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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衙门,罗丰禄匆匆赶到签押房,见李鸿章居然悠然自得的品茶看书,登时一愣。``..
外头闹那么大动静,弄得整个天津卫都轰动起来,数以万计的人纷纷涌向租界看热闹,李鸿章耳聪目明的,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居然如此稳坐钓鱼台的架势,莫非当真不怕闹出不可收拾的大乱子来?
见他久久不开口,李鸿章放低书卷,目光从老花镜上头射过来,看着他问:“怎么?不明白为何老夫没有拦着他们胡来?”
罗丰禄低头应声:“是。傅相,无论如何天津也是列国租界所在,他步军统领衙门怎么能把手伸到这里来?完全不把您放在眼里,如此莽撞行事,怕是要出大事。”
李鸿章胡子一翘,哼哼一声道:“放心,天塌不下来。杨浩那小子根本就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滑头,他身后的那群人,也不可能坐视基业被毁而不出手。这一回,朝廷那帮子人怕是要丢大人喽!”
罗丰禄有点傻眼,这事儿里外里的那么多弯弯绕,实在让他有点头昏了。
卫戍京城的步军统领衙门,公然把大军派到天津卫围攻美租界。英国人和美国人居然没有任何的激烈抗议,这已经是异常,或者还能以他们背后联手来解释。
可他也没收到风声说皇帝下旨了呀,难道说那群人真的丧心病狂到矫诏调兵不成?显然也做不到嘛!
而李鸿章居然真的放任不管,莫非他以为,就凭里面那一点点人力。可以阻挡数千朝廷大军的碾压?
谁都知道杨浩在美租界花了千百万巨资打造。里面的存货登时价值无数。这一笔肥肉无数人都眼馋的要命。但也都慑于美国人和杨浩的威势不敢动手,这一回,莫非也有他们的掺和?
复杂了呀。
罗丰禄仍然尽到本份,拱手相劝:“中堂,无论如何眼下毕竟是杨鼎世与大公子在为国征战,其胜败将影响您和整个北洋的前途命运。此时下手不但要遭天下唾弃,若把杨氏惹急了,只怕来个玉石俱焚。大公子……。”
李鸿章一摆手:“经方不会有事。你就安心看着这场闹剧如何收场吧。哼哼。那般书生还真的以为,他们手中秉持着天下正道,别人就得任凭他们摆布处置?荒唐!”
罗丰禄仍然想不通,不过他却知道,从现在开始,天下要多事了。
美租界外,那清军将领喊话完了,瘪着嘴等里头的人乱成一团,然后捆了领头的出来领赏谢罪。却没料到等了足足有五分钟,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但没动静。那高耸的大门也没开启,钢铁长桥也没收起。倒是护城河对岸的哨卡之中。却有黑衣卫兵的身影晃动,却也只是把枪械“喀拉”子弹上膛,眼神不善的盯着他们。
“这特么什么意思啊,合着当爷的话是放屁是怎么着?”
清将的脸皮有点挂不住了。哪怕对面出来个鸟人吼一嗓子,好歹有个对答,这不咸不淡的把人晾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当真以为爷们不敢杀进去是怎么地?
他有心举起鞭子,意气风发的往前一挥,喊一声:“杀!”
但真的是不敢,前头是租界,虽说美国人好几次要把地皮还给朝廷,如今实质的手续一直都没办。就算此番有了英美两国公使的默认,他也得掂量下后果。谁知道那样红眉毛绿眼睛的洋鬼子说话算不算话?
就这么僵在原地动弹不得,清军本来就不咋地的一股劲儿马上泄了大半。
周围跟着跑过来看热闹的人多的数不清,不大会儿功夫拥挤的如山海一般,瞧着他们进退两难,登时一阵哄笑。
有胆子肥的青皮尖声叫道:“傻逼了吧?真以为你们八旗大爷的名号到哪儿都好使呐?这片地面的东家可是姓杨,有种的闯进去啊?”
“对呀!闯一个给爷们瞧瞧嘿,看看丫的裤裆里到底有没有那套物件儿。”
“我说你们恁么大的队伍,兴师动众的过来,直接杀进去不就得了?吆吆喝喝的费什么话呀!”
“他倒是得敢!打从道光二十年,给英国人踹了一脚之后,朝廷的腰杆子就不那么直溜儿啦!今儿这架势,我估摸着顶多吆喝吆喝,进去?借他俩胆儿!”
乱纷纷起哄架秧子的声音不绝于耳。
天津卫如今英雄汇聚,全天下有胆子有头脑出来捞世界的人,都往这里闯荡,最是不缺这种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浑不吝。又是靠着英租界,真要惹急了旗兵大爷,转身往里一窜,躲开了就是。
英租界那边,一群穿的人模狗样的洋人望着头瞧着,为首的英国驻天津领事宝士德随口问旁边人:“诸位觉得,清军什么时候才能鼓起勇气,闯进美租界把里面的人抓了?”
“我觉得非常不乐观。整个清国最有勇气的军人,都在前方的战场上跟日军作战。这里的一群都是用来吓唬平民的,他们的刀子甚至都杀不死一只鸡。而今天要对付的,却是一头最凶恶的老虎。”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不管怎么说,美租界就那么小的地方,里面也只有一支不过两百人的护卫队而已。”
“有时候,一头老虎完全可以把几千只绵羊吓的崩溃掉。我赌一个便士,最终那位莱因哈特.杨会赢得胜利。”
“喔喔,您可真大方……。”
英国人貌似轻松的开着玩笑,每个人心里却都沉甸甸的。如果清军真的那么无能,他们的打算要成功将变得非常困难。这对于想要掌握清国的赫德和外交人员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宝士德两眼微微眯缝,握紧手中的文明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我们就耐心的看着吧。”
十分钟,美租界依旧寂静如常。但不同的是,却开始有人从外面过来,全然无视荷枪实弹的清兵,大咧咧在他们的注视下过了长桥,从角门进入租界内。
清军看的两眼发直,嘴角抽抽,这尼玛怎么个情况啊?啥时候大清国的人变得如此张狂霸道了,当真以为爷们手里的家伙不敢杀人是怎么着?
还得说天下好心人多。看热闹的嚷嚷道:“不懂了吧?那些位不是《国闻报》的记者编辑,就是‘精武体育会’的侠客高人。再不然也是炎华银行的大班职员和股东,里外里的没有一个是白身。您那,下手前可得掂量着来喽!”
清将气的差点咬断压根,恨恨的骂道:“都不是好东西!”
话是这么说,他还真得小心点。记者编辑多半有功名在身,上头可是有座师同乡的,指不定就有来年要参加春闱的举子,那都是马蜂窝,惹不起。
“精武体育会”里尽是霍元甲这样的高手,一个能平了他们几十号的牛人,关键上头都还有十大镖局、各家儿王府的牵连,也不能伤。
炎华银行就更麻烦,半个大清国的银钱生意都跟他们有关联,天知道某个其貌不扬的小年轻可能是那家儿的当代接班人?这要惹急了,他们随便动动手,就能让各家的银根吃紧,乱了套!
坐蜡了!
清将这才回过味来,怪不得此次差事没那么多人抢,原来都知道里头的水有多深多浑啊!爷们今儿是来找难看的纯粹是。
不过他们不能就这么干看着,洋人容许他们动手的时间有限,再者有皇命在身,办不了差事回头还得吃瓜捞。他奶奶的,豁出去了!
清将眼珠子一转,从人堆里选出一个平时不待见的,拿鞭子一指:“你去,带几个人进里头把要犯锁拿了,所有的财物统统封禁。办好了差,爷许你个头功!”
那军官拿吃人的目光狠狠瞪着他,心里大骂:“混账王八羔子!这等送死的勾当偏生让老子打前锋,孙子诶,爷先把这笔账记下了,回头咱们没完!”
混步军统领衙门的就没有一个是没背景的白身,谁家也能七扯八扯的勾连到一位大人物。今儿是办皇差,人家拿大帽子压下来也只能吃亏认栽。
军官没好气的扭头招呼了几十号人,拖拖拉拉的从军阵中出来,走到租界长桥前,先扯着嗓子吼一声:“咱们奉旨拿人,对面的小子诶,别脑袋发昏犯下诛九族的大罪啊!”
他生怕人家先开枪。嚷嚷完了,一把将旁边的弟兄推着踉跄上了长桥。
就在这时,一个震耳欲聋的大声音喝道:“租界重地,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擅入!三声之内不退出去,杀无赦!”
前头的清兵浑身一抖,抽身要退回来。军官“唰啦”抽刀一笔画,厉声道:“我等乃是朝廷天军,他们不敢开枪,上!”
清兵眼角嘣嘣直跳,分明看到对方的杀意,真要回头,那刀绝对砍下来。无奈之下,他转身继续往前走,就听大喇叭里倒计时:“三!二!一!”
“砰!”
一颗子弹飞来,打在清兵的左脚,穿出个透明窟窿
清兵抱着左腿嗷一声哀嚎,大叫道:“姓郑的,我操你八辈祖宗!”
姓郑的军官哪还管祖宗,跟其他人抱着脑袋呼啦就跑远了。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哄笑,响亮的声音好似狂风席卷,一直蔓延出几里开外。
一群呆在英租界里的长衫便装清流官员看到这一幕,跌足大骂:“废物!一群废物!”
正因为此番行动要彻底成为天下笑柄之时,忽见美租界的大铁门,吱吱嘎嘎的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