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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蓝的海波之上,点点白帆如云,随着西方落日的霞光,渐渐接近海港
卞平咧着嘴,笑嘻嘻地跃上了码头,回身伸手要去拉身后的吴大海,却被吴大蛟一巴掌将手打开。
“我大哥在海上如履平地,你这厮便是乱拍马屁,也不该如此”
吴大海嘿然一笑,看着卞平露出讨好的笑容,他心中也觉得甚是满足。
“海终于开了,老子早就烦透了在这打鱼的勾当……奶奶的,老子是横行海上的好汉,却不是卞平这厮一般的渔夫”
“一个冬日没有粮运来,又打了一场大仗,粮食紧张以鱼充之,也是正常。”吴大江的话让吴大海摇了摇头:“若我是叶畅,也少不得令众人捕鱼以充不足。不仅冬日要捕,就是开春开海之后,也要多捕,春夏之时正是缺粮的时节,就算他再有钱,只怕也买不到什么粮”
“还是大哥说得是,大哥如今思虑可越发周全,可惜,当初大当家没有大哥想的如此周全,要不然也不至于被朝廷狗官所杀”
吴大海听得自己几个兄弟拍着马屁,脸上笑,心里却有些感慨。
放在几个月前,他哪里会考虑这个,与诸位兄弟没有什么区别,浑浑沌沌地过日子。但在旅顺这些时日,他每日冷眼旁观叶畅行事,不知不觉中便有收获。
他现在的打算,也不过是离开了叶畅后,依着叶畅规划,占一个岛,囤粮移民称王称霸。不过他心中还有些小遗憾,旅顺有不少地方拥有保密等级,以他的身份,还不能进去看,否则的话,定然能学得更多的东西。
“你们先别散了,既然确认水道通畅了,咱们的事情,不宜再拖。”吴大海沉吟了一会儿,待众人的马屁暂歇之后,他低声道。
“大哥的意思,是马上就起事?”众人顿时精神一振。
“正是,你们莫非未曾觉察么,咱们的人,如今人心可都有些不稳。”
“不稳?”众人都吃了一惊。
吴大海苦笑了一下,这就是他被推举为大哥的原因了。
他们在叶畅手下效力,却打着自己的算盘,他们吴氏兄弟并非真正姓吴,更不是真正的同族兄弟,他们原是东南海盗吴令光的下属,吴令光攻台州、明州,猖狂一时,不久就败亡。他们作为余党,在东南一带被追缉甚急,这种情形下,他们没有象其余同伙一般南逃去依附崖州的冯氏,而是反其道而行,北上流落于登莱。恰好叶畅招募水工,他们乘机依之。此前叶畅手中缺乏善于航海的人才,唯有苏粗腿一人算是合格的外海船长,得了他们之助,才算是安稳过渤海口来到辽东。
而这个过程中,吴大海兄弟一来暗中招集旧伙伴,二来发展新成员,在叶畅的水工中,形成了一股较大的势力。这些人原本都是跟着吴大海兄弟的,对他们兄弟言听计从,虽然还不知道他们的真正打算,但吴大海兄弟有把握当与叶畅反目时可以将他们拉走。
可现在,却有些麻烦了。
吴大海很清楚,麻烦源自何处,便是叶畅亲领五百人飞夺卑沙城之役。那一战结束,不仅威慑了整个积利州,使得各处高句丽、扶余和汉人头目纷纷前来投靠,便是那些海上壮士,也都为之归心。
再好航海家,终归是要在陆地停靠的,再能折腾的水工,也是希望有个安稳的家的。在旅顺,叶畅待这些水工甚为优容,他们的薪俸甚至不逊于内地郡县的小吏,享受的是旅顺军中的军官待遇。看到叶畅甚至想法子为护军寻找媳妇,他们哪有不怦然心动的,此前是因为怕旅顺不安稳,现在连积利州都拿到了手中,安全问题已经解决,不少人便已经流露出要在旅顺安家的念头了。
“这些蠢货,那叶小狗些许好处,便将他们收买了,胸无大志,也不想想在这经从当牛马,哪里比得上自己去海外称王称霸来得爽利?”吴大蛟恼怒地道。
“少说这些没用的话,总之在大伙完全投向叶畅之前,必须举事。”
旁边的吴大江却露出忧色:“大哥,非是我怕死,那叶畅用兵如神,若当真举事,我们岂是他的对手?”
“以有备制不备,加上我们又不是在陆上与其争雄,而是海上”
吴大海指了指他们登陆码头不远的地方,那里正热火朝天地在于活,这些时日天气暖和起来,原本因为地面冻结而停下的土木工程也开工了,在这个位置,原本造的于船坞要进行扩建。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这里的于船坞乃是旅顺最核心的地方之一,便是吴大海等人,也只是在新船下水时才有机会进去看过两次。
海面上的这些渔船,有三分之一都是这几个月所造,船不大,用料也不讲究,但其灵便与安全性,都远胜过此前的渔船。自从去年十月于船坞建成,到现在二初,短短三个月时间里,七八条渔船被造了出来,而他们这些水工在海面冰封之时,也就驾着渔船在未结冰的旅顺湾内捕鱼。
“有这些,我们能称雄整个大海。”吴大海低声道:“到时我们去夷州,先在那边建起基业,然后便可去崖州,将那边冯家的势力扫空,咱们控制着波斯海商的航道,便是不能如叶畅那般有本事赚钱,也可以有充足的钱财来发展自己。叶畅要受朝廷掣肘,咱们不会,到时咱们带着千军万马再回来时……呵呵,念在叶畅也算对咱们有些照顾的份上,咱们好生待他家人就是”
这番话说得吴大江、吴大蛟等人心潮澎湃,而边上的卞平却是神情微微一动。
“卞平,你跟我们在一起久了,当知道我不是个亏待自己兄弟的。”吴大海笑着对他道:“你也知道,我和大蛟他们并不是亲兄弟,而是义兄弟,此事成了,你们也是我们的义弟了”
“正是正是,咱们大哥在海外称王,我们个个都少不得一个侯爷”与卞平关系尚好的吴大河道。
“我早就瞧出,大海大哥不是一般人物,身上可是有王者之气的”卞平当即满心欢喜:“大哥说吧,你怎么吩咐,我便怎么去做”
“也很简单,这些时日,咱们在海上,最重要的就是补给,故此咱们举事有两个是关键,一是人,不仅跟着咱们于的人,还有船坞里的那些人;二个是粮,咱们得准备好足够的粮,少说得在海上能撑十天半月的。人的问题,我们来办,粮的问题,交给你了。这些时日,你先将粮库的情形摸清楚了,举事之时,我分派人手与你,你就去夺粮。”
旅顺的粮库有好几处,都囤了不少粮食,虽是也看守甚严,但比起船坞那边就差远了。卞平听得这个安排,略一犹豫,然后点头道:“是,若卞某做不出些事情来,也不配给吴大哥你们当兄弟了”
“好,爽快,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联络人手,你去弄清楚情形,估计过个三五日,叶畅便会下令出海,我们必须赶在那时之前做好准备”
卞平领命而去,看着他的背影,吴大海捋须笑了起来。
“大哥,这厮真能弄到粮?”吴大蛟有些看不上眼卞平,觉得这人除了会乱拍马屁之外,并没有几分本领。
“莫看他爱拍马屁,却是个做事心细胆子大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发觉咱们兄弟的身份。”吴大海笑了笑:“不过,他毕竟是外人,让他去动粮……叶畅可是把那粮看得比什么都珍贵,甚至比起他的其余库房都着紧”
“大哥的意思?”
“也算是验验卞平的本事,大蛟,你也有一件事情要办,只是你行事向来粗率,我怕你是做不大好。”
“大哥这可就说差了,以前在大当家手下,还是现在在大哥手下,我几时误过事?”
“叶畅多金,咱们可都是知道的,上回他从长安来一趟,就带了金银不下几百斤这些金银存放之处,如今我已经知道了,叶畅倒是胆大,善直和尚与南霁云两人,都没有派来守着这些金银,而是交给了刘锟……刘锟不过是一个工匠,只是倚仗身为叶畅姐夫,故此得用。大蛟,到时你要做的,便是从刘锟那儿将金银端来。这事情我信不过那姓卞的,故此等他走了才说,你可做得来
“打家劫舍是咱们的老本行,在海上打劫和在陆上打劫,能有多大区别?”吴大蛟一听顿时欢喜:“大哥只要给我几个搬金银的人就行”
“好,咱们兄弟同心,岂有事情不成的道理”吴大海喜道。
他们小声嘀咕了一会儿,商议完之后,各人各自散去。吴大海与吴大河两人一路,见诸人都散了,吴大海笑道:“大河,你觉得咱们能否成事?”
“老实说,没有多少把握。”
“所以咱们还得做些事情,将叶畅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原本当初卑沙城来攻时是最好的时机,可那时海面封冻,咱们就是得手了也无路可去……现在么,咱们就得多做些准备。”
吴大河听他细细说起真正的打算,神情整个变了:“大哥,这样咱们的把握……少说也有七成了”
吴大海得意地笑了笑,没有再出声。
他们二人顺着港口的路,向着码头边上的酒馆行去。海上湿气重,冬日又冷,故此酒就成了水工们最喜欢的娱乐。他二人到了酒馆门口,正准备进去之时,突然间听得外边一阵骚动,紧接着,旅顺东门那边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旅顺虽然只是一个营地,却还是立了栅栏,东门乃是进出都里的门户,同时也是往来于卑沙城的必经之路。吴大海听得那边的人声,心中便是一动,这显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若有事情让旅顺人心不安,更有利于他的计划。他当下转身,向着东门那边行去。
不一会儿,便到了门口,闻声而来的人却并不多,发出嘈杂声的,乃是从外来的人。他二人站在门口望着,便看到数十骑连袂而来,其中便有叶畅的身影。
“这是怎么了,叶参军不在旅顺?”吴大海随口问道。
“前几日去了卑沙城,如今回来啦”旁边一个团练民兵认得他:“吴大海,你们今日回来得挺早嘛。”
“船舱中尽是鱼,自然要早回来。”吴大海嘿嘿笑道:“参军去卑沙城,莫非是北面的那些蕃胡不安稳?”
“他们敢”那团练民兵很是自信:“阿翁我练了一个冬日,就希望他们不稳一回,这样阿翁我也立些功劳,好从叶参军那边得面谢旗”
在叶畅带领之下,旅顺民风勇于公斗而怯于私战,不过那团练民兵并不知道叶畅为何会去卑沙城,吴大海也不好细问,只是在那边瞧着热闹。不一会儿,随在叶畅身后的几辆大车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大车上帘幕遮着,在经过他们时,隐约传来了哭泣之声。
吴大海心中大奇,叶畅治下,便不算路不拾遗夜不避户,至少在审案断事上,还是非常公允的,大多数犯错之人受罚而不怨,这般一路哭哭啼啼,而且还是在叶畅身边的,几乎前所未有。
“啊,我明白了,是卑沙囚”
“卑沙囚……是泉家?”吴大海听得有人说了声,顿时明白了。
这些车子里的,应该就是泉盖洪一家人。在卑沙城被破之后,他们一家便被囚于自己府邸当中,叶畅为了安抚罗九河,甚至没有急于将他们送到旅顺来
“除了泉家,应该还有高家,你瞧,跟在叶参军身边的,有钳牟丁那厮
又有人说道,其话语中多少有些羡慕,钳牟丁迫于叶畅压力,最终还是选择了与高松决裂,有叶畅相助,高松便也成了阶下之囚,与泉盖洪一起拘在卑沙城中。
这二人被送到旅顺来……
吴大海神情顿时一紧,叶畅此时将他们带来,只意味着一件事情,很快就要回中原了。
“咱们必须抓紧,大哥,若错过此次机会,拖延下去,咱们的人心散了,说不准就有人要卖了咱们”吴大河也想明白,在他耳边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