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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的地势高低起伏,遍布着绿色的密林,这里俨然一座绿色囚牢,那些树木都极为高大,将整个地面死死攥住,站在地面上,所看到的就只有树木,仰头也看不到天空,甚至因为这些树木的交错,都无法前进,这里便是扶南国,扶南国的北方,林木资源极为丰富,唯一的缺点就是太丰富了,这里的雨林是一片活人禁地,很少有人类能在这里成功生存,就是当地的蛮夷,也只能在边缘地区活动。
扶南北部雨林连接着滇国,滇国的手越来越长,已经从小道伸到了身毒的境内,而东边则是与南越国接壤,与南越国接壤的部分就要好很多,是难得的平原地区,适合耕作,大多蛮夷都定居在这一小部分地区,至于南边的延伸出去的半岛,这里过去只有一些小型部族生存,因为这里有雨林,少平原,多山地,不适合太多人生活,直到周胜之确定了航线,又在这里发现了不少的矿产之后,这里方才变得热闹了起来。
此刻,有浩浩荡荡的百余人,聚集在了东部与南越国的交界处。
这里虽然不是雨林,可放眼望去,所能看到的都是一些郁郁葱葱的树木,绿色几乎囊括了整个世界,那刚被打通不久的道路就隐藏在这密林之中,与中原不同,这里都几乎看不到什么马车和行人,几乎没有人会来这个地方,这里的道路和危险比西北三国还要令人害怕,而且陆地上实在是得不到什么好处,商贾们也只是以船只来经过而已。
聚集在这里的人很古怪,为首的三四个人是中原人,这从他们的服侍和模样能看出个大概,而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土着,就是各色各样的,其中半数以上的都是些用各种色料涂抹着脸庞的妇人,这些妇人年纪都不少,穿着奇特,都有着文身,有的文身几乎覆盖了整张脸,若是在黑夜里,大概能吓死过路的人,有些人甚至连牙齿都给涂黑了。
这些妇人们都佩戴着武器,神色坚毅,眼神里没有半点属于女性的温柔,没几个是完整的,有的断了手,有的失了眼,浑身的文身覆盖在伤疤之上,这是扶南地区的传统,扶南人的文身传统不是谁都可以进行的,那些文身分别有着不同的含义,代表着他们每次狩猎,战争的功绩,因此,打仗越多,获胜越多的人,身上文身便越多,看起来也就越是骇人了。
此刻,这些人聚集在一起,脸色不善。
“这么早让我们聚集在这里等待,来的到底是什么人呢?”
“还能是谁,是我们新的部落大人。”
“先前的部落大人被我们赶走了,他们自然是要派一个新的。”
他们用扶南的土语来交流,为首的那几个中原人大概也不明白,只是脸色愈发的凝重.....在这扶南国,土人与庙堂派遣的官吏之间,矛盾重重,双方相处的极不和谐,但是这却没有什么很好的解决办法,首先,扶南国是已经归顺的领地,乃是大汉正式册封的诸侯国之一,这些土人也是治下的百姓,这跟出使身毒或者去匈奴不同啊,在那边使臣官吏随便杀人,反正是敌人,不会遭受什么指责。
但是面对自家百姓,不能因为对方不听话就大开杀戒,大汉律法有明确规定的,别说你是当地的县令郡守,就算你是个三公,也不能随意杀害百姓啊。
而且这种矛盾不是说双方直接打起来了,是在服从性和执行性上的问题,对方没有直接与你对抗,只是不太听话,就是要治罪,也只能是关几天了事。
官吏们很是不满,同样的,这些土人首领们也很不满。
为首那个浑身都是文身的妇人冷声说道:“只希望这次派来的能是一个明白道理的人。”
其余几个人听到这句话,欲言又止,先前来治理这里的是个南越官吏,而那位来到这里之后,表现的甚是高傲,先后多次颁发命令,强行对土人进行迁徙,让他们去开垦雨林地区,要求他们即刻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转型农耕,又带着军队以讨伐贼寇的名义四处收敛各部落的财富,他还表示要纳了这些土人的首领为自己的妾,他将这个当作是自己联络地方的手段,可这对这些地方首领来说,那就是赤裸裸的侮辱了。
这就导致双方的矛盾大爆发,彼此倒也不敢真的动手,官吏担心逼反了这些人,而土人则是担心引来大汉的军队。
他们都有自己所忌惮的东西。
而站在最前头的三人,此刻也是面面相觑,他们偷偷打量着身后的那些土人,忍不住开口说道:“这些蛮夷该不会是要谋反吗?让他们亲自前来迎接国相,她们居然敢带着武士前来....我们在这里可没有什么驻军,南越的军队已经撤离,四周的军队想要过来还需要一段时日,若是这些人忽然暴起,控制了国相,那可就要出大事了。”
另一个高个子的官员却摇起了头,“不会如此的,若是真的有谋反的心思,就不该亲自前来这接壤处,国相怎么可能独自前来呢?肯定是带着南越的大军前来此处,她们疯了?敢带着人与南越军打仗??”
正如这官员所想的,那些土人也是同样的想法,自从归顺大汉之后,她们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当初刘恒还在吴国的时候,她们的生活是真的不错,刘恒很明白如何与这些人接触,还帮着她们修建城池,一手拉着她们进入了文明世界,可是在刘恒前往长安,不再负责南国之事后,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南越人对待地方的态度极为粗暴,急于求成,完全不像刘恒时那样一步一步的来,恨不得今天就完成对她们的教化,也根本不理会实际,为了完成自己的政绩,肆意下令,开垦雨林就是一个很荒谬的决定,南越人觉得自己都能将南越的雨林开垦成为适合耕作的地区,这里的人自然也可以,下达这个命令的人,甚至都不曾去过一次雨林,也根本就不明白那里的情况与南越国有什么不同,开垦那里?土人首领只能是冷笑,若是有山神降世或许还有可能。
当地人对官吏的治理就表示出了巨大的抗拒,一切都步入僵局,她们倒也不敢公然反抗,她们也都知道自己与大汉的实力差距,她们这里不是没有报纸,她们常常能看到一些内容,这让她们彻底打开了自己的视线,真正意识到了这个世界有多庞大,意识到大汉到底是何等的强大,这让她们完全不敢有反抗的心思。
反而是那些底层的土人,什么都不知道的,才会想着去与大汉一决胜负。
就在这焦急的等待过程中,远处缓缓出现了一行人马。
就看到一众骑士,有十余人,正朝着这里缓缓走来,为首者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有说有笑的与身边人攀谈着什么,当他们发现了此处迎接的队伍后,即刻放慢了速度,几个人跳下了马,朝这里走来,那三个官员急忙上前,为首者行礼与他们拜见,随即开口询问道:“汝阴侯何时能到达??”
他们将面前这些人当作了斥候,可那身材高大的男人却一脸的纳闷,他大声说道:“我就是汝阴侯!”
那三人被吓了一跳,急忙改变了态度,再次行礼拜见。
“吾等对汝阴侯闻名已久,不曾想到,今日终于能相见,吾等实在是庆幸....”
那三人急忙说着,便是一阵寒暄。
夏侯灶点了点头,他对这些东西不是很感冒,这种奉承,也只有长安里的那个傻大个才喜欢听,夏侯灶的目光直接略过了他们,看向了他们身后的那些人,也就是那些佩戴着武器,纹身遍体的妇人。这些妇人也是在冷冷的盯着夏侯灶,夏侯灶大笑了起来,一把推开了面前那喋喋不休的官员,快步走到了这些妇人的面前,打量着她们。
这举动顿时让气氛变得僵硬了起来,面对夏侯灶这般打量,这些首领们感觉到了冒犯,眉头紧皱,那三个官员更是吓得脸色苍白,矛盾已经很激烈了,可不能再加深啊,何况这南越的军队还不曾到来,若是现在发生了冲突....夏侯灶忽然开口说道:“还真的是以妇人为首领啊,传闻是真的,我还以为是他为了扶持女儿故意编造的谎话呢!”
有首领用不太流利的雅言询问道:“您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
“没什么不妥当,在我家皇帝登基之前,大汉也是一个老妇人来治理的,她治理的还不错,虽然比不上我家陛下,可惜她现在无法前来了,若是有机会,你们可以一同前往长安去拜见,太后想必也会很重视你们的。”
几个人一愣,顿时明白了对方说的是谁。
虽然是偏僻地区的土人,但是这些年里,大汉的文化宣传相当到位,报纸这个大杀器,将大汉内部的情况不断的传向各地,而这些首领们,也是学习了大量的知识,都是些关于大汉的,对大汉内部的情况,她们也知道个大概,就算不知道夏侯婴,但是也肯定知道太后,毕竟那位也算是帝国的实权人物之一,哪怕是现在,也是如此。
她们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们再次看着面前这个大个子,这人的脸上并没有过去那些官员看到自己时的害怕,也没有中原人一贯的嫌弃,有的只是好奇,看不出任何的恶意。
“你们都是来迎接我的?哈哈哈,没想到我有一天也能得到这样的礼遇!走,走!我请你们吃酒去!我这次从南越国啊,骗来了一大车的酒,我们这些人,大概是不够吃的,不过没关系,可以兑水!”
夏侯灶拉着她们就朝着前方走了过去,又问道:“可有那种风景格外优美,适合吃酒的地方吗?”
几个首领都有些懵,还是为首的那位喃喃道:“是有的,我们这里也有酒,倒是不必兑水....”
“走,走,且等我去吃酒,有什么事,我们吃了酒再说!”
夏侯灶完全没有那种来到陌生地方的拘束感,直接混在了那些土人之中,仿佛他才是东道主,这些人反而是外来的,那三个官员跟在了最后,看着与土人聊的入迷的夏侯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被刘长所派来的文士们,却开始与这些官员们询问起了当地的情况。
扶南国的情况,似乎比绣衣提供上来的还要恶劣,简直比来时所想的还要恶劣。
可夏侯灶却并不在意这些,他在众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座简陋的部落,令人取出了美酒来,坐在这里就吃了起来,夏侯灶绝口不谈这里的事情,只是说着自己这一路前来的趣闻,又询问她们自己的情况,就真的只是纯粹的交朋友,没有其他的目的,于是乎,众人很快就熟络了起来,言谈甚欢,聊的很是开心,甚至都有首领与夏侯灶开始勾肩搭背了。
几盏酒下肚,夏侯灶便对人发起了牢骚。
他甚至带头抱怨起了庙堂的一些安排,他认为庙堂里的这些人急功近利,完全不在乎具体的情况,为了彰显自己的政绩,是什么都会去做,没有几个真正能办事的人,都是阿谀奉承,夏侯灶的这些抱怨,最初还让众人不敢应答,都怕他是钓鱼,可后来说开了,这些人顿时也将藏在自己心里的不满给说了出来。
“就是您说的这样啊,先前南越派人来管辖我们,说是什么南越国内太仆的,总领这里的诸多县城,这个人让我们去北边开垦去,说将那里的雨林变成耕地,这怎么可能呢?就算开出了耕地,那里能种出粮食吗?那里的雨水,完全能杀死任何作物,这作物跟树不一样啊,还让我们烧山开林的,这怎么可能啊??”
夏侯灶的脸上满是不屑,“这些人懂得什么呢?我要来这里的时候,南越的太子居然说让我带上南越的军队,我上任自己所在的诸侯国,还要带着外邦的军队前来吗?胡说八道!”
“这些人胆小如鼠,没有眼光,一天到晚就知道而阿谀奉承,我是不愿意跟这种人为好友的!”
场面顿时就不同了,众人都不再拘束,有什么说什么,这些首领都说出了难得的真心话,这些想法都很真实,包括自己对各地的看法,想法,她们的言语里甚至都有些大逆不道,夏侯灶却听的很认真,时不时附和。
那三位本地官员坐立不安,就这些话,若是传出去,都足以让宗族被抓了。
为首的那位看向了文士,惶恐的说道:“夏侯相吃醉了酒,还是提醒他一下吧。”
文士们却很平静,回答道:“她们说的难道不都是实话吗?想要解决问题,就得先知道问题是什么,先前的官员,整日都让她们来对皇帝歌颂功德,这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倒不如就这般说实话!你们来到这里这么久,可曾听过她们说过这些呢?”
那三人顿时就说不出话来。
场面愈发的热情,众人似乎都被调动了起来,夏侯灶从她们口中得知了很多的情况,当夏侯灶说起当地的那些贼寇的时候,这些人很坦然的说道:“我们与那些人确实有关系,可他们并非都是坏人,其中一部分人,是因为不愿意前往雨林,不愿意服从官吏的命令,被他们说为盗贼,只能四处躲藏,他们也不曾害过别人,我们常常救济.....”
“这样吧,十天的时日,让他们都回去。”
“我可以不追究他们过去的责任,只要他们能洗心革面,你们大概也看出来了,我不是个爱瞎折腾的人,我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狩猎,交朋友,吃酒....我来到这里,定然不会像过去的官员那样,你们赶紧将他们都劝回去吧,等一段时日后,我就得组织人手来消灭附近的贼寇了,庙堂对这里还是很重视的,新封的王啊,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也是他唯一的女儿。”
“这能看出陛下对你们多为宠爱,大汉是没有这样的先例的,就是因为尊重你们这里的习俗,方才封了女王在此处,”
“不久之后,庙堂还准备在这里设立水军基地,到时候,这里的军队会变得非常多,还有一个非常厉害的人来帮你们操练军队,那个人的本事,比起我也是丝毫不差的....”
夏侯灶大声说着,周围的土人看向他的眼神也是愈发的敬佩。
“往后,我就是你们的国相了....这些时日里就安心陪我吃酒,等吃好了酒,就跟着我去杀人!我非要将这一代的盗贼和水贼都给杀个干净!一个不留!
!”
夏侯灶再次说着,勐地用力,顿时将手里的羊骨头掰成了两块。
这一刻,众人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就变了,敬佩里又多出了些惊惧。
夏侯灶咧嘴笑了起来。
自己所发明的这套掰骨头外交手段看来非常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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