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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挺生一如既往的养成了在美国时的习惯,其实大部分留美生,回国之后都是这样。就像是宋子文,回国之后,身上带着的不仅仅是美国式的生活习惯,譬如做事,也秉承了美国清教徒式的工作习惯,简单,拒绝不必要的旁枝末节,让人感觉有些不近人情。
不过这种习惯在民国的主流社会并不被接受,因为这是欧美人的习惯,总让在洋人面前输的底裤都快保不住的民国政坛,有些低人一等的感觉。
但也有少数人,在美国的时候,穿西装,带领带,头发用发胶打理的一丝不苟。从气度上看,根本就不像是留学生,反而更像是外交官。对生活的细节已经精致到了连西方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但回国之后,又像是半截身子埋在了土里一样,非常接地气。
就像胡适,平时穿着就是一身玄色的长衫,从来没见变过。
而来的这位,比胡适可要出名多了,北大的教务处长,经济学家马寅初。可是即便有人说,这位是大学教授,著名的经济学家,但也很难让人信服。穿着随意不说,就是连习惯,一下子变得像是一个在藏匿在山林中的土匪一样,粗鄙不堪。
说他是大学教授没人信,可要说他是聚啸山林的土匪,不用演,都已经像了九成九。
“买假酒的?”
“卖布头的。”
“哈哈,老马。”
“小王。”
两个人像是神经质一样,忽然抱在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像是神经质一样,让人琢磨不透。
“小王,这次兄弟可是带着重礼来的,你看这是什么?”马寅初献宝似的提着一个土陶罐子,份量不轻,好吧,算是重礼吧。
卫挺生就站在边上,嘴角不自觉的拉扯了一下,似乎有话要说。遇到马寅初,也算他倒霉。
原来,马寅初家里是酿酒的,作为酒庄的少东家,对于喝酒、品酒,那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本事。加上马家酒庄打从康熙年间就已经是绍兴的名庄,三百年的传承,私货绝技不少。
可问题是,马寅初这次就带来一件,在他看来拿得出手的礼物。
本来都已经送到了卫挺生的办公桌上,想必这东西已经算不得马寅初的了。可问题是,卫挺生自己说错了话,其实也很简单,他现在算是在给王学谦工作,当然大老板就是王学谦了。
马寅初当时就面对卫挺生笑的意味深长,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酒坛子,道:“兄弟这酒可是送给老板的,既然现在要去见老板,就不用劳烦卫兄帮忙了。”
卫挺生当时气的鼻子都歪了,可有什么办法呢?
马寅初能说会道,耍无赖的本事,简直让卫挺生目瞪口呆。 而且,卫挺生的小身板和马寅初相比,简直就是一只小鸡仔和一头壮牛的差别。
即便马寅初说不过了,卫挺生敢和马寅初动手吗?
这不是没事惹祸吗?
可就是这么一位,却在美国的时候,和王学谦的关系好的不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赤裤兄弟’,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发小,可实际上呢?两人见面也不过几次在同乡会上。
马寅初因为嗓门大,说话口头禅不断让读书人都有些羞与为伍,不过王学谦当时的名声也不怎么地,所以两人就惺惺相惜了起来。
“三十年的绍兴老黄酒,绝对的滋补佳品,要是做成药酒,喝一口,能让你壮的像头牛似的……”马寅初夸张的提起他手上那个好像空了的酒罐,脸上却有种说出的不舍。
王学谦撇撇嘴,不信道:“你送出来的东西,可是要打折扣的。三十年的老黄酒,如果是二十年的话,估计我也吃不出来。我可不像你,从小就是从酒缸里发大的。”
马寅初听王学谦这么不给他面子,还埋汰他的长相,顿时不开心了,板着脸道:“干货才用发,小王,你的嘴越来越毒了。”忽然有故作高深道:“前段时间,兄弟我做了一个研究,男人,尤其是到了生育年龄的男人,如果动不动就说话挤兑人,其实当兄弟的应该谅解,因为这不是他的朋友看不起他,而是不行了。”
“我……”王学谦突然想起来,帅嘴皮子,马寅初可不怕任何人。
‘不行了’。
这三个字可大可小,可对于男人来说,等于是后半生的幸福。
马寅初突然神神秘秘的偷看左右,把他那张大嘴凑到王学谦的耳边,胳膊却抱着王学谦的肩膀,让他躲都没处躲:“别灰心,遇到兄弟,是算是碰到救星了。我这里有一个祖传秘方,好用的很。”
“看来老马你已经用过了,疗效如何,要是好的话……”王学谦眼神揶揄的看着马寅初。
也是马寅初太得意了,拍着胸脯,高兴道:“好,你看看我,回国才几年,儿女双全,多亏……”
话说到这里,马寅初似乎已经惊醒过来,嘴角不由的拉长了,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王学谦。这小子,不惜自损,也要拉自己下水。不由的嘟哝道:“小王,你变坏了。”
“彼此彼此。”
王学谦不动声色的挣脱马寅初的手臂,这一会儿的功夫,肩膀有点酸痛的感觉。也只有熟悉马寅初的人知道,这位不仅仅学问好,嘴巴损,但还是一个武侠迷,只不过他对武侠的痴迷更多的是苦练身体。
长期以往,在学者之中,马寅初就成了一个异类,别人都看着细细长长的,弱不禁风的样子,而这位却壮的跟头牛似的。在大学期间,甚至还痴迷过拳击。
卫挺生捂着脑门,无力道:“你们这对损友,难道就准备一直这么调侃下去?”
马寅初这才脸上恢复了平时嬉笑的样子,收敛了那种只有遇到对味的人,才有的惺惺相惜。
王学谦这才想起来,客厅里还有两个人。
陈布雷原本就站在门口,一开始他还以为马寅初可能是王学谦少年时的朋友,人看上去粗鄙不堪,肚子倒是挺大,但在陈布雷的眼中成了一肚子下水的粗鄙之人。
再说了,要是马寅初当着他的面,腆着肚子,说自己是这个国家好的国立大学的第一教务处长,经济学系的主任,著名教授。
陈布雷也要相信啊!
就是这点先入为主的感觉,接下来,就让他丢了老大一个脸。
王学谦其实也是好意,拉着陈布雷给马寅初介绍道:“我的助理,陈训恩,布雷先生。”
在王学谦等人的面前,马寅初他不知道,但是卫挺生,陈布雷是知道一些的,连忙谦逊道:“先生不敢。”
可让他诧异的是,马寅初却拉住了陈布雷的手,惊讶之中,有种惊喜的样子,这让陈布雷非常诧异。心说:“我们见过吗?”
“你就是陈布雷,写经济社论的陈布雷?”马寅初要是真露出真挚的表情,甭管真假,陈布雷是肯定看不出来的。这说明,老马是一个好演员,而陈布雷只是一个好观众。
陈布雷愕然之间,只要点头承认:“正是区区不才。”
“早就想认识你啊!”马寅初惊喜的拉着陈布雷的手,看上去激动不已的上下晃动着:“拜读了先生的大作,对兄弟是受益匪浅,每每想到精妙之处,兄弟是转辗反侧,就是恨不得能和先生相见。”
陈布雷愕然,他学习经济还是近半年的时间内,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学。其中,卫挺生这个经济学家也帮了他不少忙,让他完成了一些可能登上报纸的文章。
《证券报》早就创刊之后,就更加便利了。
而陈布雷也非常享受这种文人的生涯,听到有人如此激动的赞扬他,还以为遇到粉丝了呢?飘飘然的脸色有点潮红,心中的激动之情,一时间让他难以描述。
其实《证券报》虽然发行量不大,但因为上面的文章和报道,对实业主,投机者,尤其是对地产等敏感行业的报道和评论,对很多投资者有不少的帮助。所以,虽然发行量少,但也聚拢了不少读者。
陈布雷正在云里雾里,可王学谦是看出来了,马寅初可不是想要恭维陈布雷。
作为经济学方面的权威,他怎么会把陈布雷捧上天呢?肯定是憋着坏的开始要说陈布雷文章中的错误。
王学谦打断了马寅初的继续胡说八道,扭头对已经快找不到比的陈布雷严肃道:“不要听他瞎说,不过这家伙的本事不小。以后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向他请教。”
陈布雷一愣,耳畔像是滚雷一般,让他愣在了当场:“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马寅初先生。伏尔泰是湖边的老土匪,那么他就是哈德孙河边的小土匪。耶鲁经济学硕士,哥伦比亚经济学博士。国内经济学的权威……”
陈布雷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是兴奋的脸上降了两朵红云是似的潮红,可现在,完全像是被抽的脸面全非一样,一直红到了衬衣的领子下面。
马寅初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说:“小王,我是真心的。看了布雷先生的文章,兄弟确实有不少不懂的地方。”
连卫挺生都觉得马寅初太不厚道了,可这位就是这样的性格。
王学谦宽慰道:“布雷,不要有压力。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好为人师,但嘴巴不饶人。”
陈布雷心说:“何止不饶人啊!简直就是让他羞愧的想要有个缝隙钻进去。”
对陈布雷失去了兴趣之后,马寅初的眼珠子在客厅里晃荡,突然看到了站在沙发边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孟小冬。眼珠子一转,吃惊的对问:“小王,你小子行啊!大侄女都这么大了?”
孟小冬涨红了脸,连忙摇头:“我不是他的女儿。”
“不是女儿?”马寅初转脸一想,顿时做出一副了然的神色道:“那么就是他的女人。”
其实就孟小冬拘谨的样子,脸色绯红的羞涩模样,不难看出,这个女人和王学谦的关系有些特殊。却没想到,这本来是一个秘密,却被马寅初一语道破了。
此时的王学谦脸色也是颇为尴尬,正想要解释几句,没想动孟小冬竟然点头承认了。
这时候,王学谦有点后悔,真不该把马寅初带到家里来。
可让他郁闷不已的是,马寅初却一下子表现出让王学谦都琢磨不透的神色,眼神中带着欣赏,甚至让王学谦有种幻觉,这家伙似乎和他的关系因为孟小冬的关系被拉近了不少。
可让他吃惊的还在后面,就见马寅初神神叨叨的看了一会儿孟小冬,再看看王学谦,一对不大的猪眼睛,滴流乱转,最后却笑道:“小王,你这个朋友兄弟没有白交,原来我们是同道中人。”
“同道中人?”王学谦和孟小冬几乎同时吃惊的惊叫起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