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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仙芝在税建城逞威风？”
畅听得这个消息,笑着摇了摇头。
高仙芝这人,私心太重,贪欲过强,又没有别的本事,也就只能这样了。
“不过李绾应对得当,给他软钉碰,如今他是好吃好喝养着,但是身边人几乎都散了。”段秀实略一犹豫,然后低声道：“李将军嗣业想要拜见丞。”
“高仙芝到这模样,还不识进退,也确实该众叛亲离。李嗣业勇名,我向有耳闻,你跟他说,怛罗斯之战尚未结束,他是勇士,我不欲他低三下四来拜我,让他到前边去,打完这一战之后,再扬眉吐气来见我”畅道。
段秀实吃了一惊：“丞,还要打下去？”
“拔汗那人打听来的消息,大食擒获了我军俘虏有七千人,包括将士、工匠、军医,我为军主将,岂能坐视他们被带走充作奴婢,终身不能再回故土？”畅凛然道：“只为夺回他们,非打不可”
段秀实肃然生敬,此时边镇重将,几乎都不将士卒性命放在心,哥舒翰为了一个石城堡,可以填进四万人的性命,鲜于仲通在云南,一次可以折损三万,而安禄山更是毫不客气在天门岭葬送了七万大唐勇士。就是高仙芝,若不是畅遣来的援军及时,这一次的损失只怕要翻上一倍,汉胡军士要丢掉七八万人
唯有畅,反其道而行,视军士如手足兄弟,先改良军医制以救治伤患,又为了这几千俘虏甘冒奇险
“卑职不才,愿为前驱”他大声道。
“你为帅才,当助我运筹帷幄,至于战阵争锋,李嗣业、白孝德之辈之事也。”畅道：“此时大食人已入怛罗斯城,怛罗斯城外地势平坦,不宜我军交战,我欲将大食人诱入谷,依你之见,当如何行事？”
段秀实皱着眉,思忖了好一会儿,突然间,他一拍大腿：“我有一策,不过……恐怕有些冒险”
“说,行伍之间,岂有全然不冒险者。”
“如今大食人或许也知道丞来此,但是丞在安西声名并不显赫,而且丞兵力不多,大食人又新胜之后,必轻视丞丞,葛罗禄人可为大食所用,亦可为我所用”
“葛罗禄背叛大唐,唯有族灭,方可慰阵亡将士在天之灵”畅眼寒光闪动：“你准备如何用他们？”
“不是真用葛罗禄人,而是拔汗那人。葛罗禄人可叛唐,那么拔汗那人亦可叛唐,而且我回税建城,恰好有一件事,要报与丞知晓。”
段秀实当下将高仙芝与拔汗那人争道之事说与畅听,其李嗣业的责任,他自然是轻描淡写,重点是高仙芝的指令。此事畅迟早会知晓,与其到时畅去找李嗣业的麻烦,还不如早些埋好伏笔。
“让拔汗那人去哭求大食,只说高仙芝残暴不仁,他们也欲叛我？”畅听得精神一振,这倒是个好主意,但这里最怕的是一件事情,拔汗那人若是假戏真做,真的背叛大唐,那当如何是好？
“故此,要恩威并施。丞可知,此次我与大唐兴起刀兵,所为的就是石国与拔汗那之争？”
“我知此事。”畅来安西,岂会不对这些情况做了解。
这次大唐与大食两强相争,其导火线是拔汗那国与石国之间的争端。两国都位于河,石国与黄姓突骑施暗勾联,拔汗那国在扩张便和石国产生了领土纠纷。拔汗那到高仙芝处检举了石国,高仙芝乃借口石国无人臣礼,破其都城,将石国二王之一掳至长安献俘,而石国王远恩侥幸脱身,前往河诸国游说,同时邀大食军队进入。
在得知大食军队进入河之后,拔汗那立刻向高仙芝求援,这等情形下,高仙芝才决意西征,引发这一场大战。
“丞晓喻利害,让拔汗那人明白,大唐可退,拔汗那却无路可退,故此大唐退不过回葱岭以东保安西,而拔汗那退却是亡国灭种改宗换信。相反,大唐胜,则石国之地,半付拔汗那,许其立功者为石国副王,这样一来,拔汗那想来不会有异心。”段秀实道。
畅细细推敲,也觉得这恐怕是最好的办法了。
“此事别人操持不得,非成公莫属”畅道。
“是”段秀实心顿时欢喜,这种纵横外交之术,确实是他所长,他应了一声,甚为振奋。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你前去与拔汗那人说明,让他们连夜便去。现在大食人尚不知我军虚实,而葛罗禄反叛的事情也还没有传出,我们暂时不虞后方,必须在五日之内将此事决定,然后我们就要回军”
“遵命”
段秀实依言而去,畅背着手转了转,心里大为振奋。
要引大食人进入山区,避免在平原与之作战,是他原本就有的计划,在了解高仙芝惨败的经过之后,他更加坚定了这个念头。
大唐的战术技巧与大食人的并不相同,大食人在长期同拜占庭帝国交战,学习了一些欧洲的战术技巧,比如他们对战阵的应用,就更为密集,更注重军团协作。
与其相比,大唐更注重将士的武勇,注重小队战士的配合。往好的来说,大唐军队攻守更为灵活,但往坏的方面来说,则是军队宜突击速战,不宜长时间相持,而在处于下风之时,往往崩溃得非常迅速,甚至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倒不是大唐战术弱于大食,只不过大唐的战术是在相对闭塞的环境之形成的,对大食的战术有些不适应。若是两国真举国交战,大唐在初期吃两三加亏之后,熟悉了大食的战术特点,接下来便会稳占上风。
高仙芝便是因此吃了大亏,他在怛罗斯城外与大食交战,而且打了五天,这就是典型地以己之短击敌之长。若是畅,哪怕战略目标没有实现,也定然是转身就走的。
段秀实在交涉上倒确实很有一套,没有多久,他便领着一个拔汗那人过来：“丞,这位便是拔汗那国王……”
“小人是宁远国国王,蒙圣人赐姓窦,名忠节。”那人上来给畅施礼。
天宝三载时,拔汗那国王上书李隆基,请改国名为宁远国,虽然安西上下还是习惯于称之拔汗那,但其国内却喜以“宁远”自称。之所以如此,无非就是要借助大唐之威,向四边扩张势力。象这怛罗斯,虽然拔汗那与石国争得头破血流,但实际上本为突骑施的地盘,只是突骑施为大唐与大食合灭,现在成了无主之地罢了。
这个人可以说就是此次怛罗斯之战的幕后推手,畅凝视他,见他态度甚恭,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年轻而有轻视之意,当下回礼：“公乃驸马,不必多礼,这些日,有劳公出人出资,此战之后,怛罗斯周围之地,公但取之”
听得这话,窦忠节大喜。他再度下拜,感激涕零：“我,边胡也,大唐天不以我粗鄙穷困,赐外家之姓予我,又下降和义公主。我世世受大唐之恩,大唐即我宁远父母之国,我与后世孙,必忠于大唐,替大唐扫靖边地不臣之逆胡”
这番话他说极是顺溜,因为他知道,大唐的边将们都爱听这些。
畅却皱了一下眉,当听到有位宗室女被封为和义公主,嫁给眼前这个胡人,他心里就极不痛快。
不过现在不是发作此事的时候,而且那是天宝三载的事情,那时他还无力于涉朝廷的这类决定。
“既是如此,方才段参军都与你说清楚了吧？”
“说清楚了,小人明白”
“那你可知,如何才能诱大食人计？”
窦忠节脸上微微露出难色,他心里虽然有几个算计,但都没有把握。此次央段秀实带他来,一是为了结好畅,二则也是希望来讨个计策。
“大食人所居之处,多砂碛荒漠,唯有沙绿洲,方可耕作。故此大食人多仰赖于商道,重财货而轻礼仪,好淫祀而忘祖先。以利诱之,乃不二法门。”畅道：“我大唐富有四海,能工巧匠多如星辰,造纸、医药、织绸、烧瓷,乃至军器械之制造,此皆大食急欲取之者。我闻齐亚德此人,亦大食名将,以一般丝绸绢帛乃至金银诱之,他都未必会计,但以这些工匠诱之,他必然来取。”
窦忠节连连点头,畅这些话确实说到了他心底,莫说大食,就是他听得这些工匠,也恨不得去夺来。
“再以势导之,你不妨将我与高仙芝不和之事,说与他听。我与高仙芝反目,如今高仙芝为我架空,大军尽归我统领。高仙芝乃安西宿将,据说在河有‘高山之王,之誉,我在此汲汲无名,年纪又轻,齐亚德闻道我代高仙芝统军,必轻视我,以为我非劲敌,必乘势来取”
窦忠节挑起双手大拇指：“丞妙计,齐亚德算什么东西,必然计”
他一边说,眼睛一边滴溜乱转,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畅微微皱眉：“某非不能容人者,窦公有何事,直说就是。”
“这个……”
窦忠节向自己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上将,献上一个布袋,倒出来一看,竟然全是宝石。
“丞远道而来,区区土产,不成敬意,还请丞收下。”窦忠节说到这,又拍了拍手,畅向守在门前的卫士微微点头,只见八个妙龄少女,个个美艳绝伦,从门外走了进来。窦忠节又道：“丞奔波在外,身边没有人侍候不成,这八个使女,虽然愚笨丑陋,但还能侍候人,都是处,请丞收下。”
畅神色一正,原本是要拒绝的,但转念一想,高仙芝贪婪,故此河诸国纷纷贿赂于他,自己若是什么都不收,反倒易令其猜疑。
“礼物我收下,有劳贵王了。”畅敷衍了几句,将这个窦忠节打发走。窦忠节出来,心里甚是兴奋,他是有眼色的,否则也想不出改国名这等手段来,畅对他隐约不满,他当然很清楚,只不过他认为,这种不满,乃是因此吃了败仗迁怒,只要能反败为胜,那么这种不满就一定会改变。再加上自己送上的礼物,没准还能让自己找到一个大靠山
“这位丞,比起高仙芝难打交道些,但比起北庭节度使王正见则要好相处得多,此事必须办妥,不可再错失这等机会”
他回到自己军,琢磨了一会儿,便召来亲信,附耳交待了一番,那亲信闻言,脸色大变：“大王,这……这不好啊,这是背叛大唐,若是大唐天发怒,当如何是好？”
“你放心,大唐天即使发怒,还有大食人担着。”窦忠节嘿嘿一笑：“你对我一向忠心,如果事成了,我不会亏待你”
那亲信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在窦忠节威逼利诱之下,乘夜带着数人觅小道,悄悄赶往怛罗斯城。
到得半夜时分,他来到怛罗斯城外,只见火光点点,四处都是帐蓬、火堆,那是大食人带来的仆从军队在此,数量之多,远胜过唐军。那亲信见此,不禁长叹了一声：“能怪大王有意改换门庭,见此声势,唐军不如多矣”
他不敢直接靠近,派了人前去打探,不一会儿,那人便带来了一人：“你要求见我们大王？”
“请禀报贵国大王一声,当初故人来访。”亲信道。
“故人？不通报名字,我们不可能禀报,我看你们鬼鬼祟祟,莫非是奸细
“不是,不是,我是……我名字叫阿了达,是俱兰城人。”
“俱兰城……你还说不是奸细,果然是唐人派来的”那人厉声喝道：“你想做什么,莫非要刺杀我们大王？”
阿了达有些无语,他压低声音：“不要嚷,我与你们大王曾经见过一面,你去提起我的名字,他就知道,我负有密令,不能耽搁太久,你快去禀报”
那人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去。过了许久,只见数十骑奔了出来,阿了达正待迎上去,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怒喝,他惊恐地回过头去,却发觉不知何时,十余骑大食人出现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