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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栓子个儿小,腿脚却利落,这去挖野菜也不比下地辛劳,故而虽先绕过去水田那边、才过来的小叔家,也没错过宫十二。
宫十二正在小叔家隔壁,宫阿爷处:
“前些年一直劳累阿爷和大伯小叔照顾,如今我也大了,自家地里的活计做得过来,也该想着小叔家弟弟们都还小,正好给帮衬帮衬——
只是也不知道小叔家今年准备在荒地上种点啥?”
宫阿爷正编着席子,闻言“哼哼”:
“老三家的事,你不去地里问他两口子,倒纠缠我这老头子作甚?”
宫十二往嘴巴里头塞了一颗炸花生,嗯,虽没有盐水花生那般绵软弹牙两相宜,却也是香酥可口——
赞一声:“咱阿公这做花生的手艺可绝了!”
宫阿爷翻了个白眼:“这盘是我炸的,中午都没舍得吃几个,还想留着晚上下酒吃,不想又遇着你这土匪!”
说着便赶他:“去去去,水田那儿问你小叔去,别在这儿祸祸我东西!”
宫十二半点没脸红:“这不是亲阿爷才祸祸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给这美味收了心,又或者是对宫家老太太没多少印象
(宫十二出生的时候宫老爷子都过了六十九岁大寿了,老太太那会子倒还在,可看见了孙子心里松一口气,再加上一口气生了九朵金花也实在费劲,在宫十二不到三周岁的时候就没了),
故不像对总不自觉就代入他家母上大人的宫阿爹那般别扭,这一口一个阿爷阿公的叫得顺溜,还要强调:
“嫡嫡亲亲的祖孙,能不祸祸吗?能那么见外吗?”
把个素来庄重的宫阿公也给逗乐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竟不像你阿爹,也不全像你阿父。”
宫十二笑着给宫阿爷递过一根片好的高粱篾子:“那您说我这样可好不好?”
宫阿公叹了口气:“不像个哥儿,却也不见得不好。”
宫十二没再接话,继续给宫阿爹削高粱篾子,还不时凑过头,问些个“这个怎么要这么绕?”“那儿怎么是那么套?”的无聊问题,宫阿爷板着脸嫌他唠叨,却也都一一答了。
小栓子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眼睛都不知道眨巴了几下,直到此时,含笑摇头的宫阿公正好看过去,才扬起一抹笑:
“阿公好,阿爷好。阿爹让我来寻哥哥,说还没去问定小叔家准备种点啥呢?这不同的庄稼,耕种的法子可不尽相同。”
小娃娃学着嘴说起庄稼经的模样,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宫阿公眼底的笑意又浓了一点儿,随手拿了个有成人巴掌大的小簸箕,装了好大一捧炸花生给他。
宫阿爷看着盘子——那里头就剩下可怜兮兮的八颗——再看向宫阿公的眼神仿佛有些哀怨,不过看向小栓子时依然威严:
“你小叔家那地开出来两年,也种了几年硬豆苕子之类的肥地了,今年倒准备种点儿高粱麦子的——
不过我想着,留一分地种点花生,也不妨的。”
他目光悠远,声音也是悠悠然的:
“老头子家的地都种好了,可惜没留多少花生地。原还想着剩下点种子吃掉也不算什么,不想今年多了俩小土匪,要是再不盘算着多种点,明年可不定连七八颗过过嘴瘾的都没有啦……”
小栓子正偷偷往小簸箕里头掏花生吃,闻言脸上有点烫,宫十二却半点没脸红:
“花生可是好东西,正该多种点!赶明儿我也去阿爷家地里看看,寻摸点空挡多种点儿花生来。”
虽然不擅长农事,可自家也是有过农场大庄园的,花生仿佛能和小麦还有其他这啥那啥的套种——
这和那都是啥,宫十二一时喊不出名字来,但回头各家地里看看,若是眼熟的,大概能认出来的……吧?
宫十二信心十足,为了来年吃到饱的美好未来,恨不得将阿爷家剩的花生种子都搜罗一空,连自家麦子地里,也给套种上一些去。
真真儿好大雄心壮志呢,宫阿爷“哼哼”笑:
“你就祸祸吧,什么种了麦子的地里还能种花生?从来就没听说这庄稼还混着乱种一起的!回头把花生都祸祸干净,也就不用想着再来打劫喽!”
宫十二一听可不是:
“这么说回头还是要往别处寻花生种子去——
那阿爷,你那花生可还是留着慢慢吃吧,不够和我说一声,我再帮你弄点儿来啊!”
说着风风火火就出门:
“既然要种麦子高粱的,那我先给挖着坑也一样——
对了,出来得急忘了带木桶瓢子,阿爷这俩先借我使使啊!”
边拎起就走,边吩咐小栓子:
“我们家还剩了点麦种,阿爹还说个大饱满吃了可惜,你去拿来,想来下午是够种的了——
回头再问小叔家多拿些种子。”
都走出院门好大段路了,才想起来回头喊:
“我晚点还来啊,阿爷炸的花生也可好吃,要是有阿公的盐水花生一起换着吃更好。”
宫阿爷且气且笑,看老伴居然真破了一旬才做一次盐水花生的规矩在灶上忙活,越发吃味:
“这大哥儿,可真不知道啥时候变得这么没脸没皮的?等闲小汉子都没他匪气儿!”
宫阿公自己是个端庄人,却不知怎么的就喜欢大哥儿这匪气:
“我看大哥儿这样挺好,二小子……”
宫阿公虽然和宫阿爹这个二郎不亲近,看自家二小子还是挺重的,时隔几年说起来也有点声哽,但他素来是个硬气人,就算只当着老伴,也是连眼圈都不肯红一下,只略顿了顿,缓过那一哽气儿就继续:
“二郎又是个不够硬气的,大哥儿总要自己立得起来。
穷讲究什么大家哥儿的规矩又有什么用?
如今族里虽出了秀才举人,外人看着也还是农家。
再说真个大家了,也犯不着守着规矩倒亏了自己。”
说着往东边儿祖宅那儿望了两眼,眼中掩不住忧色。
宫阿爷看自己不过随口醋两句,倒惹得老伴想起伤心事,这心里头也挺不是滋味的。
只是一来,他素是算不上擅于言辞,二来那事乃是一家子、甚至一族里的伤心事,他便是有心劝解,也因心有戚戚,说不来什么能宽解人心的话,反恐伤心人遇伤心人,越发一发不可收拾。
便只得殷勤帮着添柴烧火,把个宫阿公无奈得:
“这盐水花生要做好,除了盐水比例、花生挑拣,可不就最重个火候?”
哪能这么一味加柴禾的?
不过倒是把那股黯然岔开了去,宫阿公还想起:
“栓子再转年也该启蒙了吧?虽说族里有补贴,竹简啥的也该先制好些攒着……”
宫阿爹也跟着盘算起来,一时话题就越发扯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