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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周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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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培茵对自己二婶的话 有些咋舌,现在的人啊,有时候一句无心之言也会成为别人攻击自己的靶子,很多人就是因为一句话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自己研究生导师就是文革之后第一批大学生,也是知青,他说他下乡的时候,村里一个喜欢开玩笑的拿县里的革委会主任说了几句玩笑话,结果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在监狱待到文革结束,白白

    的浪费了几年的大好时光,出来之后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别人跟他说话他都是点头摇头招手摆手,再没了以前的意气风发。

    二叔说:“这话还是少说,咱们现在有了菁菁,得好好的注意咱们的一言一行,别被人抓住小辫子了。”后来,二叔被调到县里水利局,不是在局里上班,是在一个扬水站上班,扬水站离沈家村有十几里路,二叔可以经常骑着自行车回家,这样的安排真是煞费田支书他们的

    一片苦心了。二叔拿回家的半袋白面被奶奶跟二奶奶擀成了手擀面,三奶奶说自己是孀居之人,这样的事情还是少参与的好,所以奶奶跟二奶奶自己活好了面,把大案板搬到院子里,一大块的面揉的光滑,用擀面条的粗擀面杖把面团擀成圆圆的薄薄的饼,均匀的在面饼上撒了干面之后叠起来,用刀切成了细细的面条,再用细竹竿撑起来挂在院子里阴

    凉处晾干了收起来,准备满月的时候下好了给亲戚邻居们送。

    给谁家送得看生了孩子之后谁家来给随礼了。家里有生小孩的,除了姥姥家的送了催生礼,亲戚邻居们还有的会送点鸡蛋,送一块布料,有的还自己做点小衣服小鞋子送来,等到孩子百日就得下了面条给人家送去,

    所以,经常会在村里看到有端着大木盒,里面放着热气腾腾的面条的,这一定是家里有生孩子的,孩子百日了给回礼的。

    面条晾干了就这么放着也坏不了,奶奶说趁着秋收之前先把事情赶着做好了,面条还是这个时候擀的好吃,等到秋收完了,天也冷了,面条就不好擀了。然后,秋收开始了,村里的人的心啊,也都热辣辣的,想想吧,地里那么多要收获的庄稼呀,那可是忙活一年的东西呢,今年的年成这么好,收完了一定能多分点粮食,

    村里人对前些年的荒年印象太深了,总觉得手里只要有粮食,才能不慌不忙的做点别的什么事情,现在,就要收获地里的庄稼了,再也没空闲去想别的什么事情了。

    沈家村今年村里种的那些玉米地瓜长势很好,具有经验的老农说,今年的亩产一定能超过去年的。

    去年的啊,去年的亩产就挺高了,去年的时候村里人分的粮食是历年最多的一年,要是今年收获的更多,是不是就意味着今年能分到手的粮食更多了呢?因为秋收,学校也放了假,沈母回家正好帮着奶奶做家务,帮着二婶带孩子,洗尿布,培茵也能跟着自己的娘后面,跟个小尾巴似的,娘做家务的时候帮着递个勺拿个碗

    ,娘洗尿布的时候帮着涮一涮,沈母因为上班没有时间跟自己的小闺女进行互动,这次带着小闺女觉得小闺女真是省心啊。洗尿布沈母都是用盆儿端了去小河边,清浅的河水,河滩上还有一片的芦苇,因为经常有人来洗衣服,不知道是谁在河边放了好几块平平的青石板,来洗衣服的时候只需

    要拿着一个小板凳,端着洗衣盆就行了,有些讲究的人家会带着木头刻成的搓衣板,两头垫上石头,坐在搓衣板的一头。因为要秋收,来河边洗衣服的人不是很多,偌大的河边就沈母带着培茵,培军跟培芝跟着自己的哥哥去了地里,村里学校的小孩子放假之后除了在家里做家务做饭,喂鸡

    喂猪,就是跟着家里的人去地里,所以现在地里一定是很热闹的。

    两点多钟的光景,秋日阳光明亮但是不炽热,沐浴在阳光里已经没有了夏天时候的燥热。

    沈母坐着从家里带来的马扎,洗着家里人的衣服,培茵也坐着自己拿着的小板凳,像模像样的在前面的青石板上搓洗着一件小衣服。培茵从侧面看自己的母亲,齐耳的短发,眼角几道鱼尾纹,明亮的眼睛微微的眯着,嘴角带着笑,培茵觉得自己的娘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这么长时间了,自己一次都没有

    听父母说起过姥姥家的人,不过想也知道,肯定是成分不好,要不然家里人还能不联系?

    沈母扭头一看,自己的小闺女很认真的看着自己,笑着问她:“培茵啊,这么看着娘做什么?”

    培茵说:“娘好看啊,娘最好看了。”

    沈母把一缕头发塞到耳后,说:“娘哪里好看呀,娘都老了呢,还是咱们培茵好看。”

    河水静静地流淌,培茵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娘亲,前世的自己从小就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对自己母亲的印象就是过年还有生日的时候从国外寄回来的那两张存单。

    这时候,一阵隐忍的哭泣声从芦苇丛的另一边传过来。

    小河很宽,也很浅,那一湾的芦苇不大,听着是个女孩子的哭声,沈母站起身来,淌着小河穿过芦苇丛,发现是村里的知青周茜,正坐在河边哭。

    听到有人过来,周茜抬起脸,看到是小学校的马老师,站起身来说:“马老师好!”

    沈母打量着周茜瘦弱的身体,孩子才十五岁,身量都没长成呢,就得自食其力,跟着去地里上工挣饭吃。

    沈母说:“是周茜吧,你怎么了?”

    周茜抹了把眼泪,说:“地里的活我干不了,呜呜呜……”

    沈母说:“你到这边来,跟老师说说怎么回事好不好?”或许是已经很久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和善了,周茜点了点头,从不远处村里人为了走路方便在河里放置的垫脚的石头上过了河,到了沈母跟培茵洗衣服的地方,有些局促的

    站在岸边。培茵看着这个个子矮小身形单薄的小姑娘,觉得世道的残酷,因为种种的原因,很多跟周茜一样的孩子就这么跟着上山下乡的大军远远的离开了家,离开了疼爱自己的父

    母,到农村来跟着下地挣口粮,有些甚至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他们把自己最宝贵的年华留在了自己一辈子印记甚至是憎恶的地方,何其无辜,何其不幸!

    沈母说:“你先坐一下,我洗完这件衣服就好了。”

    沈母说着就在河里涮衣服,衣服已经用皂粉洗干净了,在河水里涮干净就可以了。

    培茵把自己的小马扎搬到周茜的身边,说:“大姐姐,你坐吧。”

    周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用了,你坐你坐,我站着就行了。”

    培茵不由分说的把周茜拉着坐到马扎上,问:“大姐姐家是什么地方的呀?”

    周茜说:“我家是D城的。”

    培茵知道那里,那是一个后世非常发达的沿海城市,培茵记得自己有个大学的同学就是那里的,看人从来都是从鼻孔看。

    培茵看周茜局促的样子,说:“离这里很远吗?”

    周茜点了点头,说:“很远啊,我们坐了火车,有坐的汽车,走了快要一天才到这里的。”

    培茵说:“那么远呀,大姐姐家里有妹妹吗?”

    周茜说:“我是家里的老大,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妈说当知青能自己给自己挣饭吃,我就跟着来了。”

    沈母已经把衣服涮好了,拧了水放到脸盆里,说:“你才几岁呀,就自己来给自己挣饭吃。”

    周茜脸色有些不好的说:“我跟着大家一起到地里干活,可是总是干的不好,吴佳佳说我这是拖大家的后腿……”话还没有说完,周茜低下头,眼里的泪又来了。

    沈母知道吴佳佳,是个思想非常先进的小姑娘,村里来的这十个知青,就她给田支书提意见,说村里的阶级斗争搞得不行。培茵说:“可是你比他们都矮呀,你看我在家里就是最小的最矮的,我就不去干活,我现在在家里帮着我奶奶烧火,现在帮着我娘来洗衣服,等我大了就能跟着去地里干活

    了。”

    沈母说:“培茵,别乱说话,你哪里能跟你周姐姐比呀。”

    周茜低着头坐在马扎上抹着眼泪,沈母说:“周茜啊,咱们现在干的不快等咱们再长大一些,身上力气大了就能干得跟他们一样快了,你别着急,慢慢来哈。”

    周茜说:“我们已经快要没饭吃了,齐向南说等弄闲了让我们跟着村里的大娘婶子们编草绳挣钱,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干的就不行,到时候我能挣钱吗?”沈母说:“周茜,现在村里在抢收,干活得出大力,还得干得快,你刚来村里,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活,你身上又没有力气,等你再长大一些,就能跟村里的姑娘们一样下

    地干活了,干的慢了没关系,咱们跟着村里的大娘婶子们稳稳当当的干着,等咱们都熟悉了就能跟上趟了。”周茜点了点头,看沈母跟培茵要回家了,礼貌的道谢道别之后又沿着来时的路回了小河边,小河的另一边是村里的一片地瓜地,村里一部分人去玉米田里掰玉米,一部分人去地瓜地里割地瓜蔓,准备刨地瓜,切地瓜干,晒地瓜干,等到地瓜干晒干了就可以收到仓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