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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宁不知严恪是怎么和温茹说的。
温茹答应帮她两个忙。
一个忙,是关于展臻和叶清珊的。
温茹道她会与景帝求一求情,看在故去温太傅的面子上,让这两个知晓天家秘辛的人安然脱身。
第二个忙,则是关于她和展臻换回身份的。
展宁兄妹的事,严恪并未对温茹和盘托出,温茹还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只与她道:“寻个合适的日子,引你妹妹来与我见一见。我身边没有女儿,若是投缘,便让她给我做个义女,可好?”
且不论温茹与景帝关系如何,也不论温陵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单就温茹与她的夫婿两人在学问上的成就,能做他们的义女,对展宁来说,绝对是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温茹这话问得客气,也留了余地,展宁仍然正了颜色,与她深深谢了一礼,诚恳道:“舍妹若能入得夫人的眼,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不管事情成与不成,我都先代舍妹谢过夫人。”
展宁态度放得端正,言语中也是恳切之意,温茹瞧了微微颔首,温和笑道:“有你这样的兄长,妹妹定然也是出众的。我若能得个贴心的女儿,也是我的福气,只希望你母亲莫要生我的气才好。”
温茹语气温柔,话中又带了几分调侃,一下子便让气氛活络了许多。
短短几句话,展宁对温茹的观感已经很好,但她也打心底明白,温茹对她这般和气,必定因着严恪的关系。
她不由抬头感激地看了严恪一眼。
严恪恰巧也在看她,两人视线撞在一块,短暂纠缠之后又分开,但心中情绪,已如平湖起波澜。
见过温茹,时辰已不早,因张氏这日要与秦思从庵堂回来,展宁便先一步告辞。
严恪起身准备送展宁,跨出门之时,被温茹唤住,“阿恪送了展公子便回来,我还有事与你讲。”
展宁不好耽搁温茹与严恪的时间,忙推辞了严恪的相送,自行离去。
严恪这次倒没坚持,待展宁走后,他坐会温茹身边,见温茹笑盈盈望着他,笑容里除了一贯的温柔,还有些额外的探究,“阿恪告诉姑姑,你求姑姑收这个义女,是因着那位展公子,还是因着人家的妹妹?我瞧那位展公子的相貌,已经是极少见的好,哥哥都生成这样,妹妹岂不更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温茹在外人面前一贯端庄大方,在严恪面前却很随意,还拿展宁打趣严恪。
不过她这话也只是说说,以严恪的个性,她并不以为他会回应。
没料严恪迎着她打趣的目光,想了想后,竟回了她的话:“神仙一样的人物倒不至于,只是与寻常人家的姑娘不太一样。”
“你是说真的?”严恪这般坦诚,让温茹这个打趣别人的反而愣了一下。她观严恪的神情,瞧对方面上并无伪色,面上的笑意不禁收了起来。她暗暗思忖一阵后,突然像想到什么,微微皱了下眉,看向严恪道:“如果我没记错,那位展小姐,和你舅父家的次子订了婚,对吧?”
“她与辉白是打小订下的婚事。”
温茹这下子眉头皱得更深了,“我道你有那么多的人选,为什么偏生让我来收这个义女,替人家解困。原来你是看中了我和林家那点陈年纠葛,留了一手在后面等着。她失踪一年,又作了我的义女,只怕和林家的婚事就成不了了……阿恪,你这么盘算姑姑,姑姑不会与你计较。可你这么做,是认真的?”
温茹问得认真,表情也收了之前的促狭,十分严肃。
严恪神态仍如之前,他伸手端了面前的茶盏,盛夏已过,秋风将起,有一两张早知秋意的叶片随风打着卷落下,恰巧盖住杯口。他没有看温茹,只是看着杯口的落叶,唇边带着一点无奈之意,“姑姑不要总是这么聪慧。”
盛夏的酷暑全然褪尽的时候,潜龙飞天之地一案也终于尘埃落定。
因为温茹求情的关系,展臻与叶清珊被严恪从大理寺安然带了出来,悄悄安置在白水坞的别院里。
马文正死罪难逃,家中除五十以上长者,和五岁以下稚童,家人子女全数流放西北。
二皇子虽被他一口咬死,但景帝并未处置二皇子,只是将他手里本就不多的差事又收了一些,转由严豫接手。
三皇子始终没被这件事沾上身,但展宁敏锐地感觉到,朝中原本属于三皇子派系的朝臣有了一些变动,如吏部、御史台等关键地方,都换上了严豫的人。
工部都水司员外郎曹点正式挪了地方,转到户部任职,展宁的官位,也往上升了一升。景帝还专程召见过她一次,与她谈起了江南治水之策。她一一对答,景帝瞧来颇为满意,也如严恪所言,流露出了让她前往江南主持治水的意思。
而昌盛长公主在琼花苑摆宴,宴请众人的请帖,也在这时候送到以往相熟的人家。
比起三月里琼花苑赏花,这一次受邀的人里面,还多了几位不常来的客人。
爱热闹的北漠心玉公主算一位。
汝阳王世子和四公子在列。
就是平日少有出席这些宴会的严豫,也赏脸赴了宴。
原因无他,只因为昌盛长公主这一场宴上,有两位比较特殊的客人--已故太傅温陵的女儿女婿,温茹和颜仲衡。
梁朝的世家贵族,多少都有些附庸风雅的毛病。寻常时候,彼此之前还爱比比谁比谁祖上尊贵,谁又比谁如今风光,要说谁打心底给谁面子,那还真没有。但等遇了温茹和颜仲衡这种要出身有出身,要名声有名声,平日又不常在燕京圈子里混的人,大家又都想要结识一番,沾一沾名士的高远出尘。
托温茹和颜仲衡的福,昌盛长公主的琼花苑这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热闹。
驸马颜越一直是个有主意会享乐的雅致人,曲水流觞、茶话诗会这些玩法都试过后,他又和昌盛长公主养了一个戏班子,唱自己写的戏本。
颜驸马的戏本子写得有趣,宴席之上,太太夫人们瞧得欢心,便是在神机营里困了几个月,终于得空出来透个风的严川,也瞧得颇有趣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温茹和颜仲衡夫妇的姗姗来迟。
两人许是有事耽搁,来之时酒已过三巡。
昌盛长公主夫妇及一些与温茹、颜仲衡相熟之人先迎了上去,“怎么来得这么迟?”
颜仲衡与颜越是本家,见面先一步寒暄起来,“临出门前遇了点小事,耽搁了一阵,这才来得迟了。”
温茹则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搀挽着。
那少女身量高挑纤细,穿了一件月白色对襟衫,下着嫩黄色缠枝莲高腰裙,本就纤细的腰肢被盈盈一束,仿佛不足一握。她稍稍垂了头,额前发丝垂落遮住眉眼,从昌盛长公主的角度看过去,并不能看清她的面貌,只能瞧见俏直的鼻梁、小巧红润的唇,以及尖削的下巴,和一段雪白的颈项。
昌盛长公主莫名觉得,这姑娘瞧起来似乎有些熟悉,但她在温茹身边,又没见过这么一个人。
她不由问道:“温姑姑,这位是?”
温茹轻轻拍了拍少女挽着她的手,动作亲昵又带着宠爱,“这是我去年离京时收的义女阿染,身子一直不大好,前些日子都在府中养病,你还未见过。来,阿染,这位是长公主殿下……”
那少女依言抬起头来,露出极精致的一张俏脸。
昌盛长公主一见,却大惊失色,连一贯的从容气度也失了几分,望着对方怔怔道:“你……你不是靖宁侯府的……”
那少女一脸茫然,温茹也很是奇怪,“什么靖宁侯府?”
温茹夫妇一进来,园子里大多数的人的目光已投了过去。
昌盛长公主的失态,自然也有不少人瞧见。
北漠心玉公主是异国来客,在燕京并没有熟识的朋友。而她也不爱与燕京那些娇滴滴的贵女们打交道,反而一直缠着严豫不放。
这会,她听见昌盛长公主那方有动静,出于爱热闹的本能,她不觉抬眼看了过去。
这一看,她不觉皱了眉,忙碰了碰旁边的严豫,“咦,你瞧瞧那个姑娘,好像长得很眼熟?对了,她长得和工部那个展大人很像!”
自打江南回返,严豫一直被心玉公主死死纠缠。
他一面忙着借潜龙飞天之地一案打压严懋,在原本属于严懋的地盘安插的自己的人手,一面还得避着心玉公主的纠缠,加之展宁又有意避着他,接连一段日子下来,他连展宁的面都没见过几次。
他本不爱出席这些宴会,今日来此,一是因为温茹夫妇的关系,二来则是因为靖宁侯府上是昌盛长公主宴请的常客,他想来与展宁见一面。
却不想来了许久,靖宁侯府的汪氏和张氏倒是来了,展宁连面都没露。而那个烦死人的心玉公主,又不知死活地缠了上来。
她扯他的衣袖,他本来十分不耐,正准备起身离去,却因心玉公主的一句话转头望了过去。
这一看,他猛地站起身来,直直盯着温茹身边的少女,眼里全是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