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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谦眉头微皱,似乎有些犹豫,半天没有说话。
刘辩感应到了支谦的担忧,笑道:“你有什么想法,直说无妨,我们不过是坐而论道,求同存异,并非一较高下。”
支谦强笑了一声:“既然陛下如此好道,不耻下问,那臣就不辞妄陋,勉强为陛下解说一二。臣虽然修佛多年,但是资质太差,所得有限。对于道门学问,也仅仅是读过几篇典籍,非没有实际的修行,如果说错了,还请陛下不吝指教。”
刘辩无奈的笑了起来。不过,他能理解支谦的心情。门户之见,有若仇敌,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引起轩然大波。别说佛道之间,就是儒门也是如此。儒门内的今古文两派斗了两三百年,到现在还是难分难解,战斗之激烈,以至于儒生把辩论直称为应敌,经学大师何休就曾说他的弟子郑玄是“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如今黄巾军重归朝廷,曾经的黄巾大帅张燕就驻扎在河内,杨凤驻扎在并州,如果支谦一言不当,黄巾军以为他是攻击道门,麻烦可就大了。
“无妨,是非曲直,朕自有评判。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闭门造车可不是求道之法。”
“陛下圣明。”得到了刘辩这句承诺,支谦松了一口气:“老子之于道门,有如佛陀之于婆罗门,不过一个是百川之源,一个是万川归海。”
刘辩有些不解。却没有多问,凝神细听。
“佛者,觉悟也。未悟之时。乃婆罗门,乃外道,乃苦修者,既悟之后,乃佛陀。佛陀说,万法皆空,老子说。无为天地之始。老子所说的无,正如佛陀所说的空。以臣之见。老子乃是觉悟者,亦佛陀也。观其行止,亦与婆罗门之林居者极为相似,只不过他是隐于洛阳王室。而不是山林之中。可是后来他道成出关,不知所踪,却与林居者无二。”
“然,道门之道与老子之道,亦如婆罗门之道与佛法的区别,相去甚远。”
说到这里,支谦没有再说下去,再说,等于直指道门之道是旁门外道了。
刘辩却想到了一个问题。支谦说老子也是觉悟者,也就是佛陀,他与佛陀都推崇空。都推崇无,看起来好象荒诞不经,但是二十一世的物理学却从另外一个角度证明了他们的理论。
在现代物理学中,世界的确是空的。
万物皆由原子组成,原子由原子核和电子组成,而原子核、电子的体积只占整个原子的几千亿分子之一。也就是说,原子内部的绝大部分空间是没有物质的。推而广之。即使是所谓基本粒子内部也是空的,按照弦理论,所有物质都是由一维的弦组成的。
一维的弦没有体积,还是空的。
就连整个宇宙都来自于奇点的大爆炸,那么在奇点之前呢?岂不就是空,就是无?
这是一个巧合,还是一个必然?谁也说不清楚。大部分科学家不承认佛陀、老子的认识符合科学,认定科学和神秘学泾渭分明,不可能有交叉,但是也有极个别的人认为,也许是佛陀、老子长期的禅定开了直觉,不借助任何仪器或者逻辑推理,直接认识到了世界的本源。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支谦说老子就是佛陀,也未尝不可。
有着一些现代物理常识的刘辩,却比支谦想得更远。如果这个理解是确的,那么佛陀的空、老子的无就不是常见意义上的虚无,而是物质的另一面:能量。禅定也好,冥想也罢,其实都是以身体为仪器,感应能量的变化。
弹汗山的神像为什么要以女人的阴|户代指众妙之门?为什么要在神像体内留出孔道,要祭神者凝神屏气,谛听神像体内的风声变化?其实就是让你全神贯注,排除杂念。只有排除了杂念,你才有可能感应到能量的变化,就像是只有平静的水面,才有可能反映出最接近真实的天空。
就像观星的望远镜要远离都市,观测中微子的仪器要深埋地下。
刘辩豁然开朗,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大师,你一语惊醒梦中人,朕感激不尽。”
支谦看着面带笑容的刘辩,突然间有种神圣的感觉,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间帝王,而是刚刚觉悟的佛陀。刘辩脸上那种洞悉世情的笑容,像极了佛陀的神情。他不禁又惊又喜,还有些惭愧和迷茫。他修行佛法几十年,却还没有真正明悟佛法,而刘辩才十八岁,又是一个日理万机的帝王,却在只言片语之间明悟了佛法的真谛。
莫非他就是菩萨转世,带着前世的慧根?
“陛下……悟了?”
“身虽未至,心路已开。”刘辩笑道:“我觉得我已经摸到了一点门径,看到了方向。”
“恭喜陛下。”支谦虔诚的行了一礼,又道:“陛下,臣奉诏前往草原传法,需要有大神通者护法,臣有一个不情之请,望陛下肯。”
“你说。”
“臣想以陛下麾下猛士为伽蓝菩萨,为佛门护法,震慑草原。”
刘辩眉头一挑,明白了支谦的用意,他哈哈大笑:“这个主意不错,可以细细设计一番。”
……
“竖子敢尔!”韩遂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案几,勃然大怒,他看着王国、边章,痛心疾:“大丈夫困厄,祸起婚姻乎?”
王国、边章面如死灰,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韩遂刚刚收到了一份劝降书。写这封劝降书的不是别人,正是韩遂的女婿,先锋营的统兵将领阎行。
马被张辽生擒,阎行则干脆投降了张辽,并且反过来写信劝韩遂投降。他说,牛辅、郭泰、张辽三人已经在渝麋布好了阵地,就等着他们入彀,而天子也亲率大军,取道安定,控制了六盘山一带,切断了他们的后路。现在,韩遂的几万汉羌步骑被两面夹击,堵住这条谷道里,死路一条,只有投降。
阎行、马是目前西凉已知仅有的悟命猛将,阎行还是韩遂的女婿,派他们两个先行,就是想以他们强悍的武力敲开关中的大门,没曾想一个被擒,一个投降,反过来还写信劝降,一心满进入关中,控制关中的韩遂突然得到这个噩耗,怎么可能不暴怒,怎么可能不失态。
他还有什么脸面指挥大军?
更严峻的问题还在后面,如果阎行说的是真的,张辽从萧关退却只是一计,刘辩已经率军从安定杀过来,切断他们的后路,那萧关就危险了。一旦萧关失守,他们会被堵住在三百里谷道中。虽然不至于全军覆没,但是损失肯定会非常惊人。
换句话说,他们率领的西凉精锐有可能不战而亡,几年之内都恢复不了元气。
这个后果是任何人都很难接受的。
见韩遂等人慌了阵脚,韩遂的部曲将成公英提醒道:“先生,此时真假难辩,还是先派人查看虚实为妙。如果前面真有埋伏,据险而守,我军很难突破,那就必须保证萧关无恙。”
韩遂如梦初醒,沉吟片刻,立刻派人请来了羌人头领北宫伯玉。北宫伯玉一听说前面可能有埋伏,顿时急了。韩遂刚刚提出让他回师,确保萧关安全,他就一口答应,立刻起程,简直一刻也不想多呆。看着北宫伯玉像逃跑一样的背影,韩遂等人互相看看,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
乌合之众怕就是的这种逆境。战事顺利的时候,谁都想争功,因为有功就有战利品。一旦战事不利,立刻会有人退却,有人逃跑,甚至有人投敌,反戈一击。
北宫伯玉就是这种人。韩遂让他回师萧关,不仅是因为北宫伯玉和李文侯是好朋友,相信他为了能回家会不遗余力的战斗,而且是防止生战斗时羌人内讧,在背后给他们一刀。
韩遂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却依然心神不宁。斥候已经派出去了,消息还没有最后确定,所有的猜测都来自于阎行的劝降书,可是他却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阎行说的可能是真的。
“老边,如果阎行说的是真的,我们怎么办?”韩遂负手在帐里踱着步,眉宇间愁云惨淡。
边章靠在凭几上,眼神空洞而痛苦。
如果阎行说的是真的,牛辅已经率军赶到渝麋,那王允自然是败了。王允败了,儒门控制关中的计划就彻底破产,最好的局面也不过是控制山东半壁江山。也许有人会觉得半壁江山也不错——山东不少人就是这么认为的——可是边章觉得,不管是从历史来看,还是以当前的局势来看,都是一个结论:得关中者得天下。
那么,天子放弃嵩高山大捷带来的机会,北征草原,又迅回师抢占关中,目的就很明显了。相比之下,袁绍等人还在山东混战,连趁机攻占洛阳都做不到,凭什么和天子争天下?
难道这次和王莽的新朝一样,又是一个笑话?
难道儒门天下太平的梦想终究只能是梦想,无法变成现实?
边章的心情有些苦涩,有些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