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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龙山,聚事厅里,张勇铁青着脸坐在主位之上。
门外,日落西山,夕阳余晖照射在厅内众人的身上,把影子拉得老长。
“大哥,查到了,我装成货贩亲自下山,听到了那些贱民们议论纷纷……”一名负责打探消息的黄巾还没说完,张勇就不耐烦地一拍桌子,从胡椅上霍地起身,虎目圆瞪:“谁要听你这些有的没的,老子要的是凶手!”
那名黄巾被他这么一吼,吓得腿都抖了一下,咽了口唾沫道:“那……那些贱民们都说,这是新任的高乡游徼带人干的……”
“高乡游徼?”张勇杀气腾腾,“这厮竟敢杀某兄弟,欺人太甚,某定要把他抓到山上打断手脚,折磨个三五七日,然后再剁碎了拿去喂狗。”
“那个家伙叫什么名字?”张勇好容易才遏止住怒火,问道。
“好像是姓高,对了,上次贤师和大哥带着兄弟们夜袭高乡亭的刘家庄,也是这家伙坏了贤师的大事!”那名打探消息的黄巾话刚说完,便看见张勇暴跳如雷地一把揪住自己的衣服。
“张雄,你说什么?”张勇的手背上,已是青筋尽现,显然愤怒已极。
“大哥,我句句属实,十里八乡都传遍了,原来那一晚居然是他说动了西乡繁阳亭的邓虎驰援,又使激将法惹来了高乡的庞海,最后坏了贤师的大事。”
“就是昨日,县里已经下了文书,说是邓虎立功,升到了高乡当啬夫,那姓高的小子,也升了游徼。然后那姓高的还连夜上山,杀了二头领和一伙兄弟。”
张雄竹简倒豆子般将自己探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聚事厅里,顿时一个个群情激昂,狠狠叫骂起来,纷纷嚷着马上下山去高乡为死去的二头领等人报仇雪恨。
“好哇,踩在老子的头上升官发财。”张勇捏得拳头咯咯作响,“这厮现在定是边饮酒作乐边数着赏钱罢,嘿嘿,老子现在就去高乡送他上路!”说着,便抓起了武器往外走。
“大哥,不可。”张雄连忙上前阻止。
“你敢挡我?滚开!”张勇发飙了,一把推得张雄跌出门外。
张雄急声嚷道:“大哥你听我说完啊,那厮不在高乡亭。我打听到,繁阳亭的人庆贺他和邓虎升官,在繁阳亭舍大摆宴席,还托人从县里弄了十几斤熟牛肉。”
汉代耕牛是极其紧缺的资源,哪怕是皇帝公卿也无法常吃。按照律法,擅杀耕牛甚至能判死罪,只有快死的老黄牛才会被官府统一收来宰杀。因此想吃牛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若是谁家能从县里买来熟牛肉,保准附近乡里都会传遍。
张勇顿了顿脚步,瞪了他一眼:“混蛋,你不早说?”
想了想,张勇又嘿嘿冷笑:“邓虎也在么,正好一并解决了。”曾经是人公将军麾下亲兵什长的他,连普通都伯也杀过,又怎么可能会把邓虎放在眼内。
“钱二虎,你带几个人守家,其他人,跟我血洗繁阳亭。”张勇发号施令,被点到名字的一名中年黄巾老大不情愿地喊了几个人留下来,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杀气冲天地准备下山。
龙哥也在钱二虎吩咐留下来看门的几人之中,顿时有些急了,要是这回错过了,损失的好处那才叫惨重。和张勇可能掉落的战利品比起来,后山那伙黄巾贼的掉落完全就是垃圾。
“大头领,我也要下山,为山寨出一分力!”趁着张勇还没走远,龙哥赶紧自告奋勇。
“你?”张勇看了龙哥一眼,有些犹豫。他和龙哥交过手,知道对方实力不俗,而且还会使用一种奇怪的暗器,因此连普通什长也压他不住。要不是刚刚入伙,没什么资历功劳,而且也不知道信不信得过,不然以这个唤作罗龙的汉子的实力,便是三头领的位子也能坐上一坐。
目前山寨折损了不少人手,正是亟需补充新血的时候。
因此沉吟了一下,张勇也觉得有龙哥这么个战力加入,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大哥我也想……”钱二虎本来就不想留下来守门,眼见这一幕,正打算有样学样,结果却是被张勇回头一眼就瞪了回去。
本来小龙山上的贼众就不满百人,上次夜袭刘家庄足足还折损了将近五十人,后山那里又刚刚损失了十几人。这次只留了七八名老弱看守山寨,几乎已经是倾巢而出了。
但实际上,也仅仅只有那么三十多人。
不过张勇仍然自信,只是区区一个繁阳亭而已,能有几个敢战的亭卒?至于那些普通乡民,自己带来的可都是抢掠多年的精壮黄巾,分出十来二十个人就能杀得上百乡民屁滚尿流。上一次夜袭,若不是内有刘家壮勇殊死抵抗,外有繁阳亭、高乡亭乡民夹攻,加上黄巾贤师张才施法反噬,不然又何至于狼狈撤逃。
但小小繁阳亭,能有刘家庄那般悍不畏死的精锐么?邓虎纵然剽悍,但单他一人,张勇轻松便能将他碾压至死。到时即便附近各亭敢来支援,恐怕也早已将繁阳亭血洗劫掠了一遍,凯旋归去了。
一众黄巾如风般远袭而至,到了繁阳亭,一阵风吹来,可以闻到浓浓的酒肉香气。
“是老黄牛的熟卤肉,老子好几个月没吃过了,做梦都想着再吃一回。”一名黄巾大汉深深嗅了一下。
“这帮家伙,杀了咱们兄弟,竟然还敢大吃大喝,真是反了天了!”
“洗了这繁阳亭,一个不留,给二头领报仇!”
这些黄巾贼一个个眼珠子都红了,也不知道是急着想报仇还是眼红人家吃喝玩乐、好酒好肉。
不过这些人都是积年悍匪了,声音都尽量压低,以免惊动了亭舍里的人。
天色将黑,待到近了些,甚至可以看到大门半开,亭舍里嬉笑热闹,声音传出老远。
“杀!”隔着二十几步时,张勇暴起发难,一手执圆盾,一手持青铜剑,当先冲了进去。原本人声喧哗的亭舍,几乎是一刹那间,便突然诡异地寂静下来。
亭舍内的天井颇为宽敞,即便涌进了三十余名黄巾,也不显得拥挤。而亭舍正厅的大门,则是紧紧关闭。而天井内的地上,只是随随便便地摆放着几张几案,一盘盘熟卤牛肉切好,伴着烧鸡腊鸭,却是根本没人吃过。
十几坛老黄酒开着封口,任由香气四溢。
偌大的院子,见不到一个繁阳亭的人。
上当了,有埋伏!
张勇手脚一阵冰凉,正想下令让众人马上退出去,原本大开的院门便砰的一声被人关上了。关门的人是龙哥,早就知道是陷阱的他自然不会跟着进去。
而亭舍的这道大门,也已经被改装过了,在外面加多了一道铁门闩。然后门口再堆上些东西堵着,里面的人一时三刻绝对冲不出来。
“关门的那人是罗龙,这个该千刀万剐的叛徒!”离大门近的黄巾看得清楚,顿时出离了愤怒。五六名黄巾想要砸门,可惜高恒早有防备,已经找人加了一重铁皮上去。不需要关得住他们多久,只要能困住片刻就行了。
眼看黄巾们乱哄哄一团,张勇大喝一声,指着正厅大门高声道:“门里一定有人,不然先前的声音哪来的,杀进去!”
“哈哈,你这贼子就是自称雨公将军的张勇?不过尔尔!”二楼上蓦然现出一群人影,一名头戴弁帽的中年男子在众人簇拥下讥笑道。
这名中年男子,便是西乡游徼杜武。为了万无一失地围杀张勇,高恒便通过邓虎拉上了他,毕竟邓虎以前隶属西乡治下,彼此相熟。杜武本身也是游侠出身,加上他挑选而来的西乡诸亭亭卒,这又是一股不小的战力。
高恒站在一边,深藏身与名。
这是他第二次与张勇见面,如无意外,应该也是最后一次见面。原本高恒想趁机对张勇施展阅览术,查看他的属性和技能,但双方实力差距较大,最终还是失败了。
“你便是屡屡坏我大事的那个官贼?!”张勇睚眦欲裂。黄巾自起事以来,对自己最痛恨的官吏,往往称之为官贼。
“高游徼,这乱贼竟是将我当成了你!”杜武转头看向高恒,嗤笑一声,鄙夷地看了张勇一眼。
“原来是你!”张勇借着楼上火把的光线,看清了高恒的面容,蓦然双眼瞪大如铜铃。他想起来了,那晚夜袭刘家庄失利,他带着贤师张才匆匆逃跑,曾经将一个短发异服的人撞伤。原来就是他坏了贤师的大事,也是他带人袭杀了后山,如今,更是故意设下陷阱等着自己!
现在想来,张雄探听到的消息,定然是他故意让人散播,为的,便是引自己入彀。
是了,那被自己顺路抓回山寨的罗龙、何展朋几人,最初亦是类似的短发奇服,那上衣和裤子,和关外牧民的袴、褶相像,中原并不多见。难怪这些人似是对山寨的情况了如指掌,竟连后山那么隐蔽的地方也能找到,难怪那叫陈茹的女子莫名其妙地失踪,难怪这罗龙主动跟着下山,原来竟是内奸。这几个人,根本早就是一伙的!
电光火石间,张勇想到了这些被自己遗忘的细节。
可恶,若是自己当时顺手一把捏死了他……张勇心中懊恨滔天。
“点火!”高恒一声令下,一捆捆洒有桐油的干草被丢到黄巾众之中,然后数十把早已准备好的火把不断扔下,顿时无数火苗迅速升起。最后,连自身所在的主楼也是燃起了大火。
“走!”
众人鱼贯而去,从窗口搭着的竹梯爬入了后院。这里,已经筑起了简易的土墙将亭舍主楼和后院隔离开来,土墙洒水淋湿,便能让火势无法蔓延过来。
“哈哈哈,高老弟真是奇思妙想,这一招火烧黄巾,让我想起了数年前皇甫将军的火烧长社。”西乡游徼杜武笑得畅快。
火烧长社乃是名将皇甫嵩反败为胜的关键战役,一次滔天火海,烧尽了颍川黄巾渠师波才的十数万大军,从此官军形势彻底逆转,最后一战而定广宗,使数百万黄巾从此群龙无首。
“只是可惜了这么一座好好的主楼。”亭父黄三有些心痛地小声嘀咕。
“再建就是了,单只贼首张勇的人头,县里的购赏便是七十万钱,这可是七百贯。”杜武眼里全是金光,嗯,金子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