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嘱咐完庄稼汉,张武又将值夜的周铁柱喊来,叮嘱道:
“铁柱,今晚你辛苦一点,不要巡牢,只看着他,直至明日升堂。”
“看着他?”
周铁柱往牢里看了一眼,投来疑惑的眼神。
张武点头说道:
“不是怕他自杀,而是怕有人买死,你要看紧了。”
周铁柱嘴巴张了张,面色一正应道:
“武哥儿你放心,今晚我不睡了,不会让其他同僚接近他。”
张武点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作为最底层的狱吏,各种黑暗手段,他见多了。
遇到真正的硬骨头,宁死不画押,也不是没有。
张武也从不对这种受冤之人动“阎君十三招”。
犯人不招,就没办法了吗?
有!
去通知惹事的权贵。
事情搞不定,你看着办。
这些人大多会出血掏银子,直接把犯人买死!
只要买通顺天府,买通提牢,买通狱卒,在牢里把人弄死,安个畏罪自杀的罪名,死无对证,案子也就结了。
这种情况下,狱卒们反而能大发横财。
当然,这是大家公开打银子的情况,也有权贵不按常理出牌。
不通知顺天府,也不通知提牢,不愿意花大价钱,而是悄悄买通某个狱卒,给五百两银子,让狱卒半夜里把犯人偷偷弄死。
人死在牢里,大伙为了不担责,也只能给安个自杀罪名了事。
最后便是某个狱卒独吞钱财,责任却要大家来担。
马六在时便出过这样的事。
六叔较真起来,比那些什么神捕、神探,丝毫不差。
就算大家都没看到是谁下的手,六叔也能三两天内把人揪出来。
坏了牢里的规矩,自然也要受牢里的刑。
一般清理门户,都是把吞财之人用刑到只剩一口气,最后由众人轮流抽鞭子,直到见阎王为止。
天牢的事情,归刑部管理,提牢主事便是命官,都不需要去顺天府写案卷,死了也是白死。
最近这批新来的狱卒,还没见过这种场面。
难免有人利欲熏心,不懂规矩,自然要把庄稼汉看紧点。
那威武将军绝不是傻子,当官的都知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不给牢里使银子,那便有可能私下使坏。
又叮嘱几句,张武离开天牢,准备回家。
他是牢里唯一不值夜的狱卒,并且大伙都没意见。
他靠得不是自己镇抚司总旗的身份,而是刑讯手段。
当年的刑狱二杰已是过去式,如今牢里只有“武阎王!”
不过张武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城南一个脏乱不堪的小巷子里,人称“乞丐巷”。
身穿公服,在这些地方闲逛,那就像县太爷巡乡,百姓如同老鼠见了猫,要大肆跪拜。
没一会,丐头便出来迎接,躬身哈腰,百般讨好说道:
“武爷,您怎么来了?”
乞丐圈里的险恶与纷争,不比混江湖轻松,或者说他们便是江湖的代表性群体。
抢地盘,打斗,害命,拉帮结派……想要混得好,手里没几条人命,根本立不住脚。
有名气的乞丐,都是牢里常客。
今天出来,明天进去,像眼前这贼眉鼠眼的丐头,今年进了四回天牢。
张武淡淡说道:
“有件事要你做。”
“武爷您尽管吩咐!”
丐头大喜,连拍胸脯。
帮你办了事,跟你搞好关系,进天牢少花钱只是次要,主要能防止别人买死。
交好武阎王,那便是有了在牢里不死的保票。
张武说道:
“威武将军之子撞死了人,明天我要全城都知道这事。”
“小事一桩!”
丐头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他们怕狱卒,怕捕快,却不怕杂号将军。
将军们的关系大多在军中,即便与地方官有交情,只要你不当面顶撞他,他也不会吃多了跟你个小乞丐计较。
谣言一散开,成千上万人都在传,那么多人,你知道是谁传出来的?
就算镇抚司也未必能把元凶揪出来。
况且一个杂号将军,哪有那么大能量?
张武露出一丝笑意,对这丐头的表现很满意,欣慰说道:
“明日顺天府升堂,你找一帮人去围观,大声议论那庄稼汉是无辜的。”
“也是小事。”
丐头一口应道:
“我等乞丐虽肮脏,乞讨要饭,低三下四,但也向往仗义执言,为民伸冤,武爷您瞧好吧!”
“改天牢里请你喝酒。”
张武说完,转身便走,留下丐头眉开眼笑。
……
第二日,天蒙蒙亮。
张武来到牢里时,发现气氛有些凝重。
值夜的狱卒们围在刑房外,将一个狱卒堵在里面不让走。
桌上还放着一张银票。
那狱卒已被吓破了胆,跪地朝众人诉苦求饶。
显然有老狱卒已经讲过,以前私贪大额钱财,牢里是怎么处理的。
“武哥儿来了!”
众人让开一条路,愤懑的说起昨晚情况。
张武静静听着,半晌后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扫视一圈询问道:
“周铁柱呢?”
“还在看着那庄稼汉,整夜没离开。”
“这孩子靠谱。”
张武心里说着,看向刑房里的狱卒,冷酷说道:
“绑了!”
众人一哄而上,牢里立时响起惊恐哭嚎声。
这时程狗也来到牢里,一看桌上银票便晓得发生了什么,狞笑一声说道:
“武哥儿,最近我对动刑有些许心得,要不我来?”
“好好招呼着。”
“得嘞!”
程狗满目狰狞,冲入刑房。
不多时,顺天府的差役来提庄稼汉,路过刑房时,见程狗在对自己人用刑,全都缩着脖子,装没看见。
领头的本来还想问这庄稼汉怎么没签字画押,硬是没敢开口。
面子是互相给的,案子是顺天府判的,钱也是你们收的,烂事却要狱卒来做,什么好处都没有,你怎么好意思要求别人?
庄稼汉前脚走,张武便来到重刑区二十八号狱。
里面关着个精瘦汉子,半躺在稍微垫起的铺板上,一根粗大的铁链将他脑袋吊起,让他没法完全躺下去。
手脚也被两条交叉的铁链紧紧捆着,又重又沉,几乎要将他瘦削的身体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