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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成国公府里出来,秦林又提议去户部查访,半道看见杏黄色酒招子分外可喜,时候也到晌牛了,身后便传来咕噜一声响。
回头一看,陆胖子不好意思的揉揉他那圆滚滚的小肚子,低声讪笑道:“秦哥,您看咱们是不是?”
这时候已交晌午,路边店小二把白手巾往胳膊肘一搭,京腔京韵的吆喝声格外亲切:“酱肘子香啧啧、当麻火烧满天星,白条肉直流油勒,热腾腾的肉馅大包子,老白干不辣不要钱,各位客官里边儿请”
众人整整跑了午两个整时辰,个个饿得肚子里咕咕叫,听到这声音都哗啦啦口水直淌。
“胖子,这些馆子都不好吗吗嘛……”秦林哈哈一笑,冲徐爵等人团团作个揖,手指前方:“相见就是缘分,咱们今日并肩办案,本官请大家伙儿便宜坊吃顿便饭,各位务必赏脸啊!”
便宜坊乃是永乐年间就有的老字号,以焖炉烤鸭闻名干世,不过名字叫做便宜坊,价格却一点儿不便宜,食客以京中朝官为主,这里锦衣校尉、东厂番子,加起来二三十号人,一顿便宵坊的酒饭总得好几十两银子。
不过秦林哪儿在乎这点?漕帮和五峰海商加起来,说富可敌国绝不是吹牛,秦林有它们两成的份子,就算把京师驻军都请来吃便宜坊。也是吃得起的。
徐爵哈哈一笑,东厂的人都是白吃白喝占便宜占惯了的,自是乐意花秦林的钱,便笑道:“京师都晓得秦指挥仗义疏财,有及时雨之名,今天咱们也……”
众番子也都搓着手嘿嘿的笑,满拟今天撑开肚皮猛吟,把秦林吃破产才叫爽快。
突然冯邦宁从中插嘴:“秦指挥,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戮力王事,当以公务为要,怎么就先想着吃吃喝喝?宫中慈圣李娘娘和冯司礼都对咱们办案的结果翘首以盼,你却要舍下案子不办,去吃什么便宜坊,未免太过辜负皇恩。徐掌刑、陈理刑,您二位说是不是这道理呀?”
呃徐爵和陈应凤喉咙里咯的一声,实没想到冯邦宁突然借此发难,毕竟他是主人的嫡亲侄儿,必须顺着他说话,但秦林请客他们本来也是答应了的,一时间这弯子不容易转过来。
曹兴旺则站在冯邦宁身后,冲着秦林嘿嘿冷笑,把陆志远、牛大力两个气得不轻,却又被拿对方大帽子扣住,不好反驳。
冯邦宁是分外得意,当初秦林分了北向的山房,说是望着北面紫禁城太和殿的屋顶,顿起忠君报国之心,把他噎得够呤,所以等到现在才来好好报这一箭之仇呢。
出乎众人意料,秦林并没有反唇相讥,而是打着哈哈道,“冯长官说的是,下官考虑不周。既然如此,咱们买此芝麻烧饼,边啃边去户部衙门。”
秦林这么容易就“服软。”冯邦宁反而吃了一惊,仔细想想觉得这姓秦的破案也没传说中神奇,便思忖以前是不是太高看他了,其实这人并没什么大本事?
众人便在路边买了些酱肘子、芝麻烧饼填肚子,徐爵陈应凤两位无所谓,只觉得冯邦宁太过执拗:那些普涌校尉和东厂番子则大失所望,一顿丰盛的酒席变成了焦干难咽的烧饼,寒冬腊月的,吹着冷风在街边走边啃,知道的说是厂卫亲军,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哪儿来的苦力呢!
顶着寒风,啃着烧饼一路走到户部衙门,看门的小吏都吓了一大跳,不晓得来了伙什么人,待看清是群厂卫官员,才忙不迭的讲去通报,然后把他们请进了签押房。
户部尚张学颜满脸怒容的走出来,神声颇为不善,也不和众人见礼,就问道:“你们到本官这户部大堂来做什么?”
徐爵和陈应凤早知道这位大司徒不是好惹的,可不像刚才朱应祯那么容易说话,便把嘴巴一缩,眼睛看着秦林。
秦林拱拱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学颜就把胡子一吹、眼睛一瞪。咱们秦长官立刻泄了气,苦笑着冲徐、陈两位摊摊年,意思是我也奈不何老尚。
冯邦宁横行惯了,又仗着有伯父挥腰,连大明朝的尚公也没放在眼里,见秦林退缩他越发得意,打着官腔道,“张尚下官奉太后懿旨查办《清明河图》失窃一案,要查前段时间内外交接的环节,因此到贵衙门来查查,还请张尚叫两位具体操办的部曹出来,咱们好问案。
张学颜听着冷笑连连,一言不发,等冯邦宁说完等了半天,才眯着眼睛问他:“就这些,说完了?”
冯邦宁莫名其妙的点点头。
“一、派、胡、言!”张学颜一字一顿声色俱厉,忽然之间就翻转了面皮,抓起茶碗砰的一下摔了个粉碎,气冲斗牛的道:
“六部乃朝廷重地、国家之公器,要参奏、要查访,自有都察院、六科给事中,汝等厂卫是皇家私器,岁能以私侵公?老夫这户部大堂,又岂容汝等亵读?呀呀个呸,便是廷杖打死老夫,也断断不能废了国家法度!”
我靠,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个这还是头一次贝到大明朝的文官发威,果然厉害,齐齐把舌头一吐,暗暗替自家长官道侥幸,刚才幸好不是秦林逞强去说,否则被老尚一顿狂骂,这脸皮就丢到姥姥家去啦。
大明朝到了中后期,文官集团的权势就足以和皇权抗衡,其至凌压皇权,所谓廷杖也就打打那些喜欢胡说八道的都老爷、给事中,像张学颜身任户部尚,六部当中除了吏部就是他,再往就只有几位内阁大学士了,要是连尚都挨廷杖,那满朝文官不论派系,是一定要通通炸窝的。
冯保亲自来,张学颜要让他三分,徐爵、冯邦宁这种身份,老尚还真不放在眼里。
冯邦宁被劈头盖脸一顿痛骂,整个人都木了半晌才回讨神来,待要和张学颜争论,又说不过人家,一时间彷徨无地,脸色涨得像猪肝,只恨不得有道地缝好钻进去。
秦林始终低着头,像是不敢抬头看弥学颜似的,唯独肩膀一耸一耸的——熟知秦长官秉性的胖子这才恍然大悟,拿手指头捅了捅牛大力。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徐爵和陈应凤再凶,在老尚面前也不敢放肆,赶紧替他赔不是,说并非来查张尚管领的户部,只是找两位部曹司官问问情况。
秦林等冯邦宁把洋相出够了,这才慢慢站起来,作好作歹的劝:“张尚,这件事实与户部干系不大,咱们查查,也好公诸天下,还您一个清白,洗清那些弹劾你的不实之词嘛!”
“这么说还差不多。”张学颜这番是笑颜逐开了,捋着胡子哼了一声:“哼,若是这冯某人肯像你这般说话,老夫何必动这番肝火?非是秦指挥解劝,老夫明天就告病折子,不奉陪了!”
我的妈呀,徐爵、陈应凤和曹兴旺几个都快要哭了,要是张学颜这样一位极富人望、儒林名宿的尚公被他们气得告病,这一次可就把厂卫的名头弄太“响亮”了,哥几个等着被满朝文官的奏折压死。
徐爵朝秦林拱拱手:老兄,这次多亏你啦!
冯邦宁嫉恨之极,又羞愧之极,站在一动实存喜万分尴尬。
秦林话说得好听,张学颜接下来就肯配合了,找来程许、郭道成两员部曹,把整理好的交接清单给他们看,确实面没有《清明河图》,也就是说户部根本没有从宫里接手这件国宝,贪污截留也就无从谈起了。
秦林吩咐将单据抄录一份去和宫中内官监的记录核对,便率众人告辞离开,张学颜笑嘻嘻的送到了大门口,只是一直对冯邦宁冷着个脸,明着给他气受,众人见了尽皆窃笑不已。
从户部出来,天色就有些儿暗了,算算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时节,冯邦宁在户部受了一肚子的气,也不敢再装大了,心说这次秦林要请客咱就再不拦他,叫众位把他吃穷才好呢!
殊不知这次秦林不提吃饭的事儿了,说要一鼓作气带着众人一直往武清伯府走。
徐爵、陈应凤肚子都饿得不行,直瞧冯邦中的眼色,因为这位侄少爷中午说的话,谁也不敢先提去吃饭……户部张老儿已经给他吃饱了气,弄不好被他撤到旁人头,却不是自讨没趣?
冯邦宁更不好意思主动提,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没奈何忍饥挨饿跟着秦林一路走到武清伯府。
哎呀妈呀,武清伯府里面欢歌盛宴,热闹得很哩!
通报之后,李伟可不会出来迎接,他儿子也就是李太后只弟、国舅爷李高出来相迎,把众人请了进去,说老爷子正在和亲戚宴饮,请各位稍等一会儿。
突然堂一阵风似的跑下来一位红装素裹的高挑丽人,两条大长腿晃得人眼花,众人不认识,还说是武清伯府哪位侍妾呢。
却见她笑眯眯的把秦林一拉,也不避异外人亲亲热热的道:“哈哈,你也来了?稀客稀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