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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普通对话之中,只会用‘你吃了吗?’、‘回见’……之类的简短日常用语的胡佛,当然看不明白《四明日报》上的新闻,况且他连报纸的都拿倒了。
“很难想象,这个古老的东方国家竟然用方块的字组成了世界上最悠久的文明之一。”
特恩施作为幕僚,必然有对文化热衷的一面,在华夏,这类人就是读书人。经常感慨一下人生……无病呻吟心中的憋屈,在‘破烂’中发现能够让自己产生共鸣的宝贝。
当然,唯独有一种通病就是,他们都是对文化有着起码的敬畏。这是历史的沉淀,而文字是文化最为常见的载体,自然会被他列为可以感慨的见闻之一:“克拉克,你决定了了?”
问这话的时候,特恩施显得有点小心,他内心不希望胡佛过于主动地去谋求那个位置。总统的身份对普通人来说高高在上,可是真正作为政治人物来说。总统是政治生涯的终结,在进入白宫之后的几年之后,将彻底转入幕后,这就是美国总统。
也就是说,如果胡佛竞选总统成功,他需要获得幕僚将会是顶级的,而不是想特恩施这样的‘二把刀’。
胡佛没有正面回应特恩施的问话,而是拖延道:“再看看!”
看不看且两说,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他的决心已下,只是如何行动需要看情况而定。特恩施听到这个结果之后,有点欲言又止的停顿,随后精神忽然振奋起来,如果胡佛真的想要竞选下一任共和党总统候选人,那么他将是竞选团队之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人。
从一个二流的幕僚,一下子晋升为一流幕僚,他必须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和本事,来为胡佛谋取更好的名望,想到这里,他睡意全无,反而比胡佛都要有干劲:“我去拟定一份近期的社交计划,回到美国之后您的舞台将在纽约,而不是华盛顿。另外……”特恩施打断了一下,接着说:“您最好不要过多的关注军方的动向,国会并不希望军方拥有太多的话语权,从而有绑架政府的可能。”
他说的绑架,并不是军方真的对政府内阁进行人生攻击,而是美国的财政被军方高额的军费所拖累。
这在欧战时期就有过先例,美国人很怕打仗。欧洲战场的规模是美国自从建国以来经历过的最大规模的战争。美军虽然没有在战场上发挥多大的作用,但是200万美军,和数量庞大的军费开支,还是让国内的个人税收从20%,一下子增加到了40%,甚至一半。
顶级富豪们的个人所得税甚至有过达到60%以上的,没有人愿意战争和美国搭上关系。那个时期的美国大公司,根本就没有分红。都是被税务局的那帮无孔不入的家伙给逼的,连华尔街的超级富豪们也是如此。
这是一个总统应该清楚认识到的问题,在特恩施的计划之中,胡佛的精力应该放在纽约和芝加哥。前者是美国财富最为集中的区域,华尔街的能量能够撬动美国政坛的根基。而芝加哥是美国,乃至整个北美地区谷物和粮食的交易中心,这是胡佛的本行,他最清楚该要什么,不该要什么。
“我知道怎么做!”
胡佛满意地点头,他希望看到手下总是精神振奋的充满力量,毕竟他还是一个年富力强的政客。
且不说胡佛的打算和幕僚给他制定的计划是否会对他在今后的四年之中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在浙江方面,宁波的地位越来越重要。甚至一度已经超过了杭州的重要性。
能够坐在宁波这座城市市长的位置上,无疑都是王学谦绝对信任的人。
朱葆三是第一任市长。
王学谦的老爹也担任过市长。
而王学谦也兼任过市长。
……
现在轮到了宋子文这里,他将面临浙江的宁绍财团最核心的问题,宁波的城市建设。注重工业基础建设的这座城市,短期内还很难看出太大的变化,至少在老城区是这样。
不过在北仑港区,还有甬江南岸的大片土地,都将面临着日新月异的景象。
道路不停的施工,扬起的灰尘让整个宁波都仿佛笼罩在一片雾蒙蒙的天空之中,空气仿佛都带着一点土腥味。道路上尘土飞扬起来的时候,人的眼睛都睁不开来。
可是在路上来往的行人却都带着一种干劲十足的活力,恍然已经忘记了周围的环境改变地面目全非。还有脾气执拗的牲口拉着木板车,咯吱咯吱地往前慢腾腾地跑,也有歪着头,一副不是心甘情愿干活地在道路上抢道。
这种场面,让特恩施偷偷的从口袋里摸出了手绢,捂住鼻子,仿佛周围的空气都有让他窒息的感觉。反倒是已经是美国高官的胡佛,颇有兴致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眼前的景象仿佛是似曾相识似的,让他回味不已。他故意不去看自己的那位幕僚,兴趣高昂地和宋子文谈论着宁波的城市和工业配套。
这些问题,对于匆匆上任的宋子文来说并不是太熟悉,宁波已经截然不同于民国的任何城市。
如果说上海是半个世纪的积累和发展,才造就了东方巴黎的美誉。但是宁波?
仿佛像是一夜之间苏醒过来的机器,当醒来的那一刻,轰鸣的机器开动起来,给人一种势不可挡的感受。虽说宁波现阶段还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对经济非常有研究的胡佛知道,只要十年的时间,宁波将是民国另外一个上海,或是天津。
尤其是城市设计者将电力作为城市发展的基础,那种远见在民国官员之中确实很少见。
“眼前的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唐山,当初我刚刚到唐山的时候,也是这样热闹非凡的场景。国民很有活力,脸上也看不出愁苦的表情,这座城市的活力无限。”胡佛执意要参观宁波的工业区,只有一小部分完全开发的工厂区并不在他参观的日程里。
对于他这个苛刻的要求,宋子文在请示了王学谦之后答应了下来。
城市是否有活力,并不一定是要看城市的烟囱有多高,城市的大楼又多气派。而是整个城市中的人,是否欣欣向荣地期待着明天,坚信明天会越来越好。
胡佛兴致颇高的用手掌搭着凉棚眺望,他们站在一处堆积起来的土坡上,也不高,就十来米的高度左右。可是在没有什么大楼遮挡视线的宁波来说,已经是能够俯瞰的高度了。胡佛不怕脏,他是采矿工程师出身,刚入行的时候经常要下矿井,比建设工地更脏的地方他都见过。世界上最肮脏的地方除了下水道之外,就是矿井。那种让人窒息的压抑,和喘不过气来的憋闷,要是长时间在地下工作,简直能让人发疯。
胡佛并不介意皮鞋上厚厚的一层灰尘,他反而和宋子文谈笑风生,兴致高昂。反倒是作为主人的宋子文,显得非常狼狈。他没有料到,胡佛这个美国的商业部长,性格如此刁钻,简直把他有种逼在死胡同里的感觉。他的体力本来就不怎么样,额头的头发灰蒙蒙地耷拉下来,早上出门涂的发油简直就是吸灰尘的法宝,早就看不出光彩油亮的仪表。
不过他还是得耐着性子给胡佛解释,好在胡佛没有过分的要求去参观发动机工厂,这是王学谦明令禁止的参观项目,对外只会有一种解释:工厂还在筹备之中,浙江空军的飞机发动机,基本上是以进口英国为主,法国和德国的为辅。
电厂。
码头。
火车站。
有已经建造完工的和正在挖地基的工厂。但在交通最为便利的一个区域,那片本应该作为工业区中心地块的区域却被闲置了起来:“那片地块是工业区中交通最为便利的区域,你看市长先生,靠近火车站的往来仓库,另外距离港口也很近。按道理这是城市建设中最重要的地块,可是我竟然看到了有人在那个地方有人在放牛……”
宋子文很想告诉胡佛,牛这种动物其实在哪儿放都一样,只要有草就可以。
实际上,他也很疑惑,宁波的建设基本上是以王学谦的意志在进行,火车站的选址,港口,还有发电厂拥有独立的港口等等,都是王学谦意志的体现。
可以说,这座城市将是一个人的城市,在这座城市里,王学谦拥有绝对的权威。
宋子文当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过他来宁波才不到一个星期,连市政府的官员的脸都没有人全,对于城市的建设和布局,也只是大致有点印象而已。可这种印象太过模糊,以至于他根本就想不起来,这块区域是作何用的?
不过,宋子文也是有办法的人,可随口就说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片区域是宁波城市发展的经济中心,普通的企业不经过政府的审核是根本无法进入这片区域内的,我们对于开发商业地块和工业地块都有很明确的标准和发展规划,绝对不会因为经济增长而妥协。”
“你们的政府真是一个有卓越眼光的政府,太了不起了。”胡佛肃然起敬,赞叹道:“西方的城市在布局上,古老的城市没有考虑工业区的建立,而新兴城市摸索这条道路,花了至少一百年。想不到你们用几年时间就已经想到这一步,非常了不起。”
说着,胡佛竖起大拇指,表示敬佩道:“宁波将是民国第二个上海。”
“不,宁波就是宁波,浙江的宁波!”宋子文口气加重道。
他这样的提醒让胡佛猛然惊醒,上海实际上九国的上海,民国能够在上海的控制权微乎其微。在王学谦没有表现出强硬的态度之前,上海是各国领事馆说了算。几乎被忽略的政府,甚至在很长时间都没有一个城市的市政府出现。明白宋子文强烈的民族感情的语气的那一刻,胡佛顿时感觉失言:“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宋子文微笑道:“克拉克先生,我并没有生气。而且也知道您想要褒扬我们的工作,因为朋友之间没有误解。”
这话说的太漂亮了,胡佛顿时感觉自己仿佛被接受了一样,和宋子文能够站在同一阵营似的。
宋子文红口白牙说了一通大话,引起了美国商业部长的赞叹,这让宁波随行的官员非常吃惊。
难不成那片地块真的大有用途?
可是没有听说啊!
虽然,胡佛很挑剔,做事风格不同于那些资深的美国政客。可是双方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建立起来了一个不错的基础。接下来就该是谈合作的问题了。如果能够和美国在经济上获得合作的基础,那么对于宁波,对于浙江来说,将是巨大的机遇。实际上,等同于王学谦已经拿到了美国政府支持的认可。可在此之前,宋子文要弄明白一件事情,那块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来宁波一个星期,宋子文却已经在政府建立起了自己的威望。
他的办法很简单,查账。
宁波在大建设时期,各种问题肯定存在,查账是最能反映出政府官员在工作之外的行为。而这也是宋子文最拿手的工作,他可是经济学专家,在财政和银行方面都有很深的研究。想要在账目上糊弄他,真的很难。而他在上海商业学校招收的一批毕业生也充当起来‘苦工’的角色,脑袋整天埋在账本里。
宁波不少官员都倒在了这帮学生娃娃手里,连戴笠都没有看出来的问题,却变成了证据确凿。
一时间,被宋子文叫到办公室,对于宁波的官员来说,等于是从阎王殿走一遭。
这一次,土地局长被叫来了宋子文的办公室。面对一脸正派的新任市长大人,油腻腻的脸上,有种湿哒哒的惶恐,脸色蜡黄,仿佛像是在汤里的面筋,捞不起来的样子。
“朱局长!”
“在在……在!”
土地局长站在宋子文的办公室中央说话也不利索了,声音都发抖,尽是颤音。宋子文没好气冷哼一声,心说:自己有这么吓人吗?面对已经吓破胆的土地局长,宋子文先不开口,反而用一种最折腾人的冷场烤着这位宁波一方的‘土地老爷’。后者脸上汗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倒是和窗外的知了的叫声非常合拍。
可惜,只有他自己内心才清楚,自己身上流的都是冷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