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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0日东京同盟会分裂后,谭人凤、宋教仁等对孙文深感失望的同盟会领导鉴于国内飞速变化的局势,深感时间紧迫,迅速回国,策划在长江中游策划起义。
谭、宋等人并不是要策应蒙山军南方军的北伐,而是着眼于自己的利益,图谋在推翻满清后如何在未来的政治版图中有自己一块地盘。
反清是肯定无疑的了,现在大家都站在了反清的立场上了,不过人家蒙山军有兵有枪有实业,而同盟会自己无钱无兵,唯有一腔热血而已。
其实,同盟会在长江中游还是有影响的,至少比蒙山军强。蒙山军除了在武昌有一个运转的不是很好的情报站外,基本没什么力量。
自1906年冬湘赣起义失败后,一部分同盟会领导即意识到了军队的重要性了,他们将工作的着眼点放在了湖北新军上,开始着手向新军渗透。
湖北新军(也包括江宁第九镇)与北洋新军最大的不同是湖北新军更重视招收留学归国人员与知识分子。或许是张之洞这位手创湖北新军的个人性格使然,湖北新军中知识分子的比例相当高。
这就带来一个问题。即湖北新军更关注时局,更容易民族意识觉醒。当满清内外政策连连失败,不免导致新军官兵对朝廷失望甚至绝望,从而接受排满思想,以寻求救国之路。
至1909年,湖北新军中出现了两个秘密组织——文学社和共进会,成员基本是新军士兵以及少数最下级军官。虽然不是同盟会直接领导的下属机构,但基本接受了同盟会的反满思想,建立了机要、交通、庶务等部,决心以通过革命手段推翻满清,重建国家。
组织是需要活动的,活动即需要经费。文学社和共进会的经费几乎都来自士兵的军饷。值得钦佩的是,这些最底层的士兵们拿着最低的军饷。却不乏积极踊跃地缴纳“会费”。文学社规定,成员需缴纳军饷的十分之一,那些家境贫寒的士兵宁可少给家里寄钱,也从不欠交少交“会费”。共进会则采取自愿缴纳的方法。经费便有些拮据,但还是涌现了一些感人的事例,会员刘贤构是个布贩子,竟然捐出全部的资产导致破产,刘振武出卖了家乡的田地竹山以充革命经费,居正为了募集经费,竟然与孙武等人去偷广济寺里一尊金佛,邹水成发现婶娘有一些值钱的首饰,索要无果下竟然求军医配药迷倒了婶子,偷出来变卖。
但这两个组织之间却缺乏合作。甚至有些敌视。既有争夺成员引起的矛盾所致,也有领导人之间的龌蹉。两个大方向一致的反清组织,彼此间却没有有效的合作。
第八镇及第二十一混成协的高级军官们并非一无所知,但一直以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士兵们的串联密会没有采取很激烈很彻底的措施。尤其是被士兵们称为黎菩萨的第二十一混成协协统黎元洪。更是宽容。前几年对于剪辫还是很在意的时候,黎元洪对于手下士兵剪辫的行为也只是开除了之,并未深究。
龙谦突然在广东举事,山东、关外迅速响应,原先看不到希望的反清大业一下子露出了绚烂的曙光。新军中的革命组织精神为之一震,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这些身处下层的官兵市民虽然不能知晓朝廷乃至蒙山军的军事计划,但蒙山军已入湖南的消息早已传遍两湖。他们知道,蒙山军的目标一定是武昌。
那就干吧!在蒙山军逼近武昌的时候举事,一举夺取武昌城!至于如何和蒙山军合作,如何成立新的政府,他们却没有定计。
“勘电”一出,武昌震惊。局势顿时紧张起来。7月30日,同盟会会员、1906年参加过湘赣起义的共进会总理刘公意识到第八镇或许会调往前线抵挡龙谦的蒙山军,于是向会内主管军事的“部长”孙武提议,立即联合文学社同仁,捐弃前嫌。共同应对时局。刘公对孙武说,蒙山军北伐,清廷必定使用湖北新军对抗之,虽然龙谦曾杀害我们的同志,但蒙山军举事,却是推翻清廷的最佳时机。文学社在军队中势力不小,我们当联合他们共商大事。
孙武同意刘公的意见。他也是同盟会会员,不过比刘公资历浅,认为应当立即联络同盟会高层,最好让领袖们来一两人主持大局。刘公同意,于是孙武准备动身去上海联系同盟会。又过了两日,第八镇全镇集合,很快就南下长沙了,大批有志举事的官兵被裹挟着上了战场。
可能的举义黄了。
刘公不甘心,他不是军人,自然留在了武昌,发现黎元洪的部队并未南调,于是找到在四十一标当兵的文学社社长蒋翊武,再次表述了自己借机举义的意思,取得了蒋翊武的赞同。两派还未商量出一个具体的行动计划,长沙之战已经打响了。
第八镇既为主力,当然要承当最艰苦的任务。长沙以南以西有山岭为屏障,判断蒙山军主力将沿湘江河岸攻击长沙,所以,张彪与岑春蓂、俞明颐商议,以第二十九标守卫长沙以西的制高点岳麓山,以第八镇主力三个标前出长沙,占领城南湘江东岸高地,只要守住制高点,长沙就不会丢。
第八镇统制张彪是个庸才,并无统军征战之才,反而不如俞明颐这个半吊子,具体的防御计划均出自俞明颐之手。等封国柱第一师于8月18日展开于回龙塘一线时,第八镇已经构筑了相当完备的工事,几乎吃住在一线阵地的俞明颐信心满满地对张彪说,让粤匪来吧,来多少死多少!
南方军15日渌口会议后随即分兵,韩子英统领第二师第四旅及第二师直属队一部向湘潭进兵,准备从西面攻击长沙。第一师参谋长姜义柳统率第三旅及大量的配属部队,从东路迂回长沙,完成渌口会议制定的断敌后路的任务。封国柱为了掩护左右两路的进展,对于长沙以南高地的进攻就做了限制,既要吸引敌军主力于城南。又不能攻的太猛,以致将第八镇赶出长沙。
18日下午,第一旅开始以一团和二团进行火力侦察,以摸清守军的火力配系。这是蒙山军高明于北洋新军的地方。尤其是以第五镇九协为老底子的第一旅,战斗素养为全军之冠。
19日上午,初步摸清守军防御的阎树林第一旅开始对回龙塘以北高地开始正式进攻,季好古第一团对着第八镇三十标,以蒙山军第一团自诩的第一团似乎忘记了师长的要求,进攻极为猛烈,在炮兵的掩护下一鼓作气夺取了三十标的三处阵地,战斗至为激烈,老兵比例全军最高的第一团深受德州第六师的刺激,决心用实际行动捍卫自己的荣誉。苦练过山地作战的第一团展示了比三十标更为优秀的战斗素质。加上第一团装备优于对手,无死角抵近射击的迫击炮连续摧毁三十二标的重机枪火力点,给三十标带来极大的压力,其第二营被打垮,一度时间面临全线崩溃的局面。
第一团的犀利攻击逼着第十六协紧急调集预备队反击。生恐对手就此达成纵深突破。双方反复争夺,伤亡惨重。旅长阎树林几次叫季好古停止攻击巩固阵地,季好古充耳不闻,反而对手下的三个营长说,继续打,让上面看看,我们第一团才是全军第一!
紧急赶来的封国柱视察了前线。命令季好古停止攻击巩固既得阵地。季好古深为不满,被封国柱严厉训斥了一番,“你没有参加渌口会议吗?蠢货!你这样打,且不说伤亡过大,将第八镇赶出长沙,会误了司令的大事!”季好古才想起龙谦的计划是在长沙打歼灭战了。
“好古。我知道你要和第六师比一比。一团是蒙山军的老底子部队嘛,不愿意落人后的劲头是对的,但要学会胸怀大局。”封国柱拍拍季好古的肩膀,对这个团长很是满意。
“师长,第八镇不过如此。吹牛而已。我有信心一鼓作气击破敌阵。”
的确,第八镇部队根本不像传说中的那支精锐之师。
张彪及俞明颐惊讶于蒙山军犀利的攻击力。第一团夺取三十标三块阵地后,动摇了第八镇全线的防御,等于中间被楔进来一块了。幸亏敌人终止了进攻,不然才半日就被突破了。
当晚,研究了局势的第八镇军官们一致认定必须反击,将对手赶下山去。但三十标二营似乎不能打了,这个营在上午的战斗中表现极差。张彪决定以第八镇老部队工兵营暂时接替三十标二营阵地,先将三十标二营整顿一番再说。
但这天晚上第八镇发生了兵变,一下子使得局势急转直下。
三十标二营在天黑后撤下阵地。一个叫杨宏胜的班长是文学社交通员,他是湖北襄阳人,参加了19日的防御战,幸未战死。等部队天黑后撤出阵地时,悄悄对排长张廷辅说,“不能这样了,我们死不要紧,但为满清而死,岂不是太冤枉了?”
张廷辅也是革命党,目睹了上午血肉横飞的战斗场面,对杨宏胜的话深以为然,“我标文学社成员甚多,我来联络这边。你去跟工程营的人说,最好让他们机灵点,别轻易送死。”
杨宏胜找了个借口又返回阵地,找到他认识的熊秉坤,讲了他的意思,立即得到熊班长的赞同,“好兄弟,咱们想到一块儿了。绝不给满清鞑子卖命。”
张彪忽略了自己部队存在的“不稳定”。这个工兵营问题极大,“潜伏”的革命党占了很大比例。熊秉坤找到后队队官罗子清,说了自己的意思,恰好左队队官吴兆麟在场,熊秉坤也不避不是同党的吴兆麟了,“二位长官,咱们不能为满清卖命了!一个上午,三十标死了多少人?明天蒙山军肯定要打,难道我们要糊里糊涂死在这里吗?”
吴兆麟毕业于湖北参谋学校,军事素养为士兵所折服,但他却不是共进会的人,闻言吃惊道,“那你说怎么办?”熊秉坤心一横,“打是不能打了,我们火线起义。先投蒙山军再说,反正他们是铁了心反清了。”
罗子清目视吴兆麟,手已经摸在了枪套上,如果吴兆麟反对。他决定先打死吴兆麟,以免暴露消息。吴兆麟似乎注意到了罗队官的紧张,“兄弟并非满清死忠,但火线起义谈何容易!须得联系到对方,”他朝黑暗里的南面指了指,“没有他们的配合,绝对是死路一条。”
熊秉坤立即表示,他愿意摸过去联络对手。
罗子清有些担心,“上午打的厉害,对方死了不少人。万一他们自恃兵力雄厚,不理会我们怎么办?”
吴兆麟却认为熊秉坤主意甚好,“他们欢喜还来不及呢。如果我们主动联络,敞开这个口子让他们突进来,第八镇的阵线就崩溃了!但是。需要他们对我们做个保证才行。”
熊秉坤说,“大不了死我一个!我去联系!假如他们有意,让他们派一个人来当面说清。”
年轻人就是冲动,两军对垒,岂是那么容易火线起义的?但熊秉坤说干就干,让罗子清组织好后队,自己也不带枪。摸出阵地,朝对面爬去。
两军阵地相隔并不远,且地形复杂,树木杂草掩护了熊秉坤的行动,直到逼近蒙山军阵地二十米左右,熊秉坤才喊道。“不要开枪,我是来联系起义的!”
一团三营八连连长于海龙看清了只有一个敌兵,紧急制止了手下,“不要开枪,将他接进来。”
熊秉坤进了八连阵地。“哪位是官长?我是工程营派来联系起义的!”其实,工程营是否同意起义,熊秉坤根本就没有把握,即便是罗子清的后队,也有满清的死忠。
“什么?对面不是三十标吗?”于海龙大吃一惊。
“二营换下去了,上面让我们营上来加固阵地,接替二营的防御。”熊秉坤喘着气说,“我营多是革命党,不愿意与贵军交战,长官让我来联系贵军,决定放开正面让贵军过去。”
于海龙更加吃惊了,还有这事?他稍一思索,“你跟我来。”将部队交给副连长,带着熊秉坤去了营部。营部不敢怠慢,立即通知了团部,季好古匆匆赶来——不过过了二十分钟。
问清楚情况,季好古对熊秉坤说,“你不是要我们派人过去吗?我是团长,我跟你过去!”
熊秉坤大为感动。
但一团的军官们不干,商议了一下,在商议了对策后,派了团部的参谋乔玉狗跟随熊秉坤摸回了对面阵地。大约过了半小时,熊秉坤和乔玉狗再次回来,这次,罗子清队官也过来了。
这个当口,闻讯匆匆赶来的阎树林旅长上了三营阵地,详细向罗子清了解了工兵营的情况,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立即报告师长并转总部,但不能等。马上行动。八连为先导,三营全部出动,接管工兵营的阵地,尽可能不要开枪!季团长,你亲自带队。”
阎树林握住罗子清和熊秉坤的手,“二位兄弟,你们立大功了!我感谢你们,代表龙司令感谢你们!”
这个过程颇有些闹剧的感觉。
八连紧急行动起来,在熊秉坤和罗子清带领下,悄悄朝对方阵地运动了过去,等八连消失在黑暗里,好久没有枪声,阎树林知道事情成了。
这天晚上,南方军总部正为林家桥大捷兴奋若狂。山东战场的胜利,已经奠定了这场战争胜利的基础!龙谦和司徒均以及封国柱等人没有制止总部参谋们兴奋不已的叫喊,起草了给山东军的嘉奖电,正在商议北方战局急转直下的形势。司徒均判断,袁世凯德州主力将撤回直隶,但已无关大局了,很可能他们已经无力顾及南方了。
一旅突然传来了对手联系起义的消息,让司徒均和封国柱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封国柱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快查一下。简直太顺利了。”
司徒均迟疑道,“司令,是不是第八镇听到了山东的消息?”
龙谦笑容满面,“不是第八镇高层!而是下级官兵的行动。第八镇的革命党很多,他们很识时务,很好。国柱你赶紧去布置,要改变计划了,机不可失,立即让阎树林动起来,三十标阵地一下,其余两个标也会生乱,我们不等左右两路了,直接突击长沙吧。司徒,立即拟定命令发出去!第一师全部动起来,不要给张彪稳定内部的机会!”
“司令,是不是等一等?我怎么觉得其中有诈呢?”
“不,你不清楚。这个第八镇很特别。”龙谦笑容满面,“国柱,你去将举义的官兵们全接来,我要亲自接见他们。哈哈,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封国柱带着自己的警卫快马赶至第一旅,前线已经乱了,到处是枪声,但没有炮声。凭着经验,封国柱判断对面已经乱了,不是有组织的抵抗而是无序的混战。
注:熊秉坤、吴兆麟、罗子清、张宏胜及炮标军官均有其人。其事迹本彰显于两年后。顺致敬意。
另: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熊秉坤与溥仪的合影,两位老人语笑嫣然,俨然是心无芥蒂的老友了,令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