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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百忙之中抽出身,定要臣弟来此,就是想让臣弟听这些吗?”
相邻屋子里的那个青年,有着极为英俊的一张脸,飞眉俊目,古井深潭一般瞧不见底的眼眸里,萦绕着浅淡而冰冷薄霜。
他缓缓起身,修长挺拔的身影落在展宁眼中,让展宁一颗心猛地抽疼了起来。
之前面对严豫时的傲骨像被谁抽空了去,四肢莫名软得厉害,若不是与生俱来的一点骄傲撑着,她几乎就要落荒而逃。
重生一世,际遇更改了那么多,但严豫丝毫未变,还是那么残忍。
“阿宁,你管不好自己的心,我会想办法替你管好。你说,这一刻,阿恪心里在想什么?”
他刻意落在耳边的低语,残酷得令人发指。
展宁木着一张脸,没能回应他只言片语,只将眼神投向从对面屋子里走过来的严恪,眼睫不断轻颤,犹如蝴蝶濒死前扇动的蝶翼。
她怎么能那么大意?
严豫这人蛮横不肯吃亏,今日既然出手半路截了自己,就不可能没有后招。她竟然被他那些下流言语引着,在严恪跟前,承认了自己与他那些不堪的过往。
严豫说得没错,那些过往的噩梦,她其实一刻也不曾忘。
五年的时间,严豫在床上折辱她的种种手段,逼着她哭求讨饶的那些记忆,即便重生而来,身体上的痕迹消了,她心上也仍留有痕迹。
以至于直到现在,她在面对严豫时,身体上也有克制不住的战栗和抵触。
有过那么多不堪的她,真的能放开一切过往,假装过去的一切都不存在,与严恪相守白头吗?
以前她心底还有庆幸与奢望,但这一刻,她垂下眼帘,突然不敢再去看严恪的目光,她害怕从里面看到轻视和厌恶。
展宁的躲闪被严恪看在眼中,他眼里闪过一丝暗沉和隐痛,接着,他大步上前,欲伸手从严豫身边拉过展宁,却被严豫伸手挡住。
严豫的笑容冰冷且残酷,“阿恪,众多兄弟中,我最欣赏的人一直是你。但展宁是我的人,由不得你来争,你现在收手,我可以既往不咎。”
严恪素来沉静的眼眸中,这一次终于跳跃起了愤怒的火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阿宁出众,惹得四哥动了心,并没有什么。可臣弟与阿宁两情相悦,也由皇祖母做主赐了婚,四哥使出这种手段,挑拨我和阿宁,辱没阿宁名节,是否太过下作?”
“挑拨?辱没?阿恪何必自欺欺人。”严豫唇边勾出一点讽刺的笑,转眼看了看旁边明显神思不属的展宁,心里头既有些快意,又有些刻骨的嫉妒和痛恨,以展宁的性情,若不是在意严恪,岂会因为今日这些言语,就露出这种模样?好啊,她敢把心给了严恪,他也能叫他们这一生心里都插着一根刺。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容忍自己的心上人与别人有染。严恪越是珍爱展宁,这根刺就越扎得深,扎得疼。心头妒恨之意翻滚,严豫冷声又道:“你若不信,何不让展宁亲口告诉你,她身上有哪一处地方是我没碰过的?甚至她心口那颗朱砂痣,我也……”
“住口,别再说了。”
严豫的话语益发不堪,原本一直咬着唇不能言语的展宁再听不下去。她一张脸白如金纸,苍白的唇瓣簌簌发抖,声音涩得可怕。
严豫冷冷挑眉,“我说的难道不是真的?你难道不是我的人?”
展宁痛苦地闭上眼,就算她千般不愿万般不肯,但严豫说的,偏偏许多都是真的。
她心口的确有颗朱砂痣,她身上也没有那处地方没被严豫碰过,哪怕只是上一世。
可这些她要如何向严恪解释?她能如何开口?
她不愿骗他,却也不能将自己最不堪的过往摊开来给他看。
人常道近乡情怯,却不知,人在真心相对的人面前,更会胆怯。
她终究没敢去看严恪的眼,只能恨恨道:“不是你说的那样……严豫,就算是死,我也不是你的。”
展宁觉得,自己再没有勇气在这个地方呆下去。
她丢下面前脸色皆难看至极的两个人男人,转身匆匆出了房间,然后下了楼。
叮咚脚步声越来越远,严豫冷冷笑着,没有急着去追,而是伸手拦住了欲追出去的严恪。
“阿恪,你放手吧。就算再一次毁了她,我也不可能将她拱手让人。”
他不是林辉白那样的无能懦夫,展宁一句不爱就能打发。她死也不做他的人,殊不知,他活着一日,便不能让她投入别人怀抱。
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然。
而且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用死来逃离。
严恪因为严豫的话而愤怒不已,却也注意到他用了“再一次”这样的字眼。面对严豫势在必得的强硬宣誓,严恪强压下心头的愤恨,冷声笑道:“四哥,难怪阿宁对你避而远之,看来你真的不会爱人。”
说罢,他不再理会严豫的阻拦,抽身大步离去。
展宁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的侯府。
她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以至于在自己的听雪楼里,都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被摔破,血迹弄脏了裙摆,腿上疼得厉害,可心里似乎更要疼一些。
其实身处今日那样的局面,她并不是不能反驳严豫,毕竟这一世的她与严豫并无苟且。
可是在严恪面前,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些虚假的谎言,他一贯坦诚对她,护她助她,即便是最初对她有所成见之时,也不曾刻薄于她。
她做不到对他虚伪。
而且她心底深处,对于与严豫的那些曾经,也是心魔难消。
那么多的不堪,连她自己都不愿去直视,严恪又如何能接受得下?
展宁想起不久之前,也是在这听雪楼里,她与严恪紧紧相拥,那时候只觉万千情意绵绵,连过往的风都带着甜香,这一刻,却只觉阶前白露如霜,月寒似水,满心都是苍凉。
不知如何解释,也不知如何面对,面对紧追而来的严恪,展宁做了最愚蠢又最无奈的举动。
她拒绝见严恪的面。
即便不知情的汪氏和张氏出面劝说。
最后,不愿将事情闹大,惹得汪氏和张氏怀疑,严恪不得不撒谎,道是自己惹展宁生了气,让展宁先冷静两日,才黯然离去。
展宁在汪氏的怀疑苛责和张氏的担忧询问里,始终沉默不言。
之后,她在冷寒的夜风里坐了大半夜。心中凄惶,且急怒攻心,展宁的身子虽较以往好了许多,但底子仍然若,这段日子大喜大悲起起落落,受了凉之后,竟然高热不退,大病不起。
惯替展宁母女看病的刘大夫不在京中,京城里其余有名的大夫来来去去瞧了不少个,却都没有什么用,展宁接连两日都烧得浑浑噩噩的,连人都不大认得了。
张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甚至想要给远在江南的展臻去信,最后被汪氏拦了下来。
“臻儿远在江南,远水如何救得了近火,何必徒惹他担心?我瞧宁儿这病来得凶猛也蹊跷,恐怕除了身子弱以外,还有心病的原因!”
汪氏想着展宁病前与严恪的古怪,心中存疑,索性死马当做活马医,派了身边得力的嬷嬷,往汝阳王府上跑了一趟,只道是展宁突然病得凶猛,旁敲侧击地想问问严恪,他与展宁当日到底闹了什么不快。
严恪被展宁拒之门外这些日子,心里也是极不好过的。
他并不是圣人,谁都有嫉妒心和独占欲,对于自己心上之人被他人染指之事,没有人会不在意。
他之前一直给予展宁全部的信赖,可展宁那日在云外水阁的反应,以及之后的逃避,却让他没办法不想起严豫所说的那些露骨的话。
难道展宁与严豫有过那些过去?
可他在对展宁动心以前,就查过展宁的底细,和严豫所说的并不相符啊?
为了求个水落石出,严恪吩咐连安再去查展宁和严豫的纠葛。连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查了好几日,却发现在展宁女扮男装参加科考以前,她和严豫并没有什么来往。
越来越多的疑惑笼罩在严恪心头,就在他这厢找不出真相的时候,靖宁侯府的人就上了门。
听闻展宁重病不起,又听靖宁侯府中人谈及心病,严恪心中立马就联想到,展宁这场突然起来的病症起因在何处。
他心中担忧,当下再顾不得别的,忙随侯府来人匆匆赶往靖宁侯府。
这一次,不管汪氏、张氏等人如何,也不管合不合礼法规矩,他坚持要见展宁。
严恪来到展宁床前的时候,展宁刚巧被喂过药,一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给烧得通红,原本诱人的唇瓣干得起了皮,一双璀璨的星眸紧闭,再瞧不见半点平素的清透灵秀。
他心里微微发疼,忍不住从瑛儿手里接过沾水的丝绢,一点点润着展宁的唇瓣,一面轻声唤了展宁的名字,“阿宁,我来瞧你了。”
也不知是唇上沾染的湿润的缘故,还是真的听见了严恪的声音,展宁微微掀了掀眼帘,带着混沌光芒的眼眸缓缓投向床边人,待看到严恪,她怔了一怔,哑着嗓子唤了一声严恪,下一瞬,两颗水珠跟着滚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