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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莨作为天旨族的后裔,依仗着里言的偏爱,即便时时偷懒,过早的接受族群事项和里言对此的厚望早已将其揠苗助长一把拉扯长大。不管内里如何,对于外界事物判断,小小年纪的他已经有了一套评价和应对的体系。山旨是个沉稳的人,如今这般的执拗又拧巴的态度,叫他到来又不让他见里言,让他更加笃定花园那边正在发生一些事情,一些或将改变格局和自己命运的事情。
族长怎么了?藏莨心中一阵恐慌,他脑海里却飘起的是旅儿的身影。大地开始晃动,藏莨脚步不稳摔倒在地上,紧接着是第三声巨响的传来。藏莨霎时间脑袋空白,他双手双脚不知何时被石块划破,山旨在后跟着他,将其抱住,说道:“别靠近了,会受伤。”
藏莨被这一句话惊醒,原来身上猛然受的伤并非被石块擦伤,而是巨大能量带来的冲击。藏莨忍不住哭了起来,他问道:“族长怎么了?”山旨摇头,以他之力能带走藏莨已经是尽力,不能再靠近这边。藏莨挣脱开,顺着花园的路跌跌撞撞往前走。
此时位于花园正中央的横与里言并未如外界所见那般激烈厮杀,双眼紧闭面对面席地而坐。两人身后都展现出巨大的法相,法相展现所带来的飓风和热浪让人难以靠近。四周草木花石尽数被毁。云横手边立着一杆长枪,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气息,寒光四射,长枪杆上闪烁着神秘的符文光芒。里言身后则由巨大的彩色蝴蝶组成的盾牌,小蛇独立于其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力量波动。
这是云横第一次在化外之外见到里言,传闻中打败战神需要挑战其化外之外,里言却轻易将战神之位给予了云横。对于里言而言,挑战战神才能获得战神之位本就是七术设下一个让自己威严扫地的规定。白界自绮雯凌智再无战神出列,兽界更是错喜之后无人继承,乾雨虽还有战神之位却无战神之能力。唯有荒界,从里言这里挑战,出了两位战神。靖木和演风,分别代表木系和风系法术之最。
追封死去之人作为战神早就已经让里言对于战神之位嗤之以鼻。直到自己掌权,才更清楚了解到在这个世界上被歌颂的一切,都是上位者对其的要求和控制,自己身上的战神之位毫不例外。
里言不惜作践自己,暗用禁术徒劳反噬,疼痛代表着活着,悲苦代表还有希望,一切都是为了迎接未来那个自己,脆弱享受痛苦,让众人怜悯的自己。云横伸出手,手指就像是被黑暗吞噬一般,四周一片寂静,他说道:“兄长要让我看什么,我们这样,可会引起外边的动荡。”
话语已出,云横眼前出现一点光亮,他忍不住眯着眼看过去,光亮勾勒出一个剪影,是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开口说道:“来这里。”声音却是里言的,云横愣住片刻。回想起之前在化境中的经历,七术曾成功地挑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使得他一度丧失理智。有了那样惨痛的教训,此刻的云横变得格外谨慎。他不自觉地收紧心神,将自己紧紧地保护起来,以免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迟疑和犹豫带来的缓步,让里言失望地说了一句,“如果不想来,就此结束罢。”
待走到里言跟前,发现他身形很小,与其说矮小,用幼小来形容更为贴切——仿佛就如藏莨一般的年纪。里言抬头看他,说道:“很奇怪吗?”
云横点点头。里言露出笑脸,说道:“我们都很奇怪。”
随着年幼里言的脚步往前走去,似乎不论走了多久,在云横面前都是黑暗一片。而里言则介绍着当初在葵软族出生时候的场景,家中的庭院,门口的石像,殿内的陈设等等等,他描述的精细细致。从花盆到特殊的建筑,从戏台到水榭,随着他一点点走着,云横一声不吭——他看不到任何东西。
云横不禁有了一个念头:是不是在里言的世界中,从来都是自己想象构建出来的美好,而这些从未存在过?小里言猛地转头看向云横,他笑道:“我叫题遇,你叫什么?”
“兄长?我是云横。”
霎时间黑暗的空间中快速收缩,像是一个巨大的深渊将小里言描述的东西全部吞入一个虚空之中,不可复原,再也回不来。化外之中的镜像随着行使之人的心境变化而变化,云横很庆幸自己的设防,不至于被深渊影响,却也疑惑——里言究竟在想什么?这人还能不能成为坚实的战友?
哗哗哗~
声响像是什么交错产生的,黑暗中听到这种声音,无非是宣战。幸而云横对此见识不少,知晓里言并无进攻之意,这样的声音应该是他身边的火蝶飞翔带来。正在细细想着,五彩缤纷的火蝶猛地冲向云横,云横立在原地,闭眼却并未躲开。
火蝶飞过,带走了黑暗。
云横被面前的景象深深地震撼,周围草长莺飞柳绿流水,花丛中巨大的红蛇图腾下,里言将自己蜷缩一团在一个绝美的王座之上。周围全是红色图腾的石块。云横上前,他走到里言身旁,轻声道:“兄长,这些是什么?”
里言缓缓地将蜷缩的身姿舒展开,他混眼惺像是刚睡醒一般。“云横,你来了。”
“怎么了?”云横察觉到里言的不对劲,关切的问道。
“云横,作为兄长,我不想你走我的后路。”
里言将自己身子摆正,端坐在王座上,周遭的图腾在里言睁眼瞬间像是复活一般,从浅红变成深红直至又成为黑色,巨大的能量扇动着周遭。这股奇妙的能量也影响着云横,云横不禁往后退去几步,可随着热浪一阵一阵袭来,云横并无抗拒,反而有一种怅然的爽感。云横不知这种感觉来源何处,他静静地等待里言开口。
“我们都是自小无父无母,受人关照成为荒界之中重要的人。为了报答这份恩情,痛苦和仇恨我硬生生地咽下去。为了练成绝佳火系法术,我将体内残存的晶石破碎,无数细小的冰晶从未消失,它们在我体内时时刻刻游走,痛,痛就对了,那表示我还活着... ...”
里言的话苍老凄厉,云横不得不想起七术对他说话时候的模样,也是这般沧桑又沉重。只是里言双眼少了犀利,多了悲切。
“云横,我看看你身体里的风。”里言伸出手,就如七术做的那般,他不禁愣住——眼前人像是变成了七术的一个影子。
云横缓缓地伸出自己的手,当他的手掌与里言的相接触时,周围突然刮起一阵狂暴的飓风。这股强大的风力如同一只凶猛的巨兽,无情地肆虐着除了王座所在之处以外的每一寸土地。狂风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彻底撕碎并掀飞到空中。云横说:“兄长,你辛苦建立的化境之美,可不能被毁了。”
“无妨。”里言说道。
直到风逐渐停下来,四周占满了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影子。云横浑身冷汗,那正是他借来的风而死去的千千万万的人。他们站在周遭,用无尽的哀怨和愤恨的眼神直愣愣看向云横。血腥气瞬间布满整个空间,云横感觉一股恶心涌上心头,想将手抽离出来,却被里言制止。
“兄长,你要做什么?”云横强忍着不适,但他能明确感觉到里言体内的能量不如自己千分之一,只要他想挣脱,里言对他无济于事。出于对同盟者的初步信任,云横没有将手撤出,他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浑身冷汗浸出,置身于一场巨大的混乱之中。
“兄长,兄长... ...”
云横心中暗道若是里言再不收手,他便就此了结。他努力睁开眼看向里言——一双苍老的双眼直视着。“兄长?”
“云横,我帮你挡住他们。云横,不要成为如我一般的人。”里言那如墨般漆黑的睫毛如同沉重的帷幕一般缓缓垂下,遮住了他那双深邃而神秘的眼睛。突然间,他的手掌猛然发力,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周围的图腾像是被唤醒了一般,开始发出阵阵阴森可怖的呼唤声。这些古老的图纹原本镶嵌在石头上、刻在木板中或是隐藏在树林之间,但此刻却纷纷挣脱束缚,化身为一条条凶猛无比、体型各异的红色巨蛇,张牙舞爪地向四周猛扑过去。它们的速度极快,犹如闪电划过天际;它们的身躯扭动着,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红蛇之中火蝶参与也在其中,将周围塞的水泄不通,像是巨大的花朵落下花瓣一般轻柔,却能支撑着里言背后。一声声惨叫之下引发云横体内更无端的痛苦,他感觉脏器像是要裂开一般的疼痛,双泪尽流,说道:“若是能重来,我也不愿伤害你们。我那时还小,根本不知会发生什么... ...”一语既出,惨叫之声霎时安静,红蛇带来的细细碎碎之声也渐渐地消失。云横感觉浑身有一种抽离之感,疼痛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四肢麻木,猛地失重让他无所适从,他少有地大叫一声,眼前回归一片黑暗。
待云横再度睁眼,只见肇儿在床边焦急地看着他。肇儿见云横清醒,开心地叫道:“云横醒了。”门外庭院里里言正在训斥藏莨。藏莨跪在里言面前,他不仅头上发髻混乱,脸上也深深浅浅许多伤痕。山旨坐在另一边,给里言添了杯茶水,默不作声。
藏莨新作的衣裳到处都是裂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撕扯过一样。他呜呜地擦着眼泪,心里的恐惧不言而喻。然而,一旁的里言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似的,依旧像往常那样面无表情地拿着戒尺敲打着藏莨的脑袋。每一下敲打都让藏莨感到一阵刺痛,但他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族长,你还好吗?”藏莨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同时伸手轻轻摸了摸被打得生疼的脑袋。他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不满,直直地看向里言。里言的双眼竟然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棕褐色调,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一样,毫无特别之处。
山旨道:“我都叫你别去,你非要去。化外之外形成的法术相哪里是我们普通人能靠近得了的,不说你的安危,我都担心你坏了族长的事。”山旨话是这样说,心中对于里言过激的行为还是捏了一口气。藏莨跌跌撞撞绕过花园见到两人席地而坐,两人法相在一瞬间收了起来,像是知道藏莨的靠近。也就在一瞬间,云横大喊一声,吐血倒地不醒,里言转眼看向藏莨。山旨跟在里言身后,他那种自信的眼神,山旨已经许久没有看过了。
像是猎物到手之后的炫耀之感——颇像是他在化境之中将云横杀了。
幸而听到屋内肇儿大喊一声,山旨站起火急火燎的往里边赶。云横下了床,他一边穿戴衣物瞥了眼山旨,以他一贯的冷淡态度对山旨冷嘲热讽两句,不顾肇儿的反对往里言的方向走去。肇儿知道云横的脾气,光靠是拦住是没有一点作用的。见山旨要追上去,肇儿拦下山旨,她问道:“上神叫我来究竟是何意?你们对演风殿下做了什么?我从未见过他这样,是禁术?”
“少阁主言重了。殿下如今不是好好的吗?”山旨往常的官腔一开口便有深深地解释,且诚恳之感,“只是我猜测我家族长有些事情还不能直接和殿下说明,需要少阁主帮忙带个话。”
肇儿深恨山旨这一类人,她嘲讽道:“你们家族长权势擎天,谁不知道如今未熙殿下虽然代政,实际上掌控荒界之人正是你们家昊天族长吗?”
“少阁主这是哪里的话?... ...这... ...”山旨还想一个太极回过去,只见云横跪在里言面前,他和肇儿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愣住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