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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之间,木听涛已将自己所见所闻与左章说了一遍。
“就是说,来者五天之前就已来过。”
听了木听涛所言之后,左章低声沉吟道:“既然当时张大哥能将他们推搪回去,便说明他们要做的事情并不急迫,所以今天也一定可以搪塞一番。
“你且告诉张大哥,不拘他用什么说辞,先将他们打发了,再缓上三天。”
这边左章刚刚吩咐完,细幼的桃树便晃了晃枝丫,然后就不再动弹。
见木听涛前去报讯,左章稍作思忖,低头看了看自己因匆匆赶回而尚未来得及撤去的乔装,哼声笑道:“看来我这运道还算不错。”
说罢,他也不急着回寺了,凝神敛息扮做寻常香客模样,沿着石阶一级一级的慢慢向山上走去。
而当他走到寺门外的时候,恰看到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和一名身穿仆役衣衫的五旬男子一前一后走出寺门。
只见那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石青色士子长袍,头顶束着湖蓝色的文士纶巾,足底则是一双皂黑色短帮靴子,看着颇有几分文脉修者的派头。
可是细看之下,这人脸庞圆润红光满面,身量不高却腆着个圆滚滚的肚子,一看便知是贪好酒食之辈,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家富户的家主,让他一身文士的打扮显得很是不伦不类。
再加上他有些紧促的五官和衣袍足履上显久的岁月痕迹,便能猜到这人虽贪好美酒佳肴,手头却不甚宽裕,竟是连出来办事的体面衣裳也没几件。
至于跟在他侧一步之后的五旬老仆,姜黄消瘦的脸庞上秃眉豆眼尖鼻薄唇,看着就觉不甚健康,配上行走时佝背塌腰的姿态,很是让人担心他会突然发病栽跌在路边。
眨眼间,目光锐利的左章便将两人打量了个遍,见那中年文士袖袋微沉,面上带着几分期盼的神色,便知张世山是怎么将他们打发出来的了。
有意思……
左章心头闪过一丝好奇,见那老仆一边跟着文士一边悄声说着什么,便稍提耳识偷听起来。
“老爷,那张僧会是个识趣的。”仆役面带恭敬的嘿声笑道:“来了两次,次次都送上了孝敬银子。”
“他一介没传承的野修武夫,侥幸赚了点家产,还敢不识趣?”
文士不屑的哼了一声,掂了掂颇为压手的袖袋,咧嘴挑眉道:“你老爷我是文脉正统修士,更是他的上官,他不巴结着我还能去巴结谁?”
“老爷说的极是。”仆役连连点头道:“今次老爷到庆州履任,自是该竖起威风来。不过这曹县的张世山这般配合,又很是回护这正心寺,那咱们还需用这正心寺来敲打别家吗?”
文士闻言斜乜了仆役一眼,默然不语转了转眼珠子,背起双手缓缓道:“这正心寺庙小僧寡,香火钱薄比轻风,主持却是神神秘秘的,至今也没见着个面。
“不过既有着识趣的张世山出面保着,也罢,且看三日后那主持有何说道。若是不能叫本官满意,哼哼,便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朝廷法度!”
说罢,那文士便带着一脸的倨傲,在仆役赞不决口的奉承之下,挺胸腆肚向山下走去。
只是他们二人却不知,出得寺门的他们恰与扮做香客模样的正心寺主持擦肩而过,且他们这一番毫不遮掩的对话,也被心头冷笑的左章一字不落的听了去。
而待到他们渐渐远去,驻足与寺门外的左章才去了满脸的虔诚模样,冷冷的目光注视着山下那两道越来越小的身影,轻声哼道:“张大哥的上官?还是新上任?难不成是庆州僧正?
“可即便真是僧正,却也还是个不入流的官儿,哪来的这么不着四六的做派?”
言罢,有些不明所以的左章摇摇头甩去杂念,大步跨进了久违的寺门,直奔后院而去。
“左小哥!你可算回来了!”
一只脚刚刚踏进正心寺后院的角门,左章就听一声熟悉至极的呼声顺着风钻进了自己的耳朵。
循声看去,却见一个颇为熟悉的宽硕身影正站在枝繁叶茂的桃树下,兴高采烈地冲着自己招手。
不过同在树下的并不只有张世山一人,还有两名女子在他身旁,一个眉眼娇媚身形窈窕,一人圆脸大眼娇憨天真,正是被左章从添香阁中救出来的锦蕊和初霞主仆二人。
与此同时,一只身形矫健的灰兔和一头庞如马车一般的巨熊正恭敬的卧在树下,却是已经归心正心寺的沙陀和熊大力。
至于方才向左章通风报讯的木听涛,正一如既往的袖着双手站在树下,只不过脸上的笑容越发谦和慈祥,身上仁厚长者的气质比之先前越发清晰了。
不过,在后院中最为吸引左章注意力的,却是一道轻轻巧巧坐于桃树枝丫上的身影。
而左章眼见张世山出声后,坐在众人头顶上方枝丫上的阿黎便一边逗弄掌中的萌芽,一边眯着她那双剪水双瞳冲自己无声笑着,心头顿时一轻,微微偏头冲她咧嘴笑笑后,径直走到了桃树下。
“许久不见,张大哥倒是清减了不少。”重回正心寺后正倍感舒心的左章扫了众人一眼,目光忽然落在了张世山瘦了几分的脸上。
“啊?有吗?”张世山闻言诧异的摸了摸脸,又偷偷瞥了眼身旁的锦蕊,见对方翻了翻眼睛别过脸去,讪讪笑道:“这个……瘦一些对身子好。”
见张世山和锦蕊两人眉来眼去的模样,左章便知他们好事将近,心头诧异张世山追美效率的同时,抬头看了眼侍立一旁的木听涛,却见木听涛一边暗指头顶一边笑呵呵的点了点头。
左章见状不由失笑,顿时明白是阿黎暗中施展手段加速了两人感情升温,饶有趣味的看着张世山揶揄道:“我当年也是劝过张大哥的,可谁知却全无用处。
“现在来看,还是锦蕊姑娘在张大哥心中的分量重些啊。”
张时尚闻言顿时一窘,摸着头不好意思的笑着,一旁的锦蕊却是有些羞赧的瞥了眼张世山,冲着左章欠身行礼道:“大师从容而归,想来外出一行甚是顺遂。
“现今时至晌午,锦蕊这便去备些饮食,替大师去去风尘。”
说罢,锦蕊便拉着初霞一同向寺院后厨走去。
左章心知锦蕊心思玲珑,这是特意给自己和张世山留了说话的空间,不由莞尔一笑道:“锦蕊姑娘当真贤惠,不过今后既是自家人,这酒食稍备一些便好,不用太过劳心劳力的。”
刚走出两步的锦蕊足下稍顿,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左章的话外之意,是说她不必刻意避着正心寺的隐秘事宜,转身又行了一礼后继续向后厨走去。
而待到锦蕊身影消失,左章这才冲面带春光的张世山意味深长的笑笑,然后抬头迎向阿黎投下的目光,指着自己的假发面具说道:“我先去焚一炷香,捎带着去了乔装换些衣衫,然后再与你们分说此行收获。”
坐在树上晃着双腿的阿黎轻耸鼻尖笑了笑,张世山则连连点头称善道:“左小哥且去,想必你一路归来也乏了,自是该好好整顿一番精神。”
左章点了点头,让木听涛去了封着小殿的树枝藤条,然后转身便走了进去。
小殿中,因着久未点起灯火,已是昏黑一片,以致那造型粗陋的佛像的面容,都在从殿门投入天光中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左章见状,熟练至极的取出香烛香火,燃点在佛像之前后静静坐下,闭合双眼口宣佛号。
刹那间,久违却熟悉的失重眩晕感骤然袭来,待他回过神来,已经来到了须弥境之中,也看到了似乎万年不动的闭目打坐的慧觉老僧。
“老秃驴,醒一醒。”
左章看着面前双目闭合却面带拈花微笑的慧觉老僧,轻啧一声结结实实伸了个懒腰,皱眉问道:“边境五山的秘境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会那般诡异?”
“这么快便回来了?”慧觉老僧缓缓睁开双眼,笑吟吟的说道:“想来那大妖遗骨已是你囊中之物了。”
“你还好意思提大妖遗骨!”左章翻了个白眼道:“且不说晋国文武和代国道门有多难缠,只寻这秘境就花费了我老大工夫!
“明明你只要轻巧明白的说上几句,我就能轻轻松松的将大妖遗骨带回来。可你偏偏跟我卖关子,说什么此行简单无碍,又说什么秘境之中别有趣味。
“这般遮遮掩掩,定然有着你的算计,说吧,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慧觉老僧淡然一笑,不答反问道:“你能拿到大妖遗骨,便说明你已了解了那秘境的特殊之处,不若你先说说,你觉得老僧想做什么?”
“你?”左章上下打量慧觉老僧两眼,歪着头答道:“以你的慈悲心肠,保不齐就想将那王氏一族都救下来。
“可若说你有意救他们一族,你却偏偏没有毁掉那吞噬王氏一族气血生机的诡异密室。所以你究竟要做什么,我却是有些不大明白了。”
左章刚刚说完,慧觉老僧面上便闪过一抹诧异,仔细看了左章两眼后忽然摇头道:“看来,那吞灵化血大阵,又被王氏一族中的知情者重新启用了。”
正等着慧觉老僧答话的左章闻言,愣怔刹那后心头猛地一震,面上满是惊骇之色道:“老秃驴你说清楚!什么叫重新启用了那什么吞灵化血大阵?”
慧觉老僧此时已恢复了以往的淡然模样,语气平静缓缓说道:“位于秘境之中密室上方的十根石柱,连接着一套广阔非常的阵法。
“那阵法玄奥非常,能在无形之间,吸纳位于阵中生灵的气血生机,所以唤做吞灵化血大阵。
“而吞灵化血大阵有多强,便看其阵眼数量,以一为始,以十为极,每多一个便增添一分威能。若能设下十个阵眼,便能将方圆百里之内尽数囊括。”
“方圆百里……”左章瞳孔一震,旋即心头一动,恍然惊道:“是那十座异兽殿!”
“不错。”慧觉老僧点头道:“我在其中逗留时,发觉那密室与吞灵化血大阵乃是秘境的根基,一旦毁去,秘境壁障便会消失,那秘境便会重现世间,再入代国国土。
“可如此一来,王氏一族也会随着秘境曝露在代国道门视野之中,而在代国三宗环伺之下,他们的后果委实堪忧。”
听到此处,左章顿时明白过来,看着慧觉老僧道:“所以……你只是将那阵法封停?”
“这却是别人的决定。”慧觉老僧轻叹一声道:“当时,我自认不能以自身想法决定一族之命运,恰好王氏一族中有一名知晓我身份的斗士,我便将此事告知于她,让她决定自己宗族的命运。
“而她得知真相后,便在央求我封停阵法之后,又央着我留下重启阵法的手段。因为她曾言说,那些气血生机所化的浆液既然取自她的族人,自也该归还于王氏一族。
“且王氏一族应对外界来者时多有损伤,虽然阵法封停后不会再因些许伤势危及性命,可是若真遭了致命伤,紧急之时可将那浆液充作灵药。
“于是,我便用了些手段,将石棺内的茧中生灵与石棺的联系斩断,使之不能继续吸纳棺中生机。
“如此一来,那石棺之中浆液补满之后,只要不从中取用,吞灵化血大阵便不会再吞食阵中生灵的气血。”
左章闻言皱眉问道:“既如此,你为何不索性一了百了,将那茧中生灵斩杀了?”
慧觉老僧抬眼看着左章的双眼,缓缓问道:“有人掠夺他人气血喂养自己养育的小兽,你说是那小兽的错?还是那掠夺他人生机气血之人的错?”
“……我早该想到的。”左章滞了一滞,将自己在密室之中的经历说了一遍,然后轻叹摇头道:“你口中的小兽神志不大清楚,却有着噬魂境的修为,因为一枚玉佩就险险将我打死。
“我担心你有什么布置,不曾伤了她的性命,却也不能放任不管。如今她已被我捆了收在佛国之中,你说我该如何处置?”
“你将她带回正心寺了?”慧觉老僧面上的神色顿时变得异常精彩,嘴角咧起失笑道:“她要那玉佩,你却没有给她?”
左章见状心中顿觉不对劲,稍一思忖后面色立时一沉,咬牙问道:“老秃驴!你曾拿到过那半枚玉佩,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