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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是六月中旬,正是江南一年中最热的时候,骄阳似火,热得仿佛大地都要融化,连狗都躲在阴凉处吐着舌头,大街上只有养家湖口的苦力和小贩们在忙碌,顶着烈日,浑身大汗搬运货物或者沿街叫卖。
这么热的天,穷人一般都会呆在家里乘凉,而有点钱的人则喜欢泡茶馆,很多茶馆为了招揽客人,都自备冰窖,不仅为了夏天时卖冰饮,更重要和富贵人家一样,在夹墙内放置冰块降温。
外面炎热似火,茶馆里却凉风习习,茶客们当然趋之若鹜,恨不得一天都呆在茶馆内。
“你们听说没有,徐相公的儿子在开封府尉迟县任县丞!”
“真的假的?”
“不知道,据说有人看见的,很像徐相公的幼子。”
“这不是很正常吗?现在这个形势大家都看到了,江山要改姓,天下要换主,这个时候,谁不先给自己安排好一条后路?”
“小声点,被梅花卫听到了,会吃不了兜着走!”
“我才在乎呢!汉人的江山是谁丢的,又是谁夺回来?大家心里都有杆秤,想用强权迫害让大家闭嘴,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门轰然被撞开了,从外面气势汹汹走进来几名梅花卫士兵,为首押队扫了众人一眼,冷冷问道:“你们是在讨论朝廷吗?”
茶馆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低头喝茶,茶馆掌柜连忙陪笑道:“大家都在闲聊风月,讨论房间!”
为首押队一把推开掌柜,又对众人冷冷道:“先警告你们,人轻位卑,就不要妄议朝廷,抓到梅花卫去,那就有得苦头吃了。”
众人还是低头喝茶,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奔跑声,紧接着有小报郎清脆的嗓子大喊起来,“京报!京报!最新消息,西军全歼二十万金兵,收复河北路。”
这个消息太震撼了,众人都顾不得梅花卫军士在场,纷纷跑出去买报纸,只片刻,茶馆内几乎每人一份《京报》,都在低头看报,梅花卫押队颇为无趣,向掌柜索要了两贯钱,便一挥手,“我们走!”
他带着手下灰熘熘走了,梅花卫士兵刚走,茶馆里便抑制不住的欢呼起来。
“收复河北了!收复我汉人江山!”
“金人终于滚蛋了!”
临安城内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很多人顾不上天气炎热,跑上大街敲锣打鼓欢庆胜利,很多家乡在河北的百姓更是跪地痛哭,欢呼声越来越多,整个临安城都仿佛沸腾了。
太学生的游行队伍出来,使民间自发的庆祝活动到了顶点,数千太学生走在前面,高举着横幅标语,‘驱逐鞑虏,光复山河!’八个苍劲大字。
后面还有很多横幅,诸如‘忽闻河北已收复,倾盆泪下赞西军’,‘三军将士血铸新鼎’等等。
加入游行队伍的人越来越多,从数千人到数万人,最后到十几万人,浩浩荡荡在大街上欢呼游行,敲锣打鼓,载歌载舞,欢庆收复河北的胜利。
.........
有人欢喜就有人反感,比如秦桧就极为反感,今天正好是休日,秦桧负手站在庭院里,听见外面的欢呼声,他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走进书房,把门重重的关上了。
“老爷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啊!”王氏眼中有一丝忧虑。
“我担心什么?”秦桧有些不悦道。
“万一陈庆取代了大宋江山,陈庆会放过老爷吗?”
“那是以后事情,他从西来,我就往东走,不当他的官,不吃他的禄,不做他的民,他能把我怎样?”
“老爷有安排了?”
秦桧澹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但最好把保密做好,别像某些人那样,把儿子送去雍王那边做官,这边还在装模作样忠君爱国!”
“难道传闻是真的?”
王氏饶有兴致问道:“徐先图真把儿子送去雍王那边做官了?”
“没有证据,不过应该是真的,那人在尉迟县当县丞,徐先图不就是尉迟县人吗?”
“这是不是老爷趁机扳倒徐先图的证据呢?”
秦桧沉思片刻,摇摇头道:“我并不打算弹劾徐先图!”
“为何”
王氏惊愕道:“老爷不是一直千方百计弹劾他吗?而且老爷提出的建议他就会反对,大家都在说他和老爷水火不容。”
“这些说法都没有错,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罢了,我过去恨不得狠狠一脚把他踹死,但现在我倒希望他继续留在相位上。”
望着妻子一脸愕然的表情,秦桧冷笑一声道:“现在徐先图倒了,得益不是我,而是张浚,天子就想复用他为相,只是一时没有合适的机会,贬了徐先图,岂不是张浚正好上位。”
王氏点点头,“我明白了,只是便宜徐先图了,当年赵鼎因为折彦质背叛而被彻底贬倒,现在徐先图也背叛了,而且还是儿子,可他却安然无恙,简直.....我都无话可说!”
“不会便宜他的!”
秦桧得意道:“这个把柄我得捏住,关键时刻他敢反对我,我就用此事警告他,不过我还得派人去一趟尉迟县,确定那个县丞是他的儿子才行。”
“老爷派人去了吗?”
“前几天我让何立去了,他做事得力,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王氏点点头,她看了看报纸,又道:“天子看了今天的报纸,会不会又把老爷找去商议对策?”
“应该会,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再对报馆下手?陈庆就等着机会呢!”
这时,院子里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宫里来人了!”
秦桧和王氏对望一眼,果然来了。
........
皇宫一座水榭内,赵构坐在宽大的软椅上,前面的池塘上有一座木结构的舞台,十几名舞姬正在台上翩翩起舞,悠扬的丝竹声萦绕舞台,两边陪坐着他的十几名嫔妃,个个打扮得花团锦簇。
赵构脸色阴沉,他还在想今天的《京报》,西军收复河北,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他着实希望西军征讨河北失败,最好是惨败,但偏偏西军还是赢了,赢了也罢,那为什么不能无声无息,非要闹得天下人皆知,让朝廷的颜面何在?自己的颜面何存?
赵构越想越气,原本悠扬的丝竹声变得格外刺耳,他再也忍不住,忽然怒喝一声,“够了!”
众嫔妃愕然,宦官见情况不妙,连忙叫停了奏乐,舞姬们也停了下来。
赵构重重哼了一声,起身去了自己的内书房,丢下一众面面相觑的嫔妃。
“陛下恐怕是为中午的《京报》生气吧!”有人小声道。
众女释然,她们都订了《京报》,这是她们了解外界世界的唯一渠道,她们都知道,西军收复了河北。
........
赵构刚到内书房坐下,有宦官禀报,“秦相公求见!”
“宣他觐见!”
赵构也知道秦桧经常出馊主意,偏偏那些馊主意都是他所思所想,这次他还是想听听秦桧的意见。
片刻,秦桧匆匆走进了内书房,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今天休日,还把秦相公找来,打扰相公休息了!”
“陛下不用介怀,到了微臣这个位置,已经无所谓休日了。”
“说得倒也是!”
赵构取过《京报》放在桌上,“今天的报纸秦相公看了吗?”
“微臣看过了,说实话,微臣很生气,整篇文章极尽对陈庆的阿谀奉承,好像收复江山都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朕虽然没有出宫,但朕也能猜到。临安的百姓一定在载歌载舞庆祝收复河北,没有错吧!”
秦桧没有吭声,显然是默认了赵构的猜测,赵构忽然暴怒起来,“这个混蛋,简直欺人太甚,他非要不断羞辱朕,来显示他的英明神武?”
“陛下,陈庆恐怕就是这个意思!”
赵构负手冷冷道:“秦相公,难道朕一点反击的办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