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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伙见孙子的事情成不了,也不再纠缠这件事了,便镇定下来,想了一下,笑道:“大人问的问题,叫老朽实在是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其实大人能够短时间内就创下诺大的家业,这就是本事,这个本事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但都没有大人运用的纯熟。”
李向摇头道:“老人家这样说就没意思了,能在这个乱世创下家业的人大有人在,不多我一个,也不会只有我一个有这样的本事,你这是在敷衍我啊!”
老家伙也不惶恐,只是笑着说:“大人这样说,其实也算有理吧,不过大人可能没有注意到,他们那些人创家业的方式和大人的可不一样啊。”
李向微微皱眉,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东西,但一下子又弄不太清楚,所以干脆没有说话。
老家伙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止住,这才说道:“乱世想要成功,就要有自己的势力,要想有势力,首先要有大量的钱财,没有钱,说什么都是空的。可钱是不会长腿自己跑过来的,这就需要去找钱。”
“找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要找到可以成大事的钱就更加难了。因此被我们看上的,基本上都是手中握有大量钱财的人,这些人或偷或抢,或者勾结外族,或者中饱私囊,反正不管怎么说,都弄到钱了。可只有大人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赚下的,这其中的区别可就大了去了。”
“愿闻其详!”
“钱这个东西很神奇,老朽原先就觉得只要有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可慢慢老了才发现,很多事情真的不是钱能解决的。”老家伙捋着胡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好像要给李向传授什么秘籍一般,李向心里却鄙视了很久。老子在后世早就明白的道理还用你来说?
“抢来的钱,用起来不心疼,但用完之后会留下不好的隐患,那就是只要没钱的时候,就会想到再去抢,而不是相别的办法去挣钱。”
“用这些钱去养家糊口,隐姓埋名,如果做的好的话,还不是什么问题,但要是用这些钱去干大事的话,那可就是找死了。想想造反的好好的,突然发现很多百姓已经把你当做是那个整日里抢钱的主儿了,你这反是造呢还是不造,造反靠的就是百姓,没有百姓支持,造反等于就是送死。”
李向这时才有些吃惊了,这个年代能够发现百姓力量的人真的是少之又少,上至朝堂,下至官员,很少有人会关注百姓这个最大的群体。要不然也不会有李世民后来那句脍炙人口的名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了。
老东西张嘴就说了出来,还是叫李向有些不太适应。不过好在李向在这个年代也见识了不少这样的人物,妖魔鬼怪见多了,也习惯了。
本来还以为自己说出来后李向会多少有些收益的表情,可谁知道人家根本没有反应,这就在老东西的意料之外了,想想也是,神仙弟子要是没有这样的水平,还能被自己看上?
不管老东西想什么,李向直接说道:“老人家,其实这些都还是次要的,关键是看时机的,你能找到我,只能说你们的人很早就在布局了,但看你现在的样子,并没有收到什么好的效果啊,整天躲来躲去真的没有意思。你说的条件我现在还不能答应呢,不管将来我是不是能成事,你们想要光明正大的出去还是要靠你们自己。至于你们选择什么样的方式,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看老东西若有所思又一副惋惜的样子,李向站起身,淡淡的丢下一句:“有事可以来找我,不过不要用这种手段了,见不得人的!”然后便推门出去了。
老东西没有动地方,李向最后那句话也是给他一个提醒,要想得到人家的帮助,首先要得到人家的认同。至于认同的办法,人家也告诉你了,正正经经的阳谋就好,千万别耍什么阴谋,人家看不上。
本来老东西还蛮有把握等李向再次回来的,毕竟他可是唯一知道高士廉现在在哪的人,可惜他还是小瞧了李向的判断力。既然高士廉现在没有危险,那他就不着急了,再说了高士廉是什么样的人,李向清楚的很,要是没有两把刷子,怎么能在这乱世混这么久。
李向讪讪然的走了,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老东西也只能望风兴叹,千百年估计也就出这么一个妖孽吧!
不管李向这边什么情况,高士廉现在终于放下心了。他带着老仆一次次躲过追兵,逃脱苦难,终于见到了他的老朋友,襄阳刺史崔祖浚。
崔祖浚是博陵崔氏一脉,大业年间曾经担任过朝中著作郎和起居舍人等要职,和高士廉是同僚,又是好朋友。杨广继位,大量世家子弟被派出朝廷中枢,将崔祖浚外放襄阳,也是对北方士族的一种打击。
世家大族最不缺的就是子弟,一个大的家族要是没有十几个核心二代和几十个核心三代,那是不可能呼风唤雨的。崔祖浚是二代中的佼佼者,相对的他也能得到家族中很多的支持。
虽说襄阳是大城,但处在江南远离中枢就是硬伤。这个年代的人还没有形成对江南重视的思想,总觉得南方多瘴气,土地贫瘠,而且盗贼横生,不是人口生长繁衍好的所在。
因此崔祖浚来了襄阳以后,杨广便没有再去关注他,生死由天吧。好在崔祖浚并不是个任命的人,他心中有抱负,手中有钱财,身后有家族,所以不毛之地在他多年的治理下也得到了极大的开发。
襄阳城也变得越来越繁荣,人口逐渐增多,荒地也被大量的开发出来。有了地就有了粮食,有了粮食就有了人口,有了人口一切就都有了。
杨广没有重视的地方,崔氏一族却相当看重,原因很简单,大家族都要有危机意识,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有不少于三个藏身之地,所谓狡兔三窟就是这个道理。很明显,崔祖浚的襄阳就是崔氏一族又一个藏身之处。
于是家族下了大力气投入到襄阳,崔祖浚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更加干劲十足。他的想法已经不仅仅局限于襄阳了,放眼望去,江南有多少这样的城,有多少无主之地,这些可都是财富啊。
于是这家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居然偷偷地开始购买马匹、招揽门客,还自己找了一处隐蔽的山谷,开始打造兵器,这是有不臣之心了。
杨广没有注意他,家族里的人也没有注意到这点,但不代表就没有人关注他,恰恰萧铣便是其中一位。
高士廉见到多年的老友,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有些哽咽了。好在两人现在都活着,不管有多少话还能当面说说。这个年代,相隔千里再次相见,那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多时候只要出远门,就要做好此生再无见面的准备,高士廉绝对现在能看到崔祖浚真的是上天的恩赐。
崔祖浚也非常高兴,直接就吩咐下人赶紧准备最好的酒菜来招待老友。说起来也好笑,两人都是三四十岁正当年,却一张嘴都是老朽老朽的,实在有些滑稽。
“士廉兄啊,这一别十余年,老兄怎么如此落魄啊!”崔祖浚举着酒杯问道。
“别提了,一言难尽啊。”高士廉一饮而尽,摇着头苦笑道:“当年年轻气盛,一时冲动便替人出头,被陛下贬到了岭南,朝沐海风,暮宿陋室,老母跟着更是受尽苦楚,不孝啊!”高士廉一提到自己的母亲,便满眼的泪水。
高士廉是个大孝子,举朝皆知。当年被贬岭南,高士廉连自己的妻子都没有带,偏偏带着自己的老娘,就是担心远离老娘后,没办法在膝前尽孝,宁愿天天守在老娘身边,也不愿意和母亲分离。父母在不远游,搁在高士廉身上有了全新的解释。
崔祖浚也不想提这些不高兴的事情,话题一转道:“怎么看老兄的样子像是在逃荒一样,士廉兄难道连雇辆马车的钱都没有?不会啊,老朽是了解你的,你想要钱,那是难不到你的,是不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言难尽啊!”高士廉一路上见到的,发生的事情可能是别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苦于没有人听他倾诉,现在好了,老友在旁,浊酒在案,高士廉便打开了话匣子,泣血般将自己这一路的遭遇统统说了出来。
崔祖浚听的一时震惊,一时失落,偶尔愤怒的拍案而起,大骂世道不公,偶尔击掌称快,大呼过瘾。杯盘狼藉间,两人都有些醉意了。
“老兄啊,你久在江南,可知这萧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老朽自问从未与他有过节,为何会对在下苦苦相逼呢?”高士廉问出了他心中最后的疑问。
崔祖浚没有回答,起身出去,没一会儿亲自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壶酒,两个杯子。一个银杯,一个金杯。
他给两个杯子都斟满酒,然后一齐放到高士廉面前,笑眯眯的看着高士廉。
高士廉有些醉意,糊涂的看着崔祖浚。
崔祖浚微微摇头道:“岭南的寒山苦水到底是将士廉兄的警惕之心磨灭掉了。老兄面前两杯酒,择其一饮之!”
高士廉面色大变,随即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又慢慢的消失掉,变成了决绝和愤怒。
两人没有再说话,高士廉缓缓的将手伸到金杯面前,一字一句的道:“金杯共汝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