也难忍得住吧。
她笑了:“既然如此,那我们今儿就去看看铺子吧,早一日开了早一日省事。”
至于徐家跟贺家,既然已经入了局,就不要想着能够全身而退了,尤其是徐家,做尽坏事之后,难道还妄想着一朝飞上枝头,做那奇货可居的吕不韦么?当真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