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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既定,文理未明,臣当为主计,指定新历,可奉正统。”
张苍终于完成了对历法的改进,并且当着群臣的面来宣读新的历法,可群臣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刘长坐在上位,估计也没听懂张苍的那长篇大论,只是点着头,装作自己完全听懂了的模样。
“张相...”
开口打断张苍的人乃是张不疑。
张不疑皱着眉头,狐疑的问道:“以十月为正月...这不还是颛顼历吗?您的新律...难道就是对颛顼历进行了修订?那跟过去还有什么区别呢?当今乃汉非秦,您这是什么意思??”
张苍的新历,依旧是十月为正月,这是颛顼历的一个特点,而颛顼历一直都是秦国专用的,汉朝在立国之后,颛顼历方才推广到全天下,成为了正统,就是因为大汉没有自己的历法,张苍才急忙去拟定,可如今张苍这新历,怎么还是颛顼历的味道啊??这也太偷懒了吧,直接抄秦国呗??
张不疑认为,圣天子在世,那历法就不能采用过去的任何一种,必须要有一门专属于我家圣天子的历法,是过去从不曾有过的,也是最为准确详细的,可以传万世的。
可张苍显然不太在意这些,他挥了挥手,大义凌然的说道:“秦无天命,汉命属河决金堤,秦盗之,妄居天命,以为水德,设颛顼之历,而水德实则归汉,颛顼历也本为大汉立德之历.....”
张苍的话很好理解,本来该是我大汉当朝,结果秦国偷了我们的天命,偷偷建了王朝,还将本该是我们所制定的历法给做出来用了,这不是我们抄秦国,是秦国抄我们。
看着张相大义凌然的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几个大臣神色极为复杂,如陆贾之类的更是欲言又止。
抄了人家还倒打一耙,非说是人家抄你的,这真的是....太张苍了。
刘长听闻,大喜过望。
“说得好!这颛顼历本来就该是我大汉之历法,分明就是那秦国偷偷给提前做出来了!还有那平定七国一统天下本来也是我的天命,都是始皇帝那个老头给我偷偷做掉了,还有驰道,长城,度量衡....”
张苍拍着手,“陛下说得对!秦国盗取天命,终于落得如此下场,国破人亡,而这些本来就属于大汉的东西再次被大汉所运用,这是天命所归属....”
“老师说得对!!暴虐的秦国将我们本来要做的事情都给做了,还抢走了朕的功劳!司马喜何在?!还不快记录?!”
司马喜站在不远处,持笔的手在缓缓颤抖着,自从当上了太史令后,他就没有过一天的安稳日子,皇帝总是时不时给他弄出些惊喜来,就比如这次,什么叫秦国偷偷把大汉应该做的给提前做了啊...这特么像话吗??合着不是大汉一直在抄秦国,是秦国在抄未来的大汉呗??这话你们师徒二人都能如此大义凌然的说出来?!?
群臣目瞪口呆,而唯独张不疑,幡然悔悟。
“张相言之有理啊!!这并非是秦人口中的颛顼历!这乃是圣天子之历!只是被秦人盗了命,改了名!!”
刘长眼前一亮,“对,对,对,这历其实应该叫刘长历...”
“陛下!!!”
陆贾大声打断了刘长的言语,他已经没办法忍了,他要是再不说话,这三皇五帝都得改名叫刘长了....五帝里有了个叫刘邦的就足够了,可别再多出个叫刘长的....这简直就是一脉相承的不要脸,高皇帝之风啊!!陆贾的年纪比张苍要小,但是陆贾先入门,两人的入门时间其实没有太大的差距,张苍也不喊他为师兄,不过这同门之谊还是有的。
在当初,老师的身边有两位大师兄,天命彼此常常争论,吵得不可开交,而其余师兄弟们就围绕在两位师兄的身边,彼此对立,关系不太好....在当时,陆贾喜欢的是韩非,而张苍更喜欢李斯。
“颛顼历既然符合当下,那就采用颛顼历便可。”
陆贾再次明确了一下历法的名称,随即说道:“既有新历,可奉正统,当传之与天下。”
这件事就是在他们这奉常府的职权之内了,刘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答应。
朝议结束,群臣逐一离去。
张苍却留在了殿内,刘长亲切的拉着他的手,带着他来到了厚德殿内。
“哈哈哈,老师幸苦了!”
“看来,我那望远镜还是很好用的,老师这么快就成功了...老师,您这次居功甚伟,该赏!!”
吕禄听到这句话,长叹了一声,已经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衣袖。
张苍看起来有些疲倦,他揉了揉自己的双眼,“本来不是什么太繁琐的事情,我却忙碌了整整四个月...如今看来,我确实是老了啊。”
吕禄瞥了一眼张苍,怎么说呢,吕禄八九岁的时候看到张苍,他就长这个模样,如今吕禄都三十多岁了,物是人非,姑母从美人变成了白发苍苍的模样,朋友们都变得膀大腰圆,从前那些竖子们都长大成人,开始成家立业,唯独这位,还是这个模样,一点点的变化都没有....简直就是离谱,他要是不说,谁能看出他的年纪??谁能知道他是跟着荀子他老人家读过书的??
刘长也是复杂的看着老师,他的想法大概也是跟吕禄差不多。
要是这老头非常注重养生,所以能一直不老也就算了。
这老头可是妻妾过百,整日潇洒,外头的美人不计其数的,一天起码要恩宠三个美人...结果还能这样就很离谱。
刘长有些时候就觉得,若是哪一天自己不在了,老师是不是还能为自己念个悼词什么的?
张苍却继续说道:“赏赐倒也不必了...不过,请陛下允许我回去休息一段时日,暂时让张不疑来打理各地的事情...”
“诺。”
“老师,您今天说的真好啊...我从前都不知道,原来是始皇帝偷了我的功劳!您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等我下了地,我一定要找这厮去理论!”
张苍确实有些累,刘长也没有继续打扰他,派人将他送回府邸。
在张苍离开之后,吕禄方才恭贺道:“陛下,这下好了,历法音律都制定好了,这历法对农业发展可谓是有大利的...陛下的兴农之策又要更进一步了...”
“张相也有精力可以操办其他的事情了。”
跟在刘长的身边,吕禄最是清楚皇帝心里的志向。
那几乎就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理想,陛下要让天下人都能衣食无忧。
可陛下确实是在为了这个志向而不懈奋斗,这个遥不可及的志向,也正在缓缓从虚幻走向了现实,大汉愈发的富裕,尤其是在开商通商之后,大量的财富从身毒涌向了大汉,每年的朝贡,就让大汉拥有充足的财力去推行各项政策,当初刘长减少了大量的税赋,导致大汉收支长期都不平衡,只能采取赌名式的扩张,经不起一次失败,如今,大汉已经没有粮食和钱财上的担忧了。
刘长咧嘴笑着,“玻璃的制作方法,尚方已经告知你了吧?”
“尽快将厂房盖起来,很快,你就能接到大量的订单了...到时候,我们还能大赚一笔...有了这些钱,我就可以进一步扩大医馆....”
吕禄认真的说道:“晁错上位后,臣的诸多产业都遭受了打击,也就钱庄开始挣钱了...各地的钱庄总算是有了信誉,商业最为发达的地区,我的钱庄已经有了日进斗金的水准....可惜偏僻地区的钱庄还是在亏损状态下...不过,为了整体的运作,我还是没有关闭。”
“不要关...目光要长远些...你放心吧,只要大汉保持如今的发展趋势,你的钱庄就不可能亏损....还会挣的更多。”
“不过,防伪方面也要注意,你越是挣钱,这方面造假的可能就越是多...这东西一旦造了假,对你可就是致命的打击了。”
“陛下放心吧,尚方已经在研究最新的防伪技术了...原先的水印纸还在改进,我们的改进速度一定会比伪造的人更快...”
........
司马喜满脸疲惫的回到了自家府邸。
他的府邸距离皇宫也不远,这府邸是少府特意批给他的,就是因为他平日里的工作是要待在皇帝的身边。
司马喜刚刚走进了府邸,一个半大的孩子就大叫着扑了上来。
司马喜抱起了他,脸上终于出现了些笑容。
“你何时回来的啊?”
“老师今日有事,没有去上课!”
司马喜抱着他走进了内屋,正在忙碌的妻急忙起身迎接,很快,司马喜和那孩子就坐在了内屋里,司马喜换了身衣裳,妻正在忙碌的做着饭。
“谈...近来学业如何啊?”
“阿父,很好!老师总是夸我,我已经快学完《易》了!”
司马谈开心的说着,有些小得意。
司马喜同样很开心,他这个儿子,从小就极为聪慧,并且极为好学,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缠着自己,让自己来教他,司马喜因为抽不出时日,就找了朋友,让司马谈跟着大家杨何学习《易》,这孩子学的很快,总是能得到老师的夸赞,这让司马喜也很欣慰。
“良人今日怎么也回来的这么早?”
司马喜摇着头说道:“唉...别提了...这差事没法干了,我当初应该跟着隔壁的老丈学木匠...不该跟着我阿父去读书啊,实在是没法干了啊,迟早要遗臭万年...从前只是有个陛下语出惊人,现在又多了个公子赐...两位国相也是...唉...”
“阿父?当太史令很难吗?比起治易如何?”
司马谈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司马喜眯着双眼,“若是遇到贤明的君王,那当然是当太史令更加容易,可若是遇到...你啊,还是安心的去治你的学问,千万不能治史,更不能去担任什么太史令,你知道了吗?”
听着阿父的嘱托,司马谈点着头,“阿父,您放心吧!我本来就不喜欢什么史,我将来要去当博士,不当太史令!”
“当博士好!就当博士!”
司马喜又问道:“明日你几点要去老师那里?我想给你老师送点东西....”
“明日也不去!!”
司马谈开心的说道:“老师被廷尉给抓去了!!以后都不用上课了!!”
“啊??廷尉为什么要抓你的老师呢??”
“我的老师弹劾陛下贪功,弹劾张苍乱历,弹劾晁错滥刑,弹劾太尉僭越,弹劾张不疑谄媚,弹劾浮丘....”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
司马喜打断了儿子,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这样吧...你也别当什么博士了,还是跟着我治史吧...当太史令遗臭万年也好过被诛族啊....”
司马谈兴致勃勃的出了内屋去玩耍,司马喜的妻却有些担心,“当初你可是找了不少人才让他跟着学易的,这学了一半,难道就不学了吗?”
“还学个什么啊...这人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不好说...陛下连着三公都弹劾了一遍....以陛下那心眼,这人算是废了....”
“啊?陛下乃圣天子在世,宽宏大量.....怎么会这样呢?”
司马喜听闻,忽然笑了起来。
“你知道夏无且吗?”
.......
陇西,狄道。
陇西地动之后,刘长非常的重视这里的发展,为了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他任用晁错为御史大夫,为陇西的发展送来了大量的人才。
看着面前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丈,栾布抿了抿嘴,将手里的笔狠狠丢在了地上。
“晁错简直就是乱来!!”
“他这是想要做什么?!这个年纪的都派来这里服徭役?他是不知道汉律的规定吗?!”
卢卿有些无奈的捡起了栾布所丢掉的笔墨,随即说道:“您且不要动怒...这些人能活下来,都已经是不容易了...晁错这厮向来如此。”
“我得回一趟长安了。”
卢卿笑吟吟的坐在了栾布的身边,认真的说道:“栾公啊,这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大汉新立,群臣皆不知礼法,在庙堂时肆意妄为,高皇帝碍于情面而不能治,后来以叔孙通来治理礼法,所违背者严厉处置,从那之后,庙堂的秩序森严,再也没有敢侵犯的人了....季公担任御史大夫的时候,为人宽厚,使得群臣怠慢,地方官吏逞凶,甚至出现了盗贼许久都不能治的情况....如今陛下重用晁错,就跟当初高皇帝重用叔孙通一样...是要立威,在这种时候,您虽然身为陛下从前的舍人,可若是要与晁错争斗,还是会吃亏的。”
卢卿笑着说道:“晁错引起的怨愤太多,若是遇到个薄情的皇帝,等他为御史大夫立威之后,可能就要被带出去处死,以泄群臣之愤恨,不过,当今陛下最是重情,晁错可能不会被处死,当然,他也做不了太久...物尽其用之后,他大概率也要来陇西走上一遭....您不必急着去上奏...这晁错是个疯狗,他可不会理会什么旧情,您若是急着上书,容易引火上身。”
“唉....”
栾布长叹了一声,说道:“将这些人带下去吧,让他们从事一些轻松的事情....”
站在栾布面前的那几个大家,听到他的话语,很是恭敬的朝着他行礼拜谢,其中一人,就是儒家的杨何,杨何忍不住开口说道:“栾君,您也是读过圣贤之书的,当今庙堂,乌烟瘴气,奸贼当道,您应当回去,清君之侧...”
卢卿急忙打断了他,“来人啊!将他们带下去!!”
“栾君,您可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跟陛下作对...您看晁错上位之后,我们这里的变化也很明显啊...那些心里有鬼的纷纷辞去了职务,告老还乡,其余的官吏也不敢再像平日里那样作威作福...连城门的甲士对待来往百姓时,都不敢克扣人家的东西,索要贿赂了...这在以前可都是很常见的...”
“过往庙堂所资助的物资,来到陇西的时候总是会缩水,一问就是道路上消耗掉了...可您看如今,道路损耗都少了这么多...这不都是因为晁错的立威吗?”
“您可千万不能着急啊。”
“我知道,您不必多言。”
栾布再次看向了面前的奏章,翻看了许久,询问道:“现在还有缺乏人手的地方吗?”
“没有了...各地的徭役都不缺人手了...都已经按着您的新规划在进行了...目前来看,还需要两年的时日,陇西就能焕然一新,道路平坦,驿站充足...城池四通八达...不过就是还有一个问题。”
“不是什么都不缺吗?还有什么问题??”
“陛下催促的有点紧...我前不久接到陛下的书信,陛下责怪我们这么久都没修好陇西的道路....还质问我们是不是有意拖延工程,想要骗他的钱...”
栾布脸色一黑,“这件事,您不必担心了,我来回复!!”
卢卿苦笑着说道:“陛下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急着见到成果...”
卢卿听到栾布低声感慨了一句,却没听清楚他在感慨什么,就看到栾布抬起头来,长叹了一声,然后破口大骂。
“非明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