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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儿不远千里来给我家老爷子贺寿,薛某人足感盛情,白天没陪好大家,这一杯,先干为敬。”薛向抓住二两的酒杯,不待众人客套,仰头一饮而尽。
“薛老弟这话可就见外了,老爷子六十整寿,一辈子能有几次?我们这做晚辈能有幸给老爷子祝寿,那是缘分,更是福分,薛老弟此话不当,该罚该罚。”薛向话音方落,荆口地区人事局局长洪天发便站起身来,张嘴挑了理儿,顺带着给薛向已空的酒杯兑满。
“对,对,该罚,该罚……”
酒场也是话场,最讲究言辞,薛向说的客气话本来无碍,一帮人愣是挑理,薛向无奈,只得再进一杯。
薛向豪爽地连干两杯,酒桌上的气氛霎时被点燃了,众人共饮一杯后,便打开了架势,寻人对饮。因着此次纯是聚会性质的会餐,便没上什么菜,几个冷拼堆在中间以供佐酒,又兼房屋宽大,沙发众多,诸人这一齐齐离席敬酒,颇有些冷餐会的意思。
一帮人倒也没一拥而上地来敬薛向,毕竟薛向就是再多少两个嘴巴,也应对不来。好在诸人皆是官场中人,这会儿官场的规矩便显出好来,大伙儿自发地按级别排序。
赵国栋端着酒杯,拉过薛向,在一处沙发坐了,开口道:“薛老弟,实话实说,我这个老哥哥还真得好好谢谢你。你知不知道你弄出的靠山屯模式给咱们荆口地区,带来了多大的好处,先不说咱们荆口地区成了这次华中地区的农业联产承包责任制试点,结束了咱们荆口地区老百姓饿肚子的历史,单说一个蔬菜大棚,已经让咱们荆口地区成了华中平原的菜篮子。现如今靠山屯是什么发展形势我就不说了,报纸上天天报道。单单咱们荆口地区,去年的人均纯收入就突破了二百元大关,不仅在整个江汉省一枝独秀。就是整个共和国也是遥遥领先。唉,我也就是运气。你老弟栽树,反而让老哥哥乘凉,啥也不说了,都在酒中。”说罢,赵国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薛向跟着干了一杯,也不分辨。因为这是事实,他也懒得假客气,却又不便自我吹捧,遂转移话题道:“赵老哥在荆口待了有一段时间了吧?”
赵国栋眉峰一跳。“快五年了吧。”一个语气叹词,精准地传达了他此时的心思。
薛向闻弦歌知雅意:“是够久了!”
话至此处,两人谁都没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却是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又对饮一杯。赵国栋方才腿去,把位子让了出来。
赵国栋方去,胡黎明便端了酒杯走了过来。胡黎明也不假客套,上来就道明了来意,接着便道一句“先干为敬”。把酒喝了,意思很明显,就是这事儿赖给你老弟了。胡黎明很懂得把握人的心思,知道这种稍稍的痞赖,能增添亲近之感。果然,薛向没生出厌恶,心中却是暗叹胡黎明当真是个人物,不但目光长远,对人心事故的掌握也是极佳,这种人不得志则已,得志必一飞冲天。
二人对饮一杯,胡黎明也告辞而去,接着便是洪天发等人,依次而至。要说洪天发等人,或是级别不到,或是历练不足,或是方才升迁(耿福林升任承天县一把手),倒是没对薛向提什么希望,亲亲热热地说会儿话,便撤退开来。半个小时的功夫,便结束了交流,而轮到了年纪最小、官职最小的小孙近前。
要说眼前的这帮人中,薛向和小孙的关系最近,感情也最深。因为小孙不但是薛向曾经的下属,也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秘书,乃是心腹之人。当然,其中小孙的靠山屯土著身份,也为之加了不少的感情分,毕竟靠山屯已被薛向作了第二故乡,故乡来人又怎能不亲。
而小孙头脑灵活,办事沉稳谨慎,却又不失创新,这在靠山屯的几次事件中,已然是得到验证的,是以,薛向对这位自己仕途之路的第一位秘书,投以的关注一直不少。甚至在回京之后,只要耿福林介或陈光明来电,他总少不得提几句小孙,虽不明着要求照顾,其中关照之意,耿、陈二位又岂会不知。因此,小孙非但在一飞冲天的靠山屯过得不错,就是在整个承天县也有几分官场明日之星的气象。这一点,单凭地委党校开课,许多区委主任都没机会选上,而小孙便先进了,就足以验证。
“大队长,什么时候再回靠山屯啊,乡亲们可想你了。尤其是老朱头,还念叨着给您做杀猪菜勒,这次我受屯子里的老少爷们儿托付,来京城给老将军贺寿,老朱头非让我带一罐他闷得杀猪菜,大伙儿怎么说他都不听,没办法,我只好带上。您也知道现在的天气,怎么能放得了,半路上就馊了。还有邓四爷,上回在老林子打了只三香鸡,绝种的玩意儿,滋味儿极美,说是搁家养肥些,下次再给您带来。再就是厨房的老姜……”
小孙一落座,就滔滔不绝说了起来。细说来,这还是小孙第一次有机会和薛向说上完整的句子,惯因这一堆人里,他年纪最小,级别最低,行事又极讲分寸,是以,就一直未曾插上嘴。这会儿逮着机会了,立时把攒了一肚子的话倒了出来。
小孙低声细语,薛向侧耳聆听,也不插话。待听靠山屯的乡亲们种种作为,倾心相待,心中已是满满的感动和温暖。小孙一通絮叨足足耗去了十多分钟,而那边的赵国栋等人虽然互相敬酒,气氛弄得也热闹,其实大部分心神还是放在薛向那边。但见小孙不住张嘴,薛向一直保持侧耳的姿势,心中均暗道,这个小孙怕是彻底不简单了。
终于,小孙发言完毕,端起酒杯要干,却被薛向挥手止住,二人一碰杯,各自一饮而尽。自始至终,薛向也没说话,而小孙还是通过那微微湿润的双眼,知道大队长没变,还是原来那个重情重义的大队长。
一餐酒宴,足足进行了三个多小时,虽然一帮人明天就得踏上归程,却还是尽足了酒兴,直到喝得没一个能站稳的了,方才结束。薛向酒量极宏,虽然众人轮番进攻,也不过是微醺。不过,也好在有他这个清醒人,帮着招呼服务人员给一帮人架上了床,说不得这群人就得在酒桌上趴一宿了。
安顿好众人,薛向冲招待所的所长打声招呼,请他费心代为照看。因着薛家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希望招待所安排客人住宿了,所长老梁对薛向已有几分了解,知道这是四九城内有名的衙内。是以,薛向招呼,他哪里还有二话,一叠声地应了。
辞别老梁,薛向跨上了机车,出门去也。
是时,月隐星明,夜风如浪,吹得薛向精神一震,几分微醺也尽皆消散,回首往往希望招待所二楼处的灯火,忽生感概:这一帮虾兵蟹将大概就是自己这孱弱薛系最初的班底吧,唉,不知道这虾兵蟹将何时才能化虎成龙,但愿有那么一天!
却说薛向这边感概薛系力量孱弱,松竹斋内,安老爷子一家正为薛安远今天的诞辰喜宴,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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