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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龙盘虎踞,从远处看,就象是一只暗夜中的巨兽,悄然潜伏,磨牙吮血,准备噬人。
蔡希德手按腰刀,俯身察看城牒之下,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回过头,对着身边的一将道:“好生守卫,勿失城关。”
“是”那将军应了一声,然后笑了起来:“将军放心,洛阳里的唐军,也不过两三万人,我们有一万精兵守卫潼关,莫说唐军不敢来犯,就是来犯了,也不可能攻破潼关天险”
“虽是如此,还须小心谨慎,不可大意,若是有失,你我脑袋就都没了。”蔡希德道。
那将领神情转为肃然,不再说什么。
他们在政变之后,便被派来夺取潼关,阻止有可能来自于东面的攻击。不过京畿的一些消息,也时不时传来,特别是有关安禄山性情大变暴怒噬杀的消息,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若潼关有守,以安禄山现在的性格,十有**会砍了蔡希德等人的脑袋。
“将军,那边,烽火台”
察看完毕关防之后,蔡希德正准备下城,突然间,有人叫道。蔡希德向着东面望去,只见绵延的山峰之上,一座座的烽火台突然燃起了狼烟。
整个潼关,是一个防御系统,周围群山上的烽火台,亦属于潼关防备体系中的重要一环。每处烽火台,蔡希德都安排了多则十余人少则三五人的斥侯警哨,若有动静,则燃起烽烟,在很短时间内就可以将警讯传回。
“来了”
望着这些狼烟,蔡希德肃然道:“紧闭城防,下令全军备战”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第一批斥侯回到了关中,蔡希德细细相询,原来是洛阳城中的唐军两万余人进逼潼关
“敌将是谁?”蔡希德问道。
“辛京杲。”
这个名字对蔡希德甚是陌生,他心里暗暗感慨,叶畅惯于培养人才,想来这个辛京杲应当也是他培养出来的人才之一。
“你们可知这个辛京杲是何许人也?”他环视左右问道。
“我倒是知道,他应当是将门之后,其兄辛云卿曾任太常卿,他投身叶畅帐下时间并不太长,旧年在都畿道之战中颇立战功……年纪很轻。”
“叶畅倒是好胸怀,什么样的人物,他的囊内都有。”蔡希德心中暗赞了一句,但口中却笑道:“原来是一个无名后辈,他既不是军中积年宿将,想来只是一勇之夫,我等慢慢消耗他的锐气,待他焦躁之际再一举擒之”
众人听了他的话都笑了起来,聪明点的便明白了蔡希德的意思。此战蔡希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相对辛京杲而言,他兵力较少,故此并不准备出城与之野战,而是据雄关而守。
反正安禄山给予他们的任务,也只是守住潼关,勿令唐军突入。
“史思明已经入长安与安公会合,想来叶畅支撑不了多久,待击败叶畅之后,再回军扫荡洛阳、河南,定鼎中原,到那时,我们都是开国公侯,没准也在凌烟阁上画上一幅画像”蔡希德又激励众人道。
“听闻大王正准备登基称制,改朝换代,将军功高,公侯算得了什么,没准亲王、郡王之类都有份”部下凑趣恭维道。
蔡希德哈哈大笑起来,仿佛真不将近在眼前的辛京杲放在心上。
唐军当中,辛京杲盯着尚未消失的烽烟余烬,撇了一下嘴:“这蔡希德倒是个谨慎的性子,看来想要一举夺关是不可能了。”
他旁边的年轻人目光闪动了一下,微笑不语。
“岳郎君,你怎么不说话,我可都费了老半天气力,也没有从你那儿得到什么消息——叶公既然让你来佐我,总不是让你来当这个闷嘴葫芦吧?”辛京杲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要瞒什么?”
“非是我有意要瞒,是将军你心太急啊。”岳曦笑吟吟地道:“总之我保证,用不了多久,这潼关大门,便向你敞开”
“辛将军,我军已至禁沟之外,是否要攻击?”辛京杲还在琢磨着怎么从岳曦口里套出攻破潼关的计策,部下先跑来问道。
“比我心还急……不过天色尚早,总得试试,没准蔡希德被我吓破了胆子,弃连城而不守呢。”
辛京杲口中这样说,但行军还是甚为谨慎的,他明白叶畅召岳曦来的用意,助他破城只是其一,还有一个目的,应当是监督他行事。毕竟此次叶畅是将整个潼关以东能够调动的人手全部都交给了他,莫看现在出现在潼关之外的,只有两万余人马,这只是前锋,真正的大部队还在后头。
叶畅既然能将关西的筑路工人组织起来募为军士,自然也可以将关东的筑路工人同样如此。而且早在袁氏兄弟之乱时,叶畅就给岳曦下达了密令,让他随时准备动员,故此关东的筑路工人比起关西的组织得还早些。这也是叶畅有信心一举将安禄山、史思明全部歼灭的依据之一,关东的筑路工人总数可是三十余万,岳曦能够征募的至少是十五万
潼关往东六里左右的地方有禁沟,在禁沟两岸立了不少城台,与潼关组成了防御体系。欲攻潼关,就得先攻这些城台。辛京杲拥兵至城台之前,远远望去,见城台之上旗帜招展,将士们盔明甲亮,每处城台少则百余多则数百人,相互之间遥遥呼应,不由得摇了摇头。
“不必尝试了,此等防御,不可力破,徒自伤害士卒性命。”他有些惋惜地道。
大军便在潼关外安扎下来,听得这个消息,蔡希德也有些惊讶:“这辛京杲连试探攻击都不做,径直囤兵于关外,莫非他此来并未做决战打算,只是应付差事?”
不过第二天来的消息,就让他明白,辛京杲自有打算。
“当真,唐军有援军来此?”
跪在他面前的斥侯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是被唐军的规模吓到了:“不是援军,是主力,小人远远观望,数量比起城外的还多,足足有三四万人”
“唐军怎么会有这么多兵力,若是有这么多兵力,去年如何会给几个泥腿农民,闹得都畿道与河南道震动不安?”蔡希德闻得这个禀报,犹自不信。
“小人也想法打探,但是唐军戒备甚严,小人无法靠近……但人数是没错的,小人为证实此消息,还特意向东,到唐军经过的地方打听过,数了他们埋锅造饭的灶台”
蔡希德皱着眉,好一会儿,喃喃骂了一声。
潼关是险关没有错,但潼关并不是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关,而是需要大量兵力防御的守备工事群。他有十万兵马,可以确保潼关不失,但他只有两万余人,其中还有一些是未必忠诚于安禄山的旧潼关守兵。
另外,潼关是固定的,人却是移动的,潼关虽固,却不是不可以、绕过。若是唐军留一部在此与他牵制,另一部自渡口渡过黄河,潼关天险就成了一个摆设,最大的作用,就是让唐军绕得远些罢了。
“再看看,再看看……”
唐军主力抵达,却仍然没有开始攻击,蔡希德正猜疑间,突然听得消息,蒲津关落入唐军之手
“这怎么可能?”蔡希德大惊:“蒲津关不是史思明部下所守么,怎么史思明才过,便落入了唐军手中?”
史思明部入关中,就是走的蒲津关,原本蒲津实也是蔡希德防守的,但因为史思明到来的缘故,为了方便后勤补给,故此移交给了史思明的部将。
“史将军在蒲津关只留了两千余人,唐军搭浮桥过黄河,猝然而至,破门而入,如今蒲津关已失,我军如何守卫潼关,还请将军速速拿个主意”
蒲津关一失,关中的门户不说是向唐军洞开,至少也是打开了一半。而且蔡希德面临一个非常窘迫的问题,他的兵力不足,根本不足以将整个潼关防卫体系守住。为了防止唐军自背后攻击自己,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放弃外围,收缩兵力。只要保住潼关本城,那么他的任务还算完成了一半。
他虽然有此心,却不敢立刻拿主意,当下派急使去向长安告急。果然,急使前脚带来了长安城中安禄山的命令,斥侯后面就来报,自蒲津关入关中的唐军已经出现在潼关西面。
“大王令我等守住潼关,等待援军,不可放唐军入关内。”得到命令之后,蔡希德略松了口气:“既是如此,关外台城就不必守了,全部撤入关内”
蔡希德很清楚,此时事情尚有可为,自蒲津入关中的唐军数量并不太多,安禄山只要再收复蒲津,这些唐军就是瓮中之鳖。而他只要能守住潼关,那么就有功无过,相反,若是他再失了潼关,唐军真的涌入关中,长安城就面临着腹背受敌的状态,安禄山部的处境就会前所未有的恶劣。
“贼军弃了台城,外壳已经剥开,如今就看你的了。”得到叛军龟缩入潼关的消息,辛京杲笑着对岳曦道。
岳曦拱了拱手:“好,今夜便打开潼关城门,请将军攻城掩护我的人”
他心中暗暗佩服,辛京杲能为郎君重视,选拔为将,甚至年纪轻轻就负责潼关以东的大军,果然非同一般。明攻潼关,暗取蒲津,就做得非常漂亮,就连岳曦自己都没有想到,辛京杲会使出这样一招来。
听闻唐军将禁沟两侧的台城全部占据,大军移囤至此,蔡希德立刻明白,长期不曾行动的唐军,终于要开始攻城了。
傍晚时分,唐军将各式攻城器械都摆了出来,就在城头八牛弩射程之外列好阵。蔡希德闻报之后,亲上城头观望,见唐军举动甚为谨慎,显然对城头的各式弩机甚是忌惮,不由得笑了起来。
“将军何故发笑?”
眼见唐军势大,城上的叛军都有些畏惧,这个时候,蔡希德的笑容就有些异样了,因此有部将向他发问道。
“人人都道叶畅足智多计深谋远虑,我在想,若是他发觉自己研制出来的东西如今用来对付自己,不知会是什么神情。”蔡希德拍了拍一具床弩:“这些床弩,尽是叶畅改进过的,而且我记得五年之前,正是他上书朝廷,在内地关隘整顿武备,这里才会换上新式床弩……他定然没有想到今日”
众人闻得此言,尽皆哄笑,一个个嘲笑起叶畅来。
他们城头嘲笑,虽然听不到声音,可是通过望远镜,辛京杲还是看得清清楚楚。辛京杲骂了一声,然后回头道:“岳郎君,此际是否攻城?”
岳曦点了点头,辛京杲当即下令,诸军擂鼓鼓噪,作势欲攻城。城头蔡希德眯着眼睛望着唐军的动静,见唐军只是鼓噪,却不曾动手,当下冷笑道:“虚张声势,终究是不敢攻城。”
他如今也知道,唐军主力的来源是筑路工人,虽然其核心也是一些老兵,但大多数都是第一次上阵,若真攻城起来,伤亡一多,必然溃败。从辛京杲夺取蒲津来判断,这不是一个愿意己军出现重大伤亡的人,因此他必然还要用计
“欲攻我城,所用计策无非就是那么几样,或是断粮,或者绝水,或是内间,除此之外,便要强攻。如今我城中粮足,自有水源,凡是有可能成为内间的,都尽被我驱离,故此只有使用攻城器械强攻一途。叶畅虽是多智,却未曾听说他发明什么特殊的攻城器械,如何能破我城?”
他刚想到这,突然间看到唐军两翼一分,原本被众多的旗帜遮住的一样东西露了出来。
这是数辆奇怪的车子,车上方与前方都被铁板所覆盖,车前有小孔供人观察方向,里面大约能容纳二十余名军士。
“冲车?”蔡希德愣了一下:不象
还没有等他想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便听得城头一阵惊呼,紧接着,无数石头自唐军阵后飞了起来。
抛石机
蔡希德没有再去考虑那辆奇怪的铁车,而是注意起抛石机来。不过只看了一眼,他便哑然失笑。
抛石机的射程未必有城头的床弩远,而准头就相差更大,那些石头乱七八糟地落在城外,根本不可能对城墙构成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