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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南边能量场异动。恐怕是宣渊关处打起来了。若真是如此,现在琨满大将军的局势并不妙。”青蚕族山旨说罢,周围看了一圈,大多道童都低着头,他们和手站着或蹲着,一动不动。
山旨从台面上走下来,青蚕法师族族长半辛正在台阶正下方往上看去。四周昏暗,唯有吉念珠在天顶透出的一束光线下红光忽明忽暗。
“如今还只是小打小闹,但撑不了多久了。”半辛深沉地说道,“石樱大将军能不能撑住,就看二公子赶去及不及时了。”语罢他写了几句,将纸卷了起来,让人送到石樱族去。
山旨看着道童将纸送出去,“族长,我们真的要干涉这件事吗?”
“他要做的事情没有半途而废的,我阻止不了。可怜我的画信。”半辛摇了摇头。山旨皱了眉,荒界内能量动荡将影响后代生存,但此况已经维持许久,并无他法。
山旨悠悠地转头看向另一边,穿过长廊,不远处竹影屏风之后有一个身影来回走动。
那人浑身白色,走动的声音极小,不注意往那方向看,不大能注意到他的存在。山旨对半辛说道:“族长,这状元公子在这里好久了,他究竟要干什么?”
半辛转头看去,白前正好从屏风走了出来,两人相视点点头。山旨见两人本以为有话说,白前却又走到了屏风之内,来回走动。
半辛说:“他想在那里就在那里罢,不用管他。况且,他能亲来青蚕族教教孩子们,也是我们的好处。”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
白前声音传来,原本空旷的堂内阵阵颤动,山旨浑身一怔,悻悻地说道:“怎么开始念书了?”
白前的语调向来阴阴沉沉,轻轻重重,慢悠悠地让人听了浑身发毛。随后,长廊之外传来的整齐稚嫩的声响,也跟着念起来:“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
半辛只是瞥了一眼,将法师棍换了个手搭着,摆了摆手,说道:“无妨。他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个性,既然能在这里那么些天,想必是有所想法。”
语罢,半辛微微歪着头,耷拉着的双眼盯着吉念珠看,他脸色更加暗沉,干枯的双手交叉在胸前。活像一棵老树。忽然,他嘴角抽动,满脸阴郁转为笑脸,脸上沟沟壑壑在一瞬间汇聚起来。
半辛将手中的浮尘抖了抖,说道:“不知小殿下到这儿所为何事啊?”语罢,他才转过身去,笑着看向门外。
山旨一愣,往门口看去,未熙正站在门口。
未熙笑着蹦跳进来,她周围看了一圈,虽然早就听闻青蚕山下的能量罩并非传闻中宏大,反而有些苍老瘆人。但初次见到,还是不知觉心中有些发毛。能量罩倒是无它,只是擎天高的柱子笔直撑着整个房子,房梁处暗淡却深沉空旷,颇有荒原之感。这种结构给未熙一种感觉——即便周遭夷为平地,这柱子连带着能量罩也不会轻易倒下。
即便外边日照当空,整个堂内暗暗地,似乎全是微黄烛光将其亮起。未熙不禁心想:“倘若没有这些烛光,堂内会漆黑一片吗?”
白怀跟在未熙身后进来。山旨一见白怀,立马转头看向白前,说道:“桑选大公子来了,您堂兄也在此,正在教孩子们读书!”
他的话中有话没人听不明白,白怀恭恭敬敬地说道:“大哥喜好安静,这里环境极好,清风好动竹影婆娑,是最得他喜爱的。只是,大哥在此多日,实在是叨扰青蚕族了。大哥是倔脾气,好在还能教教孩子们读书,不然桑选族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里的话,旁人想黄金百两请状元公子都请不得。”半辛笑了笑,看向屏风内的学堂,他接着说道,“我们这不知是走了什么运气,状元公子竟然能看中这里。不知学而不成礼,以后啊,这群小子也能得几分便宜,说自己受教于状元公子。这传扬出去,说我青蚕的孩子们都是状元公子的弟子,名声岂不响当当啦。”
半辛开着玩笑说,也是在示意山旨不可再说白前在此的话题,免得桑选族觉得青蚕族不欢迎。白怀看着屏风内的堂兄,也只是笑了笑。正是众人不再话语时,白前的声音传来,更加清晰,他慢悠悠地念道:“天何所沓?十九焉分?... ..”
未熙听罢,不禁打了个寒颤。又周围看了一圈,总觉得这里上空似乎盘旋着一股螺旋一般的风,风吹着撞击着天柱,时不时发出闷闷的响声。孩子们的声音迟迟地才跟上——“天何所沓?十九焉分?... ..”
未熙不想多看多待,她说道:“这是父主的书信,大法师过目。”说罢,从袖口拿出一张微黄信封。
半辛双手接过来,看着“半辛亲启”四字,心中已经了解。眼前这个活泼灵动的孩子,俨然已经成为一个送信的标识。半辛对未熙说:“我回书一封,请在此等候。小殿下随意看看,想去那里都无妨。”
未熙点点头,回道:“不着急,大法师请便。”
未熙转头看着学堂,本想去打个招呼,但又觉得白前的性格孤僻,不愿多搭理。即便是去打招呼,也是被冷脸相待,不如不去贴冷屁股。
未熙抬眼看去,再次看到了那吉念珠,她仔细打量了一番,胸口忽然一顿疼,未熙紧紧地握着拳头。那能量罩似乎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未熙忍不住一步步走上台阶,全心全意,只想看看那明暗变化的珠子。
能量罩不被法术碰撞,随便看看随便摸摸也无事。山旨看着未熙好奇,在往上走看看,也没多说,只在一旁等着,任由她看也好摸也好。
白怀说:“未熙,小心些。”未熙看着白怀宠溺的笑容,点点头。
未熙她已经靠近那巨大的能量罩,慢慢地环绕一圈,却始终有种不安萦绕心头,她伸出手想触碰那巨大的吉念珠时,门口出现走步的声音,吓得未熙立刻收了手。
未熙和白怀转身看去,原来是里言来了。
等未熙将目光再次移到吉念珠上时,吉念珠不再忽暗忽明的闪,白怀扶着未熙悻悻地从台阶下来。未熙心中一顿,脸上依旧笑着。
里言说:“未熙,小心点,万一磕着碰着了,那荒主不会放过白怀的。”
“我知道啦。”未熙笑着。
“听说青园的荷花开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莲田,好不壮观。”里言接着说道,“不知道,有没有请西月来打理啊?”
“西月... ...”
不远处的白前念书声传来,那声音显然有些刺耳,说道:“自明及晦,所行几里?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
未熙刚要回答,白前突然一乍提高音量,将未熙的话咽了回去。白前原本慢悠悠的语调似乎在不断的加快,更添一份激昂。
未熙几人转头看去,白前依旧在屏风之内来回走动,只是他的情绪变得高涨。这似乎与他外表十分不符,但仔细听去,字字清晰掷地有声,不失为雅趣。
里言笑道:“原来白前也在。我就说这些天都没在平衡族见过,敢情是来青蚕教书了。”
未熙呵呵笑着,不知如何作答。半辛从后方过来,见里言也来了,有些犹豫,但还是将信纸双手呈上,并对未熙说:“小殿下拿好。
未熙将信纸放在袖口位置,说道:“大法师放心,既然无事,那我便不打扰了。”
里言微笑着说道:“如今未熙倒是真成了个送信的了。
未熙越走越快,她抬起眼周围扫了一圈,从堂内出来,眼睛被白茫茫的光刺痛着。她忽然停在原地,狠狠地往不远处的学堂瞪了一眼,似乎这样能将白前的身躯刺穿。未熙咬着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快步走开。白怀赶紧跟上,见她脸色不好看,于是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未熙像是松了一口气,她看向白怀,本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白怀着急地问道:“是不舒服吗?”
未熙点点头。她确实是不舒服,只不过,是心里不舒服。
未熙有些迟疑地看向白怀,问道:“你大哥说的,‘自明及晦,所行几里?夜光何德,死则又育?’是什么意思?”
白怀挠了挠头,他扭头看向学堂那位置,回答道:“我不懂这些,看的最多字的也就是兵法书。也没听清大哥刚念着是什么,更不要说听懂他讲了什么。”
未熙又觉得心中像是被火烧过一般,火辣辣地疼。
未熙勃然一怒,她一掌推开白怀,说道:“你大哥这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什么夜光何德,死则又育,他们可都算好了,死的又不是他们... ...”
未熙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渐渐地冷静下来。
“你这是什么话,他只是在念书呀?我大哥这个脾气就是这样的,哪里都能念书。有时,就连是睡着了,嘴里也念着诗句的。”白怀说道。
“他最好不是,不然... ...”未熙说罢,看向白怀。
未熙眼珠一转,将袖子里的信封拿了出来。白怀拉住她,说道:“未熙,你!”
白怀环顾四周,将她拉到偏僻的地方,白怀轻声地说:“这是大法师和荒主的信,你怎么能私自拆开看。”
“只要是经我手的信,我没有不拆开的。父亲若是要责罚,早就发现了,我也早就死了千百回。”未熙一边拆开一边说道。
将纸张摊开一看,一片空白。白怀靠近想看,未熙一把将其叠了起来,爽手将信纸叠好放进信封中。
未熙像是释怀了一样说道:“我就知道,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好在,还有好消息等着我。”
白怀见未熙这样愁苦,他问道:“谁?”
“别问了。”未熙看向白怀,“你知道的越少,将来你的作用会更加凸显。这样六哥才会更相信你。我说你别问的事情,以后不要过问了好吗?”
白怀只好点头。他
清风吹来,树影梭梭,殿内能量罩发出若有若无的鸣响。里言对半辛说:“我在拾界便听到了震响,不知能量罩如今可还好?”
半辛瞥了眼里言,依旧笑着回答道:“一切安好,并无异常。”
里言又说道:“今日本不该来叨扰,只是听闻聆风阁不太太平,故而担心能量罩这边,不知是何动静。”
山旨皱了眉,他心中清楚,能量罩是能量罩,但若任何言语行为触及聆风阁,那可绝不是件好事。他怯怯地说道:“可从未听过聆风阁不太平之事。”
里言眉眼一惊,随即他露出难以描述的表情。似在厌恶,但又微笑,皱着眉,却又显得十分轻松。里言说:“我上去看看。”山旨在一旁点点头。
半辛忽然开口说道:“不论如何,三殿下始终是三殿下,是荒界的殿下,是荒主的儿子。”他语罢,幽深的双眼有一种挑衅之态。里言听到了,他只是低了低眼,并未回答,兀自往前。
见他不为所动,半辛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曾有个老友和我说过,他从不做以德报怨的事情。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这才是真理。”
山旨在一旁擦了擦汗,说道:“族长,你说什么呢?”
里言停下脚步,他站在高处看着半辛,说道:“大法师才学出众,晚辈受教了。”
即便是口头上这样说,里言眼神颇有睥睨之感,毫无尊重之意。山旨见着两人风向不大对劲,他开口说道:“两位都是荒界之中出了名的才学之人。”
语罢,山旨见两人四目相对,并无回应,他两边相互看了看。山旨指着屏风内的白前说道:“还有位才子,可谓是三足鼎立啊。我等凡俗之辈,实在是愧在世间一遭。”
“还记得当年山莲也是才学名冠天下,不料事态变化,等来的是被放弃的结果。”
但见半辛脸色难看,里言微微抬起了下巴,他接着说道:“高低相倚向,浑如长幼情。孝子侍父立,顺孙随祖行... ...”
古人的《慈竹》原是半辛长子山莲在半辛画好的竹石山水画旁的题字。
里言一边念着一边盯着半辛的双眼。恍惚之间,里言似乎见到了半辛脸上阴郁中透露出一丝冷笑。里言不禁感慨:“不愧是当朝第一法师,或许荒主就是看重法师这种魄力,在这样的处境还能不卑不亢。事到如今,膝下无子无福报,所求一切都是虚空却还能逞强。”
山旨见两人本是暗地里较劲,如今说话的功夫已经将较量转到明面上了。他心中焦急,但认为里言此时挑起事端不妥。山旨说道:“昊天战神何必说那么重的话。”
“他不出言伤我,我如何能说出这种重话?”语罢,里言哈哈大笑起来,“法师,在你看来我苟活了那么多年,嫉妒了吧。若是狩殿下还在,您老说话会不会更有分量一点?”
半辛冷冷地哼了一声,不予回答。山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白前的位置,似乎已经没有在念了。但仔细听去,还是有孩子们的声音。里言兀自往上,他环绕了一圈,不禁啧啧称赞,说道:“好气派,不愧是法师族的圣物。”
半辛并未接话,他依旧冷冷地看向里言,更像个枯败的木头了。
里言见能量罩上吉念珠又变得忽明忽暗,他忍不住微微蹲下身子仔细看去。
忽然,火红地吉念珠中心出现一个身影,里言心中一惊,不知觉将整个身子往后。
里言缓缓地向前,眼睛就要凑到吉念珠上,才仔细看清楚,原是九尾卞冬的身影。他微微抬起手,想触摸吉念珠。
山旨见状想阻止,但见半辛无话,自己也不好多说。
可正当里言的手要触碰到吉念珠时,屏风之外的白前走了出来。竹林长廊上,他好似一只白鹭,不过文弱之姿,却仰着脖子高声念道:“不胜心伐帝,夫谁使挑之?”
在座浑然一惊,都齐齐看向白前。白前对半辛鞠了一躬,只见台上里言跌坐在地上。
学堂内的孩子们也跟着念道:“不胜心帝,夫谁使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