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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杨先生可找着您了!”
在英国驻沪总领事馆门口,万墨林一阵小跑,迈着如同老太太赶集似的步伐,一脸讨好地冲了过来。可眼神的余光还是紧张地看了一眼门口看门的英国岗哨。
在上海滩,敢用英国大兵看门的就两个地方,英国驻沪总领事馆,还有一个就是英国兵营。这两个地方在混混眼里,可比看守森严的巡捕房监狱要恐怖的多。
很不幸的是,虽然万墨林跟着杜月笙已经草鸡变凤凰,人生的状态越来越好,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可面对这两处地方,他还是没来由的有点腿肚子打颤。他明明可以用政府身份进入英国驻沪总领事馆,他就是不敢迈出那条腿。
有点看不起自己,但至少不会丢脸不是?万一被英国大兵给打了,才丢脸呢!
杨度鄙夷地看了一眼万墨林,悠悠地眼神空灵起来,英国驻沪总领事外面就是上海滩最宽的一条大道,外滩。而街道对面就是船只往来繁忙的黄浦江。万墨林顺着杨度的眼神,看了一眼外滩,还有黄浦江上的船,觉得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啊!
正在他心里嘀咕的时候,杨度开口道:“早来了吧!”
万墨林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回答:“都等了一个多小时……”随即发现好像这么说有点露怯,眼珠子一转,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下子感觉自己的形象高大起来:“我是想着不能耽搁了先生的大事,才没有贸然地闯入英国驻沪总领事馆。”
“是吗!”
“真的!”
杨度是什么人?他是民国的谋臣,虽然不见得是第一流的,可是万墨林要想要在他面前掩饰些什么,根本想都不要想。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浅笑:“好吧,我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没有耽搁了我的大事。现在事情办完了,回见了。”
“唉……”
万墨林长着嘴巴,露出他那并不太讨人喜的大牙,痴痴地傻住了。按照他的理解,自己可是代表了杜月笙,在上海滩谁敢不给他面子?可杨度这气场,杜月笙都吃不住,更不要说他了。可问题是,杨度一拍脑袋就去找英国人的晦气,没人能拦得住他,可至少他总该有所交代吧?这好像画风不对啊!这时候应该杨度竹筒倒豆子般地将他在英国佬面前做的事原原本本的给他说一遍。毕竟,他万墨林代表的杜月笙,不是一般的小鱼小虾?
杨度用怜悯的眼神打量了一下万墨林,叹气道:“算了,你也是听命于人,我就给你说道说道。”
“多谢先生!”
万墨林是真的感激啊!杨度不好说话,那都是在杜月笙的面前。他会拿万墨林当成一盘菜?甭管处于什么原因,杨度想说,万墨林是万分感激的。
“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别看表面上做的精巧,可是再精巧的办法也是人想出来的,就有被人看出来的觉悟。更何况还是找出的临时的办法?眼下的上海,暗潮涌动,可归根到底不是因为谁心里都不服谁,而是谁也吃不准对方的底牌和底线是什么?”
“这个,先生能不能说的再明白一点吗?”万墨林虚心求教的轻声打断了杨度的话。
面对一个愚钝的学生,私塾的老师会用两种办法来排解内心烦躁的情绪。第一种很符合老胡子的性格那就是忽视,这就不用说了,读书不是别人的事,而是自己的事,反正老师拿到了束脩,也算是买卖完成了交易,至于小孩子能学到什么?看悟性。说多了都没用。
另外一种就是打板子,人傻不要紧,能知道疼就好。
杨度一不能忽视万墨林强烈的求知欲,毕竟等到杜月笙回来,他是要向杜月笙汇报的。二更不能打万墨林的板子,打不打的过都很难说。所以,他只能用第三个办法,打比方来解释:“很容易理解,眼下的状况是‘灯下黑’。”
“灯下黑,我知道……嘿嘿……”
对于万墨林来说,关灯能做的事情,好像真的不多,杨度一说出来,他理解了。可这是杨度想要表达的意思吗?杨度气地冷哼一声:“无知!”
好吧,万墨林再一次感受到一种冰冷的冷漠,源于他似乎在杨度的眼中和某种动物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灯下黑’,不是说关灯之后做的事,而是谁也看不到谁,却知道在黑暗逼仄的条件下,互为敌手较量的手段。《山岔口》看过吧!”
“看过!打的最结棍的那场?”
“还想不想听?”杨度恼怒于万墨林总是打岔,可这位还一副天真的啥也不知道的样子,让他生气也没用“任堂会、刘利华在客店里打的最热闹的一段就是灯下黑,谁也看不到谁,却谁也不放过谁。可灯下黑,总有天亮的时候吧?等到天亮了,不就真相大白了?所以,我做的事就是在夜里的时候搅合一阵,让人能疑神疑鬼,这就算是成功了。”
万墨林觉得太小儿科,就疑心?随口道:“这是不是太简单了一点?”
“你还是管好杜家的内宅就好了,外面的事少搀和!”杨度冷哼一声,在他眼里,万墨林和宫里的太监是一样的地位,反正出来干政,就是他的不对了。
杨度琢磨了一阵,他知道的消息不多,可还是能够嗅到那种阴谋的味道。不过随着杜月笙带着政府不少官员,连带着王学谦似乎也从上海消失,顿时让他警觉起来。
王学谦要反击了,可反击的力度多大,需要底下的人配合。可是有些事情不能他起个头,然后吩咐下去。上海滩人多眼杂,什么消息都存不住。只要他说了,一准就传到了英国人的耳中去了,中间顶多是多一个跑腿的事。
所以,王学谦不能明说,于是上海的很多官员跟着王学谦去了浙江,估计也不知道此行的目的。也就一两天的时间,英国人就会晓得王学谦离开上海的目的,等到缓过劲来的英国人愕然的发现,自己好像和初衷越来越远的时候,就会担心,就会紧张。国家派遣的外交团,虽说有率团的官员有全权之权责,可是谈判的目的都是要给内阁有所交代的,甚至是内阁本来就制定的目标,无法更改。
就像是李?法勒男爵如果是一个工厂的采购员,原本准备去采购钢材的,可是他发现边上的农贸市场里土豆便宜,他会拿采购钢材的钱去买土豆吗?这根本就不是他的责任,他真要敢这么做,基本上在英国的政治生涯就该结束了。
而王学谦就像是市场上卖钢材的卖主,只有他一家有货,他如果提前将手中的货物卖给了别家,李?法勒男爵这次肯定要白跑一趟了。而这个根本就不存在的‘竞争者’就是胡佛,胡佛没有带着政治任务来民国。他更多的是以一个商业部长的责任来加深和民国,尤其是东南省份之间的贸易联系。
王学谦想要把胡佛的身份转变成为一个美国特使,当然这都是假的,可只要李?法勒男爵相信胡佛就是那个该死的美国特使,那么事情就算是成功了一半。而且各方也不可能在私下里吐露太多的内幕,英国人如此,美国人也是如此。
而王学谦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让胡佛满意!
杨度做的正是默契地配合王学谦的动作,让英国人有种突然被吓住的紧迫感。
至于到什么程度,就要看到情况了。
这么隐晦的东西,杨度不可能对万墨林说的很清楚。不过照顾到万墨林的智商,他还是觉得自己说了很多,可看着万墨林越来越糊涂的表情,杨度也不想解释下去了:“等你家老爷回到上海,你就告诉他,一切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老爷?
万墨林感觉心头被人插了一刀一样疼,内心无比的绝望和焦躁。他是杜月笙的表弟,可不是杜公馆的下人,可在杨度的眼里,他只能是一个奴才?
可杨度不会管万墨林是否心里痛快,更不会在意一个下人的内心独白。在皇宫之中,姐弟同时入宫的情况很多,当姐姐的可能凭借一次皇帝的临幸成为主子。可做弟弟的入宫当了太监,这辈子都只能是太监,就算是姐姐当皇后太后也改变不了他已经不完整的人生,因为他们的人生是有缺陷的。
在杨度的眼里,万墨林就是有缺陷的……当然他的缺陷不在身体上,而是在眼界上。太小,根本无法为杜月笙估计到方方面面的问题。要是杜月笙还是青帮大佬,再牛气,也不过手下千人门徒,万墨林的那点能力也看将凑合。连一个县令都比不上,更何况是一座百万级城市的一把手?
好吧,万墨林很受伤地看着杨度上车的背影,气地牙痒痒,可内心之中却生出一种无力感。官场的人,连说话都不好好说,都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话,甚至给个猜谜的题让人猜。可万墨林并不是官场的人,他最重要的工作还是杜公馆的大管家,其次才是杜月笙在官场的随从。
随后的一天里,英国外交团继续和日本外交团之间磋商,双方还没能达成一致。
主要是英国远东事务负责人莱朴生勋爵认为,双方对张作霖施压,会让日本延长南满租期更加的有利。
但是日本外交团长币原喜重郎很犹豫。他一方面非常想要解决南满这个悬而未决的问题,让日本陆军部无话可说。而另外一方面,对张作霖施压如果有用的话,日本早就签订南满延长租期的文件了。可张作霖却以租界地并非地方官员能够做主的国家事务,并非地方官能够擅自做主的问题。
对于,张作霖来说能拖着,就一直拖着。
至少在他眼里如同傻子一样的曹锟,平日里在他头顶作威作福,他就没把曹锟当盘菜。可关键时候,还是将曹锟搬出来,当成一尊佛像,来糊弄日本人。
反正就和和尚从来不拿自己说话,开口闭口‘佛曰’一个道理。
不过,双方还是认为在远东的框架内,建立一个相对稳定的局势,是势在必行的。
按道理来说,英国人的远东之行,越来越顺利。预定的计划几乎完成了一小半,还找出预计的稳固和日本政府在远东的合作。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李?法勒男爵感觉到了不对劲。很快军情方面传来消息,美国商业部长胡佛抵达民国,开始访问。
这个消息英国人本来就知道,可不去重视。胡佛是商业部长,他抵达民国谈判的内容估计主要集中在商业合作,贸易,以及接触部分出口限制等问题上。不会牵扯到远东局势的发展。毕竟胡佛不是国务卿,没有代表美国政府草签外交协议的权利。
随后另外一则消息,让英国人觉得很不寻常。
李?法勒男爵感慨了一下上海的天气闷热,简直如同在夏天的英国用壁炉一样,让人难以忍受。一边还要商讨关于和王学谦之间的局势缓和的条件,可康斯丁爵士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什么,王学谦去了宁波?还带着上海主要官员一起去的?开什么玩笑?”
李?法勒确实感觉是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恶作剧,王学谦竟然带着人玩失踪。
按理说,这时候正是和日本外交团密切来往的时候,李?法勒也应该觉得没有王学谦的搅合,事情会变得容易一些。不过,他还是警觉到让人去查了一下顾维钧的行踪,回来报告的人说:“在住处,饭店都没有发现顾维钧的出现,而且英国人、法国人控制的码头也没有发现顾维钧上船离开。”
康斯丁爵士在上海的时间不短了,知道码头是在租界控制之下,但是车站就不一样了,在民国的地方政府的控制下,租界想要插手调查一个人的行踪很困难。可就算是给予英国人方便,因为火车的独特运载方式,就算是上车之后,也无法知道对方到底去了哪里。不像是船,上船之后旅客只有一个地方可去,目的港口。他沉声道:“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顾维钧已经从车站离开了港口。”
“会不会去了浙江的宁波?”
“会有这个可能,但是顾维钧也消息了呢?”
李?法勒随即问了一句,他就怕王学谦、顾维钧这两个和他面对面谈判的人会有一些不为人知,主要是不为英国人知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会对谈判造成很大的影响。
一晚上的时间,上海英国情报机构鸡飞狗跳,专列的优越性就表现出来了。
沿线谁也不知道列车是否会停靠,而这种不为人知的可能给人造成的遐想实在是太多了。
英国驻沪总领事馆内,开始洋溢起来的乐观的情绪,一下子被一泡从天而降的臊尿给浇灭了,还带着一种莫名所以的紧张。华夏并不是甘心受人摆布的一个民族,这也是英国长期和民国打交道所得知的。从清廷开始,华夏就开始对英国人的斗争。不过当时太过落后,导致英国人很轻松的浇灭了华夏对英国的放抗斗争。
可是随着华夏接受西方世界的技术之后,英国人发现,拥有全世界四分之一人口的华夏人,越来越难控制。不得不寻找合适的帮手,法国人、德国人、俄国人都曾经成为了英国的帮手。
可最后,英国还是选定了新晋列强日本。
而日本和华夏的关系又很微妙,华夏可以忍受对英国的战争失败,可国内的民众绝对无法忍受被一个曾经的小弟欺负的事实。反抗情绪越来越强烈。
这也是李?法勒几次想要让日本人退让一步的原因,明面上的强势已经可能引起民国国内官方和民间的怨恨,如何缓和这一矛盾。就算是在一个弹药库里生火,只要控制得当,就会避免很严重的后果。英国人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切入点的时候,民国官方已经有所行动了。
这个行动就是官场的接待人员,用全体消失,避而不谈的态度来表示内心的不满。
可第二天清晨,另外一个消息让李?法勒感觉如临大敌,原定于昨天就应该抵达上海的美国商业部长胡佛,改变了行程决定先去宁波。而民国在上海消失的民国官员的目的地找到了,就是宁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