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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里女眷们勾心斗角之际,行宫角落的一间茅庐,矮篱上爬满了藤蔓,开着红红白白的花儿,引得蜂蝶忙忙碌碌。不远处的沟渠上架着水车,被不疾不徐的渠水冲刷,哗啦啦的翻着水,山风吹过,恰为茅庐这边带来阵阵清凉。
茅庐外,矮篱畔,江崖霜一袭绛红夏衫,金冠玉带,负手立于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槐树下。
夏日的骄阳从浓密的枝叶间撒下班驳的光点,照得他面容犹如美玉生辉,嘴角一缕微笑,如噙春风,顾盼之间目光炯炯,愈加显出双眸漆黑明亮,英气逼人。
只是他在槐树下站了半晌后,那缕春风般柔和的笑容越来越僵硬,终于忍不住抬头问树上:“你真不下来?”
“绝对不下来!”树间传下一个满含怨气的声音,循声望去可见一角翠绿越罗袍衫,在盛夏葳蕤的绿叶中极不起眼。绕是如此,还有一只白皙的手掌伸出来,飞快的把衫角拖上去,藏进枝叶之间,斩钉截铁道,“你要是向任何人泄露我在这里的消息,那咱们以后什么交情都没了,事情轻重缓急,你好自为之!”
“只是陪永福切磋了几场,你至于摆出这副苦大深仇的架势?”江崖霜叹息,“你挨阿杏的揍,从小到大了,还没习惯?永福学武技时,我四姑怕她伤到自己,只许她学点拳脚,根本不容她学刀枪,她打你十顿,都不如阿杏打你一顿严重吧?”
“你知道什么!”欧碧城气急败坏的拨开枝叶,压低了嗓子朝他喊道,“她根本不是我对手,每次赢了就要继续切磋,一直切磋到她赢——我烦不过就认输了,心想大不了听几句嘲笑便是,结果她连赢了几场居然痴心妄想让我拜她为师!开什么玩笑!就算她是公主,至于这么欺负人么!我是打不过你跟阿杏,但怎么可能弱到拜她为师的地步!”
江崖霜忍笑道:“那不要理她不就成了?大不了少进行宫,让她找不到你!”
他跟永福公主青梅竹马,亲如嫡亲兄妹,公主的实力他自然很清楚——那点拳脚大部分还是他教的呢!本来永福公主在这方面天份也不是很高,又娇生惯养吃不起苦头,哪能学得多厉害?不过一点花架子罢了。
虽然说欧碧城的武功在江崖霜看来也不怎么样,但到底是武将之子,收拾永福是毫无压力的。
偏偏永福身份特别,她找欧碧城切磋,欧碧城哪敢跟她真打?便是赢也是给足永福体面;又偏偏永福跟前的侍卫为了讨好公主,个个昧着良心夸她天资卓绝实力不俗,简直就是旷世级别的习武奇才……
永福倒也没全信这话,但在无良随从见缝插针的吹捧下,公主对自己的真正实力还是产生了极大的误解——她琢磨着:“表哥跟阿杏肯定比我厉害,不过欧碧城嘛……”
反正公主闲得很,就磨上欧碧城预备好好过一番做师傅的瘾——欧碧城却怎么肯为了公主一时兴起牺牲这么大?
本来他跟江崖霜、还有自己亲妹妹欧晴岚一起习武,最后结果是连他亲妹妹都能随便把他揍趴下——已经很丢脸了!再拜个至今马步都蹲不标准的公主为师,这谄媚贵人也不能无耻到这地步好不好?就算他真的敢于以伯爵世子的身份扔光节操,总得考虑下家里长辈会不会大怒之下清理门户吧?
这会听着江崖霜的建议,欧碧城忍着吐血的冲动道:“你说的简单,她找不到我但找得到阿杏好不好?自从辛表妹的事情之后,阿杏横竖看我不顺眼,简直就是巴不得给我找点麻烦……你说我是招谁惹谁了?这姻缘的事情勉强得来吗?我一直把辛表妹当亲妹妹看,又不是对她始乱终弃!”
“想是她跟辛表妹自来交好,所以心疼辛表妹这些日子的憔悴吧?女孩子家耍点小性.子也是常事,不必太计较。”江崖霜双眉微微一皱,安慰道,“永福那里我回头帮你去劝一劝……让她不要这么闹你了。”
欧碧城松了口气:“她向来比较听你的话……你可得用心劝!”
“那你下来说话?”
“不行!万一被人看见去禀告她,这会就追过来折腾,即使你劝完了她,估计咱们今儿个也说不成正事了。”欧碧城思忖了下,摇头道,“虽然这里有水声,但以你耳力,咱们这么说话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必非要我下去?”
江崖霜无奈道:“这样对我是没什么难的,但我说话不提高点声音你听得见?接下来说的话……?”
欧碧城哭丧着脸道:“那你把下人喊过来——秋郡主不是在宫里?请她去缠着永福会,好让我安心?”
“她今儿另外有约——永福来了我去打发,你也说了,她向来比较听我的话。”江崖霜好说歹说把欧碧城劝下树,两人一起在树下石桌畔落座,因担心永福公主过来搅扰后没时间说话,俱是开门见山:“秦国公的病到底严重不严重?若是不大好,必须以最快的方式通知大将军!”
说起正事,欧碧城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不复之前赖在树上忌惮永福公主时的无奈与无赖。
江崖霜的目光也渐渐幽深:“病是真的病了,否则以祖父的自律,又不是大局已定的庆功宴,如何可能喝醉?不过太医保证,少则八.九日、长则半月,必能如常视事。”
欧碧城松了口气:“这么说,只是小恙?那倒不必不计代价的通知大将军了……”
“这只是暂时把病情压下去而已!”江崖霜面上掠过一抹复杂,淡淡道,“我祖母悄悄告诉我的,祖父这次是从前枕戈待旦时落的旧伤复发——想要彻底痊愈,不放下诸多操心的事情悉心调养一年半载是不可能的!”
“多久复发?复发时会如何?”欧碧城闻言脸色顿变!
江崖霜面无表情:“这次压制下去,估计能保三五年无事——之后再复发会怎么样,却不好说了。”
不同于他冷漠语气下对祖父的关心,欧碧城对秦国公病情的考虑却是完全从局势去看的,闻言松了口气,颔首道:“那应付这次夺储,时间上应该够了。”
“但我的想法是速战速决,尽快让大局落定,让祖父提前开始调养。”江崖霜沉声道,“毕竟你知道——祖父虽然身体硬朗,到底,年岁长了!”
欧碧城察觉到他心中隐约的焦灼,正色道:“谁不盼望尽早大权在握?只是兹事体大,所谓欲速则不达,还是以稳妥为上!”
知道江崖霜是秦国公教养长大的,祖孙情深,怕他听不进去,又放缓了语气道,“何况照如今两边动作越来越激烈来看,储君之争应该不至于再争上三五年,未必会拖到秦国公的病情再次发作,终归可以提前开始调养身体的。若因为心急而功亏一篑,反而要让老人家的心血付之东流啊!”
江崖霜瞥他一眼:“我跟你说实话,咱们这边那张底牌你是知道的。但这张底牌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用,必是千钧一发之际不说,用出来后若不能达到一蹴而就的效果,就等于废了一大半!相比最关键的那件事,三五年……难说!”
欧碧城会意:“镇西军……虽然应该还有念着阮、秋的老人,但如今当家的终归是况时寒了。”
这就是哪怕薛畅决意跟皇后党合作,却不肯提前曝露,只承诺关键时刻给太后党一记必杀的根本原因——不仅仅是这位当世名相既想公报私仇又想保住名声,归根到底是担心镇西军!
从政治力量的对比上,薛畅跟皇后党联手之后肯定是稳赢太后党的。
问题是太后党这边的军事牌况时寒,与江家媳妇秋曳澜存在着杀父这种不共戴天之仇!所以太后党如果落入绝对劣势,况时寒也只能一道路走到黑。
万一他一个想不开,索性不管西蛮,带兵杀回中原来个鱼死网破——以况时寒对阮老将军的恩将仇报,皇后党这边高层讨论下来,一致认为他绝对干得出来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而以镇西军的精锐程度,能抵挡他们的只有镇北军!
镇北军不动,就是况时寒杀进京中反客为主,江家肯定不会允许;镇北军动,北胡呢?怎么办?!
就算这两个异族不趁火打劫,镇北、镇西两支精锐内耗掉了,往后还拿什么守国疆、保太平?!
到时候即使皇后党扶持七皇子顺利登基,这大瑞也必将由盛转衰,没准还来个破碎河山……这绝对不是皇后党想要的结果!
“镇西军那边现在还不到动手的时机,毕竟兄长他仍未出孝!”江崖霜叹了口气,“兄长出孝的日子是在年底,季节不宜西行!而且对于是否让兄长出孝后就前往镇西军中,我还在犹豫,毕竟我那岳父仅他一个子嗣……真出了什么意外,我无法向你嫂子交代!”
用秋静澜去对付况时寒,这是江家知道秋静澜身世后就定下来的策略——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前西河王世子兼阮老将军嫡亲外孙兼阮家嗣子这身世,能够最大程度的唤醒阮、秋两家在镇西军中的底蕴,本身还有才有貌有手段,简直就是普天下老部下、老奴、老臣这类人梦寐以求的少主人选。
最主要的是,这也是秋静澜自己的目的,不怕他不尽力。
江家利用他去收拾况时寒,以直接动摇太后党的根基,事半功倍;他想要报仇雪恨且夺回原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有江家的襄助,同样可以事半功倍——这件合作本是皆大欢喜,尤其还有秋曳澜嫁与江崖霜这件两情相悦的联姻为基础。
关于镇西军一行,江崖霜与秋静澜在私下里已经讨论了好几次——当然每次都瞒着秋曳澜。
不过秋静澜真正成行后,秋曳澜迟早会知道。
她就这么一个亲哥,还是好不容易才相认的——以江崖霜对妻子的了解,秋曳澜肯定是宁可不报仇了也不让哥哥去冒这个险!
所以他非常踌躇,“咱们在那边的人手……”
“没有一个能顶用的!”欧碧城立刻摇头,“打探、传递下消息还成,混得最好的也就是在况时寒手下做个偏将,想要染指镇西军权……怎么可能?这事除了秋静澜,谁也办不了,你去都不行!而且你那岳父是怎么死的?杀父之仇岂可不报?也许有人能不报,但秋静澜……照你描述来看,你觉得他是那种人?!”
江崖霜沉默:他那大舅子,才华横溢温文尔雅的掩饰下,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心狠手辣与阴鸷深沉,这种人怎么可能放弃复仇!
“我再想想。”知道归知道,但想到当初秋静澜遇刺后,秋曳澜惊怖欲死的模样,江崖霜还是心中一阵烦乱,“……镇西军这儿,反正起行至少要明年,先说眼下,祖父暂时可以压住病情,大局上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麻烦。”
“只不过,这储君之争争到现在,仍旧只是周王同七皇子掐来掐去,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该改变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