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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二章李鸿章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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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18日,大清早,北洋水师的战报和《国闻报》被一起送到李鸿章的书房。=顶=点=小说=

    中堂大人捻起薄薄的电文扫了一眼,耷拉着眼皮冷哼一声丢到一旁,干脆专心阅读报纸的头版头条消息。

    他如今也算明白了,这大清国的消息途径,官方的居然比不上一份报纸可靠。简直很荒唐,却也很无奈。以至于他最近经常有种自己已经落伍了的感觉。

    《国闻报》的头条继续最近数月一贯的冷静态度,用“一场未完的战争---北洋水师惨胜显疲态,日本海军骄狂遭重击”为题,从头到尾图文并茂的阐述了黄海海战的整个过程。

    撰写人的名字不用说,自然是声名卓著的“华声”---杨浩同学。

    文章以异乎寻常冷静的语气,毫无保留的把中日双方海军存在的问题、战斗中的各种失误,胜利或失败的原因一一点出。

    李鸿章注意到,其非常坦率的指出,日军总体实力并未受损,多数战舰将在其本土数月内修复完成。反观北洋水师,数十年洋务运动,买战舰建工厂的同时,却没有将维修保养的相关技术和设备同步跟上。此番遭受重创的定镇二舰,将几乎不可能得到妥善修复。

    因此,北洋水师的胜利不足夸,待到日军卷土重来,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了。

    另外,文章更指出,此次海战只是中日大战之一隅,决定双方最终成败的。仍然是陆军战争。这方面。清军的准备比起海军不堪太甚。随着平壤守军的退却。后方调动却迟缓混乱,被日军强行推进到辽东,甚至打到直隶的可能性极高。

    说到这点,昨天得到消息的杨浩自己其实更郁闷。

    他以为帮着清军守住平壤就能扭转战局,却不料前脚才走,左宝贵就因为枪伤和淋了一夜的大雨,外加国度劳累,9月16日当前就突发高烧。人事不省。

    到了17日,黄海之上战况正热烈的时候,他已经生命垂危。马玉崑孤掌难鸣,在一力主张后撤的卫汝贵鼓动下,江自康等人也认为弹尽粮绝,不可久守。于是,当日守军开始后撤。

    而提前一天到了后方的叶志超,却也提前一步挂了。

    这下子倒好,派遣往高丽的大军连折两员统兵将领,秩序大乱。李鸿章虽然紧急调动宋庆作为统帅率兵增援。为时已晚。

    看到后面的结论,李鸿章心里头一点儿高兴劲都没有了。尤其照片上。定镇两舰和“来远号”被几乎轰平烧光了上层建筑,战舰周身数不清弹痕窟窿的惨样,心疼的他胡子直哆嗦。

    就算击沉日军三艘主力舰,干掉了军务局长桦山资纪又如何?自家的实力大损,仰仗水师看家护院的事儿干不成了。

    作为提督的丁汝昌,被炮击重伤好歹是抢救下来了,不过却暂时管不了事儿。让谁去负责这个烂摊子,又是令人头疼的问题。

    放下报纸,李鸿章罕有的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眸之中露出一丝疲惫。

    端着茶水进来的李经方正好看到,顿时吃了一惊,忙问道:“父亲是在为报纸所说之事忧心?”

    李鸿章轻轻摇头,接过茶碗去,拿杯盖慢慢地划开,忽而看着李经方道:“你是不是还在埋怨老夫当日不让你去高丽领兵?”

    李经方低头:“不敢!父亲既有明断,定然看的比儿子清楚。”

    李鸿章放下茶碗,叹道:“你还是有怨气呀!不要以为张幼樵劝阻,是在挡你上进的路。他也是为了你和老夫的名声考量。你看看报纸上说的情况,换做你去的话,能经营的更好么?”

    李经方瞥了桌上的《国闻报》一眼,迟疑了一下,摇头道:“不能。数十年沉疴难返,非一日之功可挽救。儿子也以为,要练一支新军方能补足缺漏。”

    平壤之战前,李经方曾再三请命要去前方领兵,特别是叶志超的昏庸胆怯被曝光后,更是请战心切。却被张佩纶提醒李鸿章力阻而未能成行,李经方心中因此而大为不满。

    不过随后的报纸专刊,就把清军如今的糟糕模样一点脸皮不留的给揭开来。战斗中种种糟糕透顶的表现,充分说明其落后之严重。空有那么多的犀利武器装备,却连基本的装备统一都做不到,更别提要求极高的现代后勤。训练和战术素养什么的,更是浮云一般。

    可以说,偌大个大清国,四亿三千万人口,却连一万合格的兵员都拿不出来。上去的那些不过是凑数,一旦开战,都只好用性命去拼。

    也就幸亏现在的日军都是些生瓜蛋子,武器弹药全都不足,等对方锻炼出来以后,清军就只能是一群被赶着满山乱窜的软脚蟹了。

    李经方不是没看报纸,他也终于明白自己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不过骨子里那股文人习气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这也是中国自宋代以来读书人的通病。好像读了圣贤书,立马就能带兵打仗决胜于千里之外似的。也不看看从那时到现在,一千年里,真正合格的儒将一共才几个?

    被拒在家里不能出去,李经方索性赌气似的天天在李鸿章面前晃悠。另外也是担心老头子被前方的不利消息气出个好歹来,也能照应的开。

    虽然不知亲生,不过李鸿章从来没把他当外人。叹了口气道:“老夫原想着一动不如一静,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编练新军的必要性,想必朝廷现下应该知道了。不过这吃败仗的黑锅,还得我来背。”

    李经方愤然道:“若非他们在背后屡次掣肘,有何至于弄到今天的地步?父亲,这个官司要跟他们打。”

    朝中清流简直就是一群祸害。

    当初撺掇着弄钱给西太后修园子的是他们,目的是为了让皇帝亲政。再后来掐断海军拨款停止造舰的也是他们,目的是不让李鸿章实力进一步增强。如今打起仗来不赶趟儿了,一个个又变身兵法大家,比手画脚的乱出主意。有种的,你们上去打一场试试?

    李鸿章摆手笑道:“哪里打的清楚哇!算了,不提他们。说说你最近查探的情况,确实杨氏皆出于沂州日照?”

    李经方精神稍微一振,肯定的点头:“正如密报中所言一般。而今全国各处售卖的所谓洋货,多从日照转运出来。杨氏更在县外山里经营偌大一片工厂,又在海边开了港口和造船厂,规模之大,不下于江南机器局。”

    “好哇!看来这小子还真是有些门道。”李鸿章轻轻一拍桌案,双眸精光闪烁,“三年前老夫巡查海防之时,那日照县不过偏鄙渔港而已,多有些帆船,却无大用。想不到才过了这么点辰光,他就弄出如此声势。嗯,如此说来,其所用兵丁,也是当地募集来的?”

    李经方答道:“应该是了。沂州府所言,杨浩乃是当地团练之练总,初时皆以为其不过弄些人看家护院,却不料竟当真练成了精兵,连日军都打不过他。”

    他话里的兴奋和赞赏意味,让李鸿章很是不满,狠狠瞪了他一眼,喝道:“你见过枪炮比朝廷官军都犀利数倍的护院?哼,阴蓄兵甲,坐拥炮舰,才雄势广,声望卓著,这是要造反呐!”

    “啊?!”李经方给这评语吓了一跳,蹙眉道,“不至于吧?那杨浩的大半基业如今都在天津呢。他不怕您一怒之下给他抄家灭门?”

    李鸿章冷笑道:“只看他从来都不肯留辫子,口中全无半点对朝廷敬重,可知其心意若何。另外,你也知道他的表字,叫‘鼎世’!哼,鼎革世界,好大的志向!”

    杨浩的表字,还是来到这世界才起的。因鼎而来,故用鼎为字。本来打算叫“鼎天”的,取鼎革天下之意。不过“阳顶天”的名字真心不大好听,便叫了鼎世。

    李经方真的给老头子毫不掩饰的杀气给镇住了。难道说,父亲真的对那杨浩起了杀心?

    他却不乐意看到如此糟糕的结果。这些日子来,李经方几乎一篇不落的读过署名“华声”的文章。对里面各种思想认识,对天下时事的精到分析和论证,鞭辟入里,令人拍案叫绝。

    虽然还没跟杨浩正式认识,在他心里头,已经把这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当作忘年交一般。是真正能与他一起睁开眼睛看到真实的世界,并打算投身进去制造改变的行动者。

    虽然如今杨浩逐步显露出来的实力已经不小,李经方却还没觉出来,其推翻满清霍乱天下的意思。更多的,觉得杨浩像是一名要身体力行来推动国家变革的人,而非洪杨那种只知道破坏不知道建设的莽夫。

    但他更清楚,李鸿章是标准的旧文人脾性,讲究个全始全终,忠臣不事二主。所以才要费劲裱糊着大清江山死撑,无非是等到他死那一天不变色。届时盖棺定论,他李合肥保不齐也能弄个“文”字头的谥号,这就功德圆满。

    如此一来,他就决不能容许有人破坏大好局面,朝中争斗是另一回事。造反?却要先看看他李大人手中的刀够不够锋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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