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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镐的劝说,打动了叶畅,不过饶是如此,叶畅还是森然说道:“看在张公颜面上,便饶他这一回,至他心服口服……那重要么,若是不服,便砍他的脑袋”
随着他这话语,那边孙可折的骂声已经嘎然而止,然后军士用一托盘,将孙可折血淋淋的脑袋呈了上来。叶畅摆了摆手,军士将那脑袋送到了两名副使面前,两名副使如今是面如土色,
他二人带着孙可折的脑袋回到了自己军中,迪烈第一时间接见了他们,待听说了事情经过之后不由大怒:“唐狗辱我太甚……来人,聚将,与唐狗决一死战”
弓辅慌忙阻拦:“不可,不可,撒懒之败,便在鲁莽,迪烈汗不可不引以为鉴”
迪烈听他一提醒,顿时悟了过来:“你所言甚是,唐狗是有意如此,好激我愤怒”
不过旋即他又皱眉,就算明知是唐人要激怒他,他又能如何,除非真准备与唐军全面冲突,否则的话,就必须咽下这口气。
“不争朝夕,迪烈汗,我们第一要务,仍是探听唐人虚实。孙可折之死,虽有唐人故意激怒我方之计,但也是我们思虑不周,孙可折自己也有寻死之错……不如再派一人为使”
迪烈犹豫了好一会儿。
他不蠢,唐人先败撒喇败得于净利落,证明唐人的战斗力极强,然后又斩他的使者斩得杀伐果决,证明唐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唐人越是傲慢,他心里就越是担忧,毕竟契丹此时全族加起来,也不足二十万人,与人口数千万的大唐帝国相比,当真是差之甚远。
“只好如此了……此次派谁为使?”
“匀德实为人诚稳踏实,据闻当初在柳城时,便是安禄山也多次赞他,不如令匀德实前往吧。”弓辅又建议道。
与孙可折一样,匀德实曾经在柳城为安禄山效力,后来返回部落。此人是契丹人中少数能计算的人物,故此,迪烈以其为主簿,虽不算是迪烈的左膀右臂,也是他手中少有堪用的人物之一了。听弓辅荐匀德实,迪烈思忖了一会儿,也觉得此人堪用,便点头道:“好吧,将匀德实召来”
这一次他们给匀德实交待,以探听唐军虚实为主,不可傲慢,哪怕谦卑一些都无妨。得了他们叮嘱,匀德实心中虽是有几分不情愿,却还是领副使前往
“契丹使者又来了?”此时唐军仍在距离建安州三十里外驻扎,听闻契丹又派使者来了,叶畅一笑:“钳牟丁,又要有劳你了……若不是那弓辅,恐怕这次真得打你板子了。”
钳牟丁唉声叹气道:“某知矣,这板子不能怨司马,只能怨契丹人”
众人都是大笑起来,不一会儿,钳牟丁便引着使者进来,他脸色又有些异样:“禀司马,契丹使者匀德实带动。”
又不是弓辅,张镐与王昌龄有些同情地望了钳牟丁一眼,钳牟丁咧了一下嘴。那匀德实倒是得了孙可折的教训丨认出叶畅之后,便下拜行礼:“小人匀德实,拜见司马,问司马安”
“起来吧,你比起那个孙可折可是要好得多你家祖先,不是乱臣贼子吧?”
“小人世代忠良,绝非乱臣贼子。”匀德实低头哈腰:“只是祖先并未出仕大唐,故此声名不显。”
“你此来是何意?”叶畅道。
“小人此次奉命前来,乃是问候大唐天军,并问司马,可有需要我契丹相助之处。”匀德实小心翼翼地道:“此处有小人部迪烈汗书信一封,请呈于司马案前”
他呈上信,钳牟丁接过,转递到叶畅面前,叶畅拆开来看了看,交给张镐
这信是弓畏所写,自是卑辞厚颜,奉承不断,将契丹人东侵说是“因松漠饥荒,不得不东向”,略略提了一下他们占领辽东数州之事,主要还是告安禄山的状,请叶畅转奏大唐天子。
叶畅很明白,这封信,他就算是转奏,也没有任何用处。事实上当初释善直领人查探通往渤海郡国之路时,经过松漠,契丹的阻午可汗便曾隆重接待,其间也请善直转一封信给大唐河北道的地方官再转奏李隆基,也是告安禄山状。但是此时李隆基需要安禄山,李林甫也需要安禄山,故此安禄山地位稳固,根本不可能撼动。
张镐看到其中“取颇利城以就食”之句,心中微微一动:“这颇利城是何处?”
叶畅一伸手:“地图来”
便有人将地图挂在他大帐前,很快便看到了颇利城,原来这颇利城乃是高句丽人所称武厉城,隋取之,更名为通定镇,隋亡又为高句丽所得,唐太宗征高句丽时收复,更名为颇利城。
在地图上看到这个,叶畅顿时咆哮起来:“猪狗牧奴,安敢欺我”
听叶畅一发怒,那匀实德心便跳了起来,不待叶畅下令,他便跪下叩头:“小人只是奉命来使,实在未曾有欺司马之意,还请司马恕罪”
“还敢说没有欺我之意?”叶畅一指地图上的颇利城:“你可知此处为何处?”
“这个……为何处?不就是……不就是颇利城么?”
“就是颇利城?你可知本司马初来辽东时所授军职?”
这个匀实德倒是知道,叶畅来辽东之初,所授军职乃是襄平守捉使。他颤声道:“襄……襄平守捉使……”
“牧奴果然欺我”叶畅吼道:“襄平守捉使治所,便在颇利城,契丹猪狗取颇利城就食,那我去何处就食?”
这可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了,匀实德慌得刚要自辩,可是叶畅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一挥手又是下令:“拖出去,砍了”
匀实德才叫了两声,便被用抹布堵了嘴,直接拖了出去。那两个副使面面相觑,这一下,他们回去又得带着正使的人头回去了。
不过紧接着,叶畅再度喝斥钳牟丁,还令人将钳牟丁拖出去打了二十棍,听得外边钳牟丁的惨叫声,两个副使低着头,心中想:无怪乎连接杀了两个正使,这位唐人的少年大官儿脾气暴烈,实在不是个好侍候的家伙。
此次回去之后,再怎么也不能当副使了,前两回都只砍了正使,他们侥幸活着回去,下一回没准就连副使一起砍了。
才这样想,便听得叶畅道:“原本当将你二人一起砍了,不过念及无人回信,留汝二人狗命,取了人头,还不快滚”
二人如蒙大赦,狼狈而走,回到己军营中,迪烈又是大怒:“这汉狗安敢如此,弓辅,你总是说要派人去打探虚实,你说如今当如何是好”
弓辅也哑口无语,心中满是疑惑,怎么遇上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唐人官员
在他印象中,唐人官员有贪的有暴的却没有这样的,事反常必有妖,莫非唐人只是在虚张声势?
想到这里,弓辅便觉得眼前霍然开朗,如果以虚张声势解释唐人主帅的种种举措,那么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他心中在想着这事情,便有些心不在焉,那边迪烈问了两声,见他仍不说话,心里顿时有气:“弓辅,你在想什么”
弓辅听得他大吼,这才回过神来:“小人在想,汉人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
“是,他接连杀害我使节,作出一副甚为凶蛮的模样,其实……是不是在掩饰他实力不足,好吓得我只能请和?”
迪烈听得只觉头大如斗,汉人的心思,实在难猜。他没有说什么,帐下另一个契丹人实在看不下去,阴阳怪气地道:“说得好,说唐人势大不可与之战,当想求和的是你,说唐人虚张声势吓我请和的亦是你……弓辅,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弓辅苦笑道:“非是我自相矛盾,实是手中唐人的情报与其表现有很大出入……若能窥破唐人虚实,知道他是想战还是想和,那就好了……还需要派遣使者去”
“还要派?”迪烈与那两个副使同时失声道。
那两副使这次可是怕了,上前哀求道:“迪烈汗,便是派使者,我二人也不愿意再为副使了,那唐人司马说了,下回就要砍我二人脑袋”
他二人跪上哭求,让迪烈头有些乱,看了看周围:“该再派谁人去为好?
契丹人中通汉话的面面相觑,显然那位正使可是个高风险的职位,而且风险太大,绝非普通人能承受得起。这个时候,弓辅犹豫着又道:“某举荐一人
话还没有说完,那些通汉话的契丹人纷纷嚷了起来:“我等也欲举荐一人
听得此语,弓辅心中登的一跳,那边迪烈没理睬他,而是看向自己的同族:“你们欲举荐谁?”
“欲举荐弓参军,他最合适”
弓辅顿时脸色煞白,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我哪里成?”
“你若不成,就莫要胡乱举荐,让我等去送死”诸契丹人乱嚷道。
“正是,你举孙可折,孙可折只有脑袋回来了,你荐匀实德,匀实德又只有脑袋回来”
“若论别的,忠心勇武之类,你狗屁不是,但论及通汉话识汉文,你比我们全部加起来还要强你不去,谁去”
“去休,去休”
弓辅可谓犯了众怒,原本他一个高句丽人,只因为奉承拍马,便得了迪烈重用,众人心中虽是有些轻视,却还不会这般态他,但他连荐二人都在唐军那边丢了性命,众人哪里还能依他
“我去不得也,迪烈汗,若是我去亦被汉人杀了,谁替迪烈汗出谋划策,谁替迪烈汗收拢这辽东诸族?”
“那些事情,是个人便会,你只管放心去吧”
“汉人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众……众汪说龟?”
“什么众汪说龟,是众望所归”
吵吵嚷嚷中,弓辅求救一般看着迪烈,可是契丹人都闹成这模样,迪烈心里明白,若弓辅不去,契丹人更是不会去。
他略有些为难,弓辅虽无勇武,可是在契丹人入辽东之后便开始投靠他,这大半年来奔走四方,也立过不少功劳。迪烈是阻午可汗的坚定支持者,他听阻午可汗说过,契丹要想发展,就必须跳出松漠,进入辽东,而弓辅对于他们治辽东的作用会非常大。
可再大,也不会比契丹人自己部族大。
“罢了罢了,不派人去,就与汉人打这一仗吧”想来想去,迪烈叹道。
“不可,不知敌人虚实,如何与之作战,如今我们除了知道汉人道领乃是积利州司马叶畅外,对唐军一无所知弓辅别的说的没有道理,可说要知唐军虚实却是千真万确道理撒剌已经败掉我们两千壮士,真正是我们契丹部可战之人,不过数千,可不能送在这里”
“就是,让弓辅去吧”
“迪烈汗,你是我们迭剌部的汗,可不能太过偏向外人”
迪烈想要保住弓辅,可是死去的孙可折、习实德岂无亲朋好友,他们恨弓辅献计害死了孙可折与习实德,哪里肯放过,在他们带头下,其余迭剌部头人也纷纷出腔。
这些人眼光比不上迪烈等人,他们想的是,迪烈重用弓辅,让一个契丹人爬到了他们头顶之上,此风不可长
此时契丹尚未建立起真正的政权,所谓的可汗阻午,也只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各部自有汗,而各部之下的头人,同样也拥有极大的权势。迪烈可以凭借自己的威望压制住这些人,可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他虽然是重视弓辅,却也不愿意为弓辅付出这等代价。
“既是如此,弓辅,你就去这一趟,你放心,我抽调大军,随后便至,为你之后盾,若是那唐人敢对你无礼,我必杀之为你报仇”
弓辅的脸色这个时候与土没有什么区别,迪烈虽说要替他复仇,但是……对丢了脑袋的他来说,复仇有什么意义?
可是迪烈既然开了这口,那么去与不去,就由不得他了。想到自己的身份,弓辅琢磨了一会儿,或许自己不是契丹人这一点,能让自己活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