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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一缕斜红临晚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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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时迟,那时快,晏清依旧端着他那风轻云淡的姿态,任谁都没看出端倪来,电光火石一般,用来过度的间奏已然续上,一段众人陌生又熟悉的慢板旋律随他纷飞的指法缓缓推出。

    一心想着将自己的失误八面玲珑圆过去,下意识不再有藏拙打算的晏清可谓火力全开,将他前世资深音乐人一手极为高超的吉他功底秀得淋漓尽致,更高频的遥指手法催动着怀中的民谣吉他发出一串串如泣如诉的颤鸣,如怨如慕吐露着情意绵绵的相思。

    更妙的是以往复调形式来回循环的主题乐句,结合吉他模拟古筝本身受到的限制,继而无意中营造出近乎断续感的音调,又将祝英台女扮男装的欲言又止、矛盾害羞的内在情感、十八相送依依不舍的情景以音乐的形式勾勒得栩栩如生。

    明明只是短短一组用以过度不过几十秒的间奏,却远比的旋律更贴切翁怀憬的清音唱词,两相辉映着下在众人眼前勾勒出一幅梁祝二人并肩下山的工笔画卷。

    靡靡丝竹声中仿佛梁山伯与祝英台二人就在篝火旁窃窃私语着,他们的神态还带着几分面临离别的难舍难分,如翁怀憬的唱词,梁祝身畔有蝴蝶双飞,曹桥湖边有鸳鸯戏水,泛波水面有白鹅交颈,垂柳树梢有喜鹊对鸣,简直处处藏着充满爱情寓意的图景,又处处点着梁山伯的不解风情和祝英台的有口难开、欲言又止。

    这段经过晏清信手改编的桥段一出,原先不时爆出叫好声的篝火片场竟有几分万籁俱寂的意思,如同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击中,剧组那些平日里五大三粗、极爱嬉笑怒骂的汉子们尽数失声,而章雅梦、易祎等几个姑娘眼角甚至微微带着几分湿润,一旁连连掐掉几个电话,专心为吉他拾音的苗妙则忍不住仰头凝视着挥洒着神乎其神技艺的男人,满脸写满濡慕以及骄傲。

    “四时羡尔寻芳去,长傍佳人襟袖行。”应情应景的一出,甚至连全场唯一听出某人闹出失误,却只是安然等着继续唱段的翁怀憬此刻都微微有些抿唇发怔,全然不似之前晏清每每弹奏新曲时的正常表现。

    从节目组跟过来的老人们也都很清楚这点,一般来说,翁怀憬即便开启背身单打模式,也向来不肯错过从晏清指尖溜出来的和弦与编曲的各种细节,等到旋律响起时翁教授都会重新转回身用那泓秋水直勾勾盯住某人双手穿花蝴蝶般的按品和指弹技法,只是她会将姿态端得更冷凛一些。

    大家对这样一位“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的翁怀憬可以说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当突兀地发现“山上雪”弥散、“云间月”当空,而美人展颜不复清冷时,多多少少会有些不太习惯,这也让他们更快地从沉浸在状态中脱身开,在熊熊燃烧地八卦之魂驱使下,吃瓜群众们纷纷或明目张胆,或避影敛迹地冲晏清那边投出各自热切的视线。

    轻轻咬着唇,翁怀憬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目不斜视地痴痴望着晏清,起初眼底有几分讶异,但听了片刻后,她额前被化妆师刻意修整得极为锋锐的眉渐渐舒展,细长的桃花眼角也跟着慢慢拉长,最后翁教授仿佛是想通透了某个点,缓缓凝出一抹月牙儿般的笑意,颇有些“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的味道。

    等专心找补地晏清转圜自如地将旋律重新引导回〈长城调〉上,他才感知到周遭扑面而来的火辣辣视线,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的晏导只能向同样望向自己的翁怀憬递出茫然一眼:

    『梁兄啊~我白日望到日西降,我晚来盼到月儿照纱窗,一听黄犬叫汪汪,疑是梁兄到我庄,思梁兄懒把妆台上,想梁兄从夜到天光,八月桂花香,九月菊花黄,十月寒霜降,不见我梁郎。』

    很快回过神来,但并未收敛起笑意,翁怀憬就着重新响起的〈长城调〉,以一段祝英台回庄后的〈英台思兄〉匆匆为自己的表演收尾后,很快翁教授又全然不顾忌旁人,于众目睽睽下继续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顾向晏清,这会她丝毫不吝惜绽放出自己的月牙儿眼,笑意间又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嗔怪。

    被这一记犹如“春风拂槛露华浓”的情眼像一颗子弹一般击中了晏清,缓缓停下手中吉他演奏的晏导春心荡漾又有些心虚胆怯,正当他硬着头皮尝试以眼神与翁怀憬继续沟通交流,耳边也恰逢其时响起伊梨压抑的哭腔和赵穆的安慰声。

    “阿梨你不要哭嘛,大家没有在笑话你,真情实意喜欢上一个人没有什么好丢脸的…”

    语气带着几分同仇敌忾,赵穆搂着哭得娇花带雨的伊梨,偷偷瞥着晏清的反应,她继续恨恨地咬牙切齿道:“你家翟奕宁呢,虽然有些死缠烂打,但好歹也比那些爱藏着掖着不敢挑明的臭男人光明正大多啦。”

    赵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暗戳戳指向晏清,这也让他看向翁怀憬的目光中多出几分可怜巴巴:

    锋眉一挑,翁怀憬故意错开晏清递来的示弱眼神,好似完全不在意赵穆的指桑骂槐,她面若桃花地用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目点了点男人手中的吉他,再回应以一记软绵绵的白眼:

    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晏清单手挽好怀中的琴,向翁怀憬递出右手,他目光中带着几缕跃跃欲试:

    将导演话筒轻轻塞进晏清手中,对视中的翁怀憬羞意渐浓,最后她秋波流转错开视线:

    跃动的篝火将一袭红装的翁怀憬映衬得美不胜收,一抹嫣红浑然不知间爬上了她纤细修长的天鹅颈,此情此景正如晏几道中写得那般:“琼酥酒面风吹醒,一缕斜红临晚镜。”

    执着以眼神纠缠住羞态毕露的翁怀憬,可还没等晏清回以“我的事不就是你的事儿、咱俩还分什么彼此…”等诸如不害臊的情眼,这会终于想起自己剧组统筹本职工作的苗妙举起手机打断了他俩眉来眼去:“清儿哥,憬儿姐~”

    “都赖你们这段太好听,刚苏指导那边打来好几通电话,全被我挂掉啦…”

    被晏清和翁怀憬同时调转过来的炙热眼神烫得一激灵,苗妙娇憨地吐了吐小舌头,眯起笑眼,她有些期期艾艾继续道:“额,布景终于完工,让咱们抓紧时间转场开拍。”

    喵总的声音软糯糯,但毕竟她手中还握着副麦,经由导演话筒扬声器清晰地传遍整个片场。

    意犹未尽的谭森拍手弹尘:“哎呀,终于要开始干活了,咱们今晚可真是看了一出大戏…”

    稳重老练的莫然眼顾四周:“嗨,别闹,你们觉没觉着,晏导那段也很适合做咱们电影的插曲…”

    酒饱饭足又听歌看戏甚至还赏了曲儿的吃瓜群众们也都清楚人群中仍在眉来眼去交流着的俩人那性子,他们并没有抱太多期待,反而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惬意,纷纷吆喝着起身收拾准备转场。

    混作一团的赵仲义与莫然对眼:“是有点合适,巧了不是,老莫你想想,阵营不同的东方和令狐,恰好也是由于阵营间的血仇而无法在一起…”

    勾肩搭背的周嗣文随口茬话“所以到底是给的灵感还是?晏导那段旋律我总感觉似曾相识…”

    窸窸窣窣的嘀咕声入耳,听到大家都刻意避开赵穆牵起的话题,翁怀憬心底松了一口气,双手虚抱在胸前,她端得坦坦荡荡地顾盼向晏清,眼中还不忘凝出丝丝戏谑之意:

    诚然翁怀憬演技出众,可眼底和动作流露出来的潜台词都瞒不过晏清,他灿烂一笑,用清澈透亮地眸子向心上人吐露真心道:

    对视的一瞬间,那抹嫣红便从翁怀憬白天鹅丝绒般的颈爬上双颊和眼角,她桃花眼一眨,睫毛簌簌抖动着,像是在软弱无力地斥责晏清,可偏生笑意流转,维系着目光的纠缠。

    “要转场啦,就到这了吗?”

    一边轻轻抽泣,像模像样擦着有感而发的眼泪,伊梨借助手指的遮蔽偷偷观察晏清和翁怀憬,她哽咽着向赵穆咕哝道:“穆穆,我们的计划好像失败了诶…”

    “喜欢一个人很美好呀,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明明就互相喜欢,而且他们都是靠作品立身的艺人…”

    拥着伊梨,赵穆继续恨铁不成钢地望向晏清,嘴里还碎碎念应和着:“为什么清哥他非得把自己的感情藏起来,捂成一个秘密。”

    “喜欢一个人哪里藏得住啊,即便把嘴巴给捂上,也还是会从眼睛里溜出来…”

    赵穆和伊梨的低声吐槽这会没再招来反击,拥有顺风耳的晏清此刻全然沉醉在翁怀憬绽露的温柔眉眼里,倒是骆冰靠了过来,下颌冲对面轻轻一点,她满脸姨母笑着劝慰道:“喏,看他俩这种状态,即便是秘密,那也是最光明的秘密,这不就够了!”

    喜欢一个人的美好、最光明的秘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晏清胸间一股激流奔涌而出,而翁怀憬默默不语地凝望更是为这股暗涌再添上几分湍流,自然而然地他举起了手中的导演话筒:“转场前,我还有几句话想说…”

    听出从扬声器中传来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晏清微微顿了顿,深呼吸两口后他看向骆冰身旁的伊梨和赵穆,灿烂一笑后彻底将语速平缓下来:“谢谢你俩的锲而不舍,给了我勇气…”

    “这个勇气怕不是我们给的哦,而是…”瞄着即使眼角沁红也依然巧笑倩兮的翁怀憬,持续碎碎念的赵穆正待再吐槽几句,却被骆冰眼疾手快一手拉住。

    “大家为我们操碎了心,其实我和小格做了一首歌…说得正是大家一直都很关心的这件事儿…”

    坦坦荡荡环顾一圈,几乎与每一位逐渐重新驻足的剧组和节目组员工点头示意,组织好语言的晏清重新将自己的声音稳定在绵柔醇和低音区:“世间的美好有许多:朝晨簇新的阳光,喜出望外的傍晚,晚风吹起的白色裙摆~”

    黛尖低、桃萼破,翁怀憬微笑轻颦,任由耳根嫣红遍布。

    “…春天新生的泥土,夏天滚烫的沙滩,秋天唱歌的女孩…”

    “…还有冬天温暖的被窝,记忆里深巷的绿瓦红砖,庭前的柳树和青苔…”

    “…蓄满温柔和故事的篝火,写进诗歌与电影的月亮,还有眼角绯红,眉宇温柔的爱人。”

    几堆篝火渐渐燃烧到尾声,暂停转场缓缓回归于宁静,迎着所有人热切目光的注视,晏清继续直抒胸臆,只是他每说一节词,翁怀憬眼底的温柔便愈发再浓烈上几分。

    “这些都很美好,我们说好这一次要慢慢来,但…我喜欢翁怀憬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月光从云层洒下清辉,林间竹叶不知疲倦地沙沙碰撞,就连帝都深秋的晚风仿佛也被晏清这一番发自肺腑的有感而发打动,变得格外轻柔,沉稳有力充满磁性的男低音继续道:“我晏清,一直!我晏清,永远!都喜欢翁怀憬!”

    虽然清晰地能看到翁怀憬只是微微低头双眼紧闭,看起来她并没有转身或者佯行的想法,但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老脸一红再红的晏清说罢便大手一挥:“转场吧~各位!”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片场中所有的人此时都极其配合难得勇上一会的晏导,强忍着起哄和欢呼的冲动,他们有序高效地开始各自早已准备妥当的转场工作。

    就这样,最后一场夜戏终于在一片压抑的喜气洋洋中打板开拍,有着美术团队精益求精的布景,早已反复对戏的演员间配合亦是相当默契,再加上导演又是一脸春风得意,群戏调度起来更是得心应手,这场拍摄时间原定一个半小时的的大群戏最后仅仅花了四十五分钟便已全部拍完。

    等到依旧带着笑容回到酒店房间的晏清将一切收拾妥当后,原本当众吐露心迹后感觉浑身愉悦且惬意的他在收到翁怀憬一条长消息后,才彻底明白自己心上人眸中那抹欣喜和嗔怪到底在诉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