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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幸,傅平安没能全身而退,刚走到门口就被一群记者围住,闪光灯一通照,话筒戳到面前,问他叫什么名字,在哪里服役,籍贯哪里,傅平安对于出风头这种事已经疲劳了,拿一等功都激不起他的兴奋,遑论出手救人,他越是不愿意透露身份,记者们越是感兴趣,这不是新时代的活雷锋么。
医生出现,暂时解了傅平安的围,医生说这真是万幸中的万幸,奇迹中的奇迹,国内每年心源性猝死的人数高达五十万,基本上几分钟之内就会死亡,根本来不及救,有的就算到了医院救活了也只能用呼吸机维持着,睁不开眼说不了话,成了植物人,而这位病人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心肺复苏,这个心肺复苏也是很有讲究的,姿势不对等于白搭,而且就近拿到了自动体外除颤器,这也是超级幸运的,很多公众场合都有AED除颤器,就像是消防水龙一样,但绝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一点。
记者们来得快,是因为傅平安救人的一幕被人网上直播了,大V迅速转发,全程有人报道,所以他们一窝蜂的跑来抢正能量新闻,傅平安年轻英俊,一身军装,俨然是个退伍士兵,这样的事件,这样的人物,简直就是量身打造的正能量啊。
傅平安不愿意透露自己的服役单位,这难不倒记者们,陆军的军装,在北京市区服役,要么是各大机关的兵,要么是8341的人,也就是中央警卫团,传说中的御林军。
“大发了。”一个记者暗想,说啥不能让这个新闻跑掉。
记录完医生的话,记者们又来围堵傅平安,这回解围的是那个北京大妞,她大声责备道:“你们这些记者还有没有公德啊,这里可是医院,严禁喧哗懂不懂,有什么事不能等等再说么。”
说完,一把将傅平安拖进病房,关上了房门。
记者们吃了一个闭门羹,只好各自发挥起来,反正他们已经拍到照片了,开局一张图,后面全靠编,没这本事还敢吃这碗饭么,有几个手快的已经在手机上写出报道来了。
“北京街头生死时速,退役士官仗义出手”
在记者的文中,隐晦的指出傅平安是8341部队的退役士官,正要离开服役八年的首都,在街上突遇出租车司机心肌梗死,在部队担任卫生员的他迅速判断出病症,采取了正确的处理措施,保住了的哥一条命,据了解,出租车司机家庭贫困,有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儿子,妻子早早离开人世,全靠他一个人拼搏,在昏倒之前,他已经持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没合眼了……退役士官挽救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个家庭。
病房内,媛媛在数落自家的救命恩人:“你说你跑什么啊,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你救了我爸爸的命,是我家的大恩人,你要是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那我们可就难受了,得一辈子记挂着你,亏欠着你,《子贡赎奴,子路受牛》的故事你听过没,做了好事就得宣传,就得奖励,这才能鼓励更多的人做好事,建设咱们的和谐社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傅平安当然知道这个典故,是孔子批判道德绑架的寓言,他本以为这个大妞只是外形好看,没想到秀外慧中,出口成章,他就赔笑:“是我的错,没考虑周全,那你准备怎么谢我呢?”
媛媛说:“我叫薛媛媛,我爸叫薛强,他肯定给你吹什么我家八套房之类的,你别当真,我们家还没拆呢,拆了也未必分八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傅平安。”
“那我就叫你平安吧,这名字挺吉祥的,你是在北京当兵的吧,刚退伍是吧,不想回老家是吧,这么着,我帮你找个工作,再给你安排一个免费的住处,以后的事儿呢,就随缘吧。”
北京外来人口几百万,北漂生活不易,尤其是房子,倾六个钱包也就是个首付,很多北漂愿意嫁给北京当地人,或者找个北京女孩结婚,起码房子能解决了,但北京人却喜欢自我消化,薛媛媛给傅平安的不是普通的报答,简直是把他的下半辈子都给安排妥了。
这大妞直爽到了极致,简直有种英姿飒飒的感觉了,傅平安不想骗人,便道:“这里面有些误会,我退伍有几年了,现在读研呢,来北京是出差,事情已经办妥了,就该回去了。”
薛媛媛说:“那就难办了,这么着吧,你晚几天走,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傅平安想到自己在京西宾馆的房间今天就要退了,在京多盘桓两天也没关系,便答应了,他并不贪图什么,只是不想让别人觉得欠自己人情,这也是一种善良。
薛强心脏不好,这是职业病,他年纪其实不大,今年才46岁,是最早开黄面的的那一批出租车个体户,一直干到今天,车是自己的,挂靠在公司,家里经济条件不算差,还干这个纯粹就是乐趣,突发心脏病不是疲劳过度,而是本来就有点冠心病。
出租车公司的领导和同事也来到医院探望老薛,老薛的媳妇早年出车祸走了,他在公司有个相好的,也是个的姐,照顾老薛的活儿这位阿姨负责了,薛媛媛腾出时间带傅平安出去吃个饭。
饭是地道北京菜,没去什么大饭店,就是胡同里的苍蝇馆子,爆肚加二锅头,一边爆一边吃,别提多美了,傅平安拿出手机拍照,发给远在印尼的谷清华看,说有机会咱们一起来北京吃爆肚。
“和谁聊呢?女朋友?”薛媛媛问道。
“嗯,女朋友,她也是个吃货,在北京的时候经常到处寻觅美食。”傅平安说。
“你女朋友在北京读书还是工作?”
“她在北大上的本科。”
“巧了,我也北大的,不过我是北大的败类,学渣一个。”
薛媛媛是1994年出生的,今年刚大学毕业,她这个北大和谷清华的北大含金量不同,她的分数在其他省份连二本都上不了。
小店里又进来两个女生,薛媛媛和她俩打招呼,邀请过来一起坐,介绍说这都是公司的同事,小李还是你老乡呢。
傅平安认识小李,这不是东生的女朋友李澍么。
李澍也认出了傅平安,四人凑一桌吃饭,薛媛媛很高兴:“我就说嘛,这是缘分。”
一番交谈,傅平安知道了李澍的近况,她大学毕业后选择留在北京发展,加入了一家创业公司,正好和薛媛媛是同事,公司前期投入很大,至今看不到希望,大家都很渺茫,又不舍得轻易放弃,人生处在十字路口,彷徨的很。
李澍说:“北京再难,也比淮门好,这里聚集了全国各行业最顶尖的人物,在北京一年,等于在淮门十年,我是不打算回去的,死也要死在北京。”
傅平安想到范东生,这家伙在派出所当协警,混吃等死没出息,和李澍是越走越远了,或许自己应该帮帮他们,青梅竹马的恋人这么多年,散了太可惜。
“东生是个有志气的人,你等等他,给他一点时间。”傅平安说。
“我俩又吵架了,好几天没联系了。”李澍说。
说曹操,曹操到,门口传来淮门口音的对话声。
“这家爆肚好吃,我每次来北京接访都来尝尝。”
“钟主任会吃啊,我得学着点。”
两个外地人走进了小馆子,年长的穿梦特娇T恤,西裤上挂一串钥匙,一副小地方基层干部打扮,年轻的穿的比较时尚,正是范东生。
范东生到底是警校毕业的高材生,一眼就看到了傅平安和李澍,在这儿遇到哥哥和女朋友严重出乎他的预料,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来北京是接访的,时间紧任务重,所以没告诉李澍。
李澍也不是傻子,听他们对话就知道进京干啥来了,各地的上访户都要由当地的政府派员接回去,范东生干的就是这个活,自己身边的人都干的互联网,共享经济什么的,男朋友却是个接访的协警,这让李澍羞惭不已。
“都在啊,回头我买单。”范东生故作轻松道。
李澍起身就走,范东生拔腿就追,过了一会悻悻回来了,傅平安又把他叫出来,在胡同的树荫下教育弟弟:“你这样不是办法,你怨不得李澍现实,毕竟余生还很长,两人差距越来越大的话,原来那些感情消磨殆尽之后,就是分手之际,要不来北京吧,随便干点什么都比现在强,你想创业的话,我给你投资,你俩在北京买房的话,我可以出首付。”
范东生平时是个乐天派,今天却像个闷葫芦一样,他低头抽烟,半天才道:“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傅平安说:“你有苦衷我不勉强,凡事都有取舍,你想清楚了。”
范东生说:“我想清楚了。”
兄弟俩就此别过,薛媛媛又带着傅平安回家,她知道傅平安有女朋友,就压根没想挖墙脚,北京大蜜坦荡豪迈,不干那些绿茶婊的事儿,纯粹把傅平安当朋友交的
薛家的老房子位于南城头发胡同,是一处三进的四合院,这年头四合院可稀罕了,有价无市,还在蹭蹭往上涨,这院子现在的价值起码六七个亿。
薛媛媛介绍说,这个院子在解放前就是自家的,她的爷爷的爷爷开了个洋车行,就是骆驼祥子拉的那种洋车,后来家道中落,四九年时家里房子就只剩下三间了堂屋了,其他的不是被人霸占就是卖了,薛家彻底沦为城市贫民阶层,再后来她爷爷的爸爸参加了解放军,跟着四野炮纵一直南下到了武汉,古稀之年才叶落归根,九十年代初,国家落实政策,把四合院的一小半都还给了薛家。
“所以薛强同志也不是完全吹牛,等这儿拆迁了,八套房是最低的。”薛媛媛说,“家里房子富余,就租给别人住,现在正巧有空房,你这几天就住这儿,这大夏天的住四合院最舒坦了,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齐活了。”
傅平安心驰神往,体验老北京的生活确实有意思,只是身边缺了一个谷清华,他拿出手机拍了几张垂花门的照片发给谷清华,忽然听到身后有手机响声,和自己发送的图片数量一致。
猛回头,可不就是笑语盈盈的谷清华。
“飞机上有WiFi。”谷清华说,“想给你个惊喜,一直忍着可憋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