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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伯韬原本以为,自己委委屈屈地干个县长,再有一号书记的支持,在县里怎么着也得叱咤风云,开始颁纲施政吧,谁他娘的能想到那个小儿战斗力竟然如此惊人,谁他妈能想到自己的搭档竟是如此无能,书记、县长联手,竟没在人家手下,走过一招,便被剿灭,从此,钟某人这个县长就成了空筒子。
更让钟伯韬咬碎银牙的是,那些曾经扑上来宣誓效忠的下属们,一家伙散了个干净,还有那舔薛向沟子获得重要的段钢,简直就把他架空了。上回他钟县长不过用公费买了副画儿,在自己办公室贴了。
段钢竟拿出来在县长办公会上,狠狠批了他一顿,弄得钟伯韬当时在会上差点儿没晕倒。最恼火的是,刚散会,毛有财就派人追账追到钟县长办公室来了,来员倒是一口一个县长叫得极甜,却又一口一个“薛书记指示不准肆意公款消费”的大帽子压下来,气得钟伯韬差点儿没吐血。
说话没人听,办事指挥不动人,甚至连享受点儿福利的权力也没了,这官儿做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抱着如此颓废的心态,这仨月来,钟县长是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儿都快瘦脱形了。
当然,话又说回来,钟伯韬也不是那种经不起打击,一败即溃的人。想那三个月前,那场会议刚结束,钟伯韬不是没想过重整旗鼓,四处串联,可谁成想,他这边忙得热火朝天,那边最该忙的俞定中却跟死人一样,整天躲在办公室里,干脆不出来了。压根儿就不配合了,这叫钟伯韬如何不泄气。
说起来,钟伯韬就从来没看起过俞定中。做官能做到这份儿上,不如撞死算了。自己盟友背叛了不说,便连亲自简拔的大管家都叛逃了,最无语的是,还连累自己跟他一起担了这无能的名声。毕竟萧山县的事儿,传出去,只能是俞定中和钟伯韬无能,书记、县长联手都控制不了局面。而人家绝不会只说俞定中无能。
钟伯韬愁啊,俞定中跟死人似的,他一个人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儿,剩下的就只有等。等待薛向犯错误,等待随着时间的流逝,薛向越发骄横,到时,便是收拾他的时候。
钟伯韬就这么等啊等。等了仨月了,薛向却是越来越骄横了,在萧山县几乎一手遮天,非但如此,这家伙竟然还玩儿了把大的。一家伙砸了上万人的饭碗,可就这么着,除了一伙儿不甘心的,上地委闹腾了一阵,就再没了生息。
而薛向鼓捣的那个劳什子大棚蔬菜,却有了起色。好家伙,两千多亩大棚,快连成了海洋,每日里,出的菜都是上千人挑到了锦山县的主干道上,成车成车地往省里拉,卖得那叫一个黑,听说一斤茄子愣卖出了一斤白米的价,一把韭菜能顶半斤猪肉,可那猪杀了就没了,那韭菜是割一茬儿,涨一茬儿啊,黑,忒黑,真不知道省会辽阳的两大菜场怎么会为了这么黑的菜,在省里为配额,打起了官司!
而那姓薛的得了消息,竟又开始加价,说什么自己县里的老百姓还得尝鲜了。他也不想想,就那些苦哈哈能吃得起冻白菜就不错了,谁他娘的肯花上几毛钱,去买他的高价菜。
谁成想,这回钟县长又猜错了,大棚蔬菜上了县城的菜场后,价钱只是稍降低,可卖得依旧红火。试想想,谁家再苦,几毛钱还是拿得出的,大冬天的煎个韭菜鸡蛋,拍盘黄瓜,又不是天天吃,尝个鲜什么的,庄户人家还是消费得起。
就这么着,大棚蔬菜又让薛向盘活了,许多乡镇见了石牌乡尝了甜头,竟开始一窝蜂地准备上大棚,按理说该乘胜追击吧,姓薛的居然把这事儿给按了下来,说要统筹规划,这不是坐失良机,扯淡么?
钟伯韬实在闹不明白薛向在想什么,他也不想明白,眼见着,姓薛的地位一天天稳固,他和俞定中齐齐撂挑子,人家姓薛的也全能接下,如此一来,除了生气,就还是生气,可生气却无济于事,渐渐地钟伯韬萌生去意,可他来萧山才仨月,这会儿离开,无论如何有败走麦城、落荒而逃之嫌疑。
于是,钟伯韬犹豫了,这一犹豫就是个把月时间,直到今天,他听说段钢主持萧山县大棚蔬菜基地同辽阳市两大菜场签订了为期三年的供销合同后,钟伯韬彻底下了出走的决心。
上午十点半的时候,他估摸着按丁龙的习惯,应该看完了文件,喝干了第一杯茶,此时去电,时机最好。果然,钟伯韬去电的时候,便听到那边的兑水声。一想到自己对老领导了解得如此深刻,钟伯韬略略放下心来,按惯例,像他这种情况,最多挨老领导一顿骂,最后,老领导还是得帮着他把事儿办了。
可谁成想钟伯韬刚把意思用含蓄得不能再含蓄,委婉得不能再委婉得语气渗透给丁龙后,那边沉默了足足半分钟,丢下一句冰冷的“要么留下好好干,要么以后啥也别干”,就把电话撂了。
丁龙没有喝骂,钟伯韬反而彻底惶恐了,因为他清楚丁龙的脾气!
没辙了,钟伯韬是彻底没辙了,真应了那句老话: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可不就是这样么?想当初他大秘当得好好的,不起这贪心,能淌进这滩浑水。
钟伯韬快烦死了,原本就多少日子没胃口了,这会儿更是连绝食的心思都有了,宋春还一个劲儿地拍马,担心领导饿肚子,甚至自作主张,端了饭菜上来,他以为领导是孩子呢,哄哄就好!恰好撞上了钟伯韬的逆鳞——说话没人听,现在连秘书也管不了了么?
宋春吃顿挂落也就在情在理了。
细说来,这会儿钟伯韬倒在沙发上,想得当然不是如何收拾宋春,他在想今后怎么办?
丁龙的心思,这会儿,他大概已经全部明白了,那就是要他钉死在萧山县,哪怕什么也不做。至于丁龙为何如此,钟伯韬还想不明白,但有一点他现在是想透了,俞定中定然也跟自己背负着一样的使命。单看俞定中败走萧山后,竟然高升一步,便能窥出端倪,更不提他高升后,竟然还回到萧山,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一个在萧山劣迹斑斑的书记,如何领导萧山人民?不管是从政治考量,还是从人情事故,俞定中要升官,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回萧山。如此不正常的事件,背后必然藏着不正常的因由。最直观的因由便是,俞定中背后的那位捞他出苦海,帮他升官的巨手,未必是真心帮他,不然不会再把俞定中丢回萧山这个火坑。
那剩下的问题就简单了,显然俞定中回萧山是有任务的,升官是为了完成任务,人家给得赏钱,如此一来,只怕自己的老板丁龙也存了领赏钱的心思,而要领赏钱,必须干倒一个人——薛向!不管自己能不能立功,也不管谁干倒了薛向,只要自己卡在萧山县的位子上,便算在干倒薛向的过程中发挥了作用,有此一点,丁龙便足以领赏!
惆怅间,钟伯韬骤然想通全部关节,想通后,除了暗叹一声领导不地道,心里又大叫一声“苦也!”,薛向是那么好干倒的么,只怕再干下去,没干倒他,自己先就倒了。
钟伯韬真是烦不胜烦,想得脑袋都大了,双手不住揪着头发,恨不得把脑瓜子揪下来才好。
忽然,钟伯韬一拍脑袋,亮了!
“对呀,自己领了任务,他俞定中也领了任务,自己完不成任务,丁龙最多领不着赏钱,以后不待见自己。可他俞定中可是已经先领了赏钱,他完不成任务,又该是何下场,他整日里躲办公室里装禅师,玩儿冷静,偏偏要自己急得火上房,凭什么,他娘的,老子不干了,非得去看看这老小子是真死了心,还是在玩儿什么玄虚!”
一念至此,钟伯韬一跃而起,挥手随意划拉了两下,便直奔俞定中办公室而去。
书记、县长办公室原本一在左边楼层,一在右边楼层,卫齐名、俞定中主政时,便是如此分置,可换了俞定中、钟伯韬主政后,这模式又变了,俞定中和钟伯韬竟一道挤在了左边楼层。
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薛向薛书记。按理说,薛向现在不是副县长了,不在县府任职,该搬到县委那边去办公,可薛向嫌搬办公室麻烦,再加上,他这人念旧,就赖着没搬。
他这一不搬,反倒逼得钟伯韬县府一号搬去了右边。为何?还不是钟县长瞅着闹心,薛书记往县府这边一堵,来找薛书记汇报工作的成群结队,都从他窗前过,怎不叫他看得心烦,在县府多待几天,心脏非待出毛病来不可。
于是,钟伯韬就搬了过去,实现了书记、县长合流,亏得他身上还挂着个县委副书记的照牌,要不然是真没法儿待了。即便是这样,也少不得挨了县府众人的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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