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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从赤红的岩浆中冉冉升起的娇小身影,饶是身处这无量须弥的滚滚热浪之中,江御流的背后也是被惊得汗毛倒竖。
他立即迎上前去,单膝跪地、抱拳请安。
“卑职江御流,参见陛下!”
芊芊玉足从岩浆中走出,带着炎凰三十一款款地登上了石台。她斜过眼,盯着一旁请安的江御流看了半晌,怫然道:“孤的决定你不喜欢,是也不是?”
江御流虽然被她威压所摄,但话及此处,他也毫不犹豫地抬头来,斩钉截铁地大声道:“不错!请陛下三思!”
炎凰三十一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好顾虑的,如今情势之复杂远超你所想,只凭你一人,应付不来的。”
江御流蹙了蹙眉,有些不解。
“陛下,又发生了何事?”
“你啊......”炎凰三十一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诚恳觐见的江御流,心里默默想着——
『孤没有对你说,就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没学会察言观色......』
“陛下,若是有什么忧虑,请一定对卑职言明。炎凰卫定能彻查!”的确,没能猜透炎凰三十一小心思的江御流还真硬着头皮追问了下去。
“到底发生了何事?”
炎凰三十一没有再说话,拍打了两下自己身上的衣衫。说来也奇怪,这金色的薄纱从岩浆里浸泡而出,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损毁,残留的一点岩浆颗粒也没有冷却,反而似是翠绿荷叶上的清凉露珠,顺着纱衣的褶皱滚落在地。
江御流虽然轴得很,却也不是傻子,终于察觉到气氛有异,垂下了头。但他依旧不放弃希望,试图继续劝阻着女帝:“陛下,炎凰卫副统领燕冲宵,两年前感情用事、手法恶劣,不问罪过、不经审讯,残杀罪犯数百人,导致炎凰卫所插数十名眼线为此身死,许多悬案至今未能彻底解决。况且当年正是陛下您命我率领炎凰卫将他拿住,如此恶劣行径,切不可轻易赦免罪名!”
“你说的不错,燕冲宵的确有罪。”炎凰三十一走到了他面前,用白皙的小手托起了他的下颌。
“然而孤自有考量,绝不会让他再胡来,你无需顾虑。”
江御流被炎凰三十一托着下巴,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起来,竭尽全力忍住往后逃避的冲动,颤声说道:“陛下......他的本事您是清楚的,若是放出来,恐怕没人能再拿住他。”
炎凰三十一没有接江御流的话,她撤开了自己的手,从纱衣下摸出了一方白色的四方玉印,随后慢慢走近了铁牢边。
“来吧,大统领,把你的黑印取出来。”
江御流听她如此言说,心知事情再无斡旋余地,若是自己再多嘴,定会惹下灭顶大祸。无奈之下,他只得抱拳。
“遵命!”
说着,他从腰带内取出了一枚与女帝手上大小相仿的黑色玉印。
两印同出,乃是为了防备无量须弥下层囚犯串通狱卒之备。自千年前来,一直分由炎凰女帝手持白印、炎凰卫统领手持黑印,若要释放罪犯,必须黑白二印同时现出,方可将犯人带出这赤红地狱。
炎凰三十一将铁牢左边的一张铁板掀开,露出了一个正方形的铁孔,随后将白印对准孔隙,按压了进去。与此同时,江御流掀开了右边的铁板,也将黑印插入了进去。
只听得铁牢内部传出“铿”地一声脆响,无量须弥最深处的大牢被启动。紧接着,锁链摩擦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铁牢上裂出一道缝隙,并且正在慢慢扩大。
“呵呵......呵呵......哈哈......”
牢内的少年听到了机括声响,逐渐发出了阴森的笑声。随着大门的缝隙愈发扩大,这笑声也愈发疯狂,倘若是普通人听到,便会当场被吓得肝胆俱裂。
“哈哈哈哈哈!!!”
炎凰三十一蹙了蹙眉,稍稍压低了声线,低声喝道:“燕冲宵,你也别急着得意,孤放你出来,自然是有约法三章的,你若是敢造次,后果如何,自不必孤对你说清了吧!”
“陛下言重了,您大发善心放卑职出来,卑职自然是知道好歹。”少年收起了锐气,爽朗地笑道,“我可不想再回到这鬼地方了。”
“请陛下吩咐吧。”
“首先是第一章,不准对江御流出手。”炎凰三十一说道,“只要他在你手上受了半点擦伤,你这颗脑袋就得搬家。”
“江大哥是卑职的救命恩人,卑职谢他还来不及,怎会伤他呢?陛下尽管放心,卑职不是个记仇的人。”少年油嘴滑舌,满口打着哈哈,“再说了,江大哥与您有青梅竹马之情,借卑职十个胆子,也不敢得罪未来的王公。”
“哼!”
江御流在旁边听到他这番话,冷冷哼了一声,振声道:“这厮胡言乱语冲撞陛下,胆大至极,请予以惩戒!”
谁知,炎凰三十一不为所动,似乎是没听见燕冲宵的后半句调笑。她负手退出了几步,对着江燕二人同时说道:“这第二章,你们俩都听清楚了,无论是江御流还是燕冲宵,以后断案,如不到案件明朗、定要捉拿元凶之时,切莫动用炎凰卫诸卫士,也不得让外人知道,是孤派你们去做事的,明白吗?”
江御流听到此处,心中微微一惊。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陛下如此忌惮,竟然要炎凰卫都隐藏身份?!』
“咔!”
便在此时,那竖在石台正中心的铁牢被完全打开,裂成了完整的四瓣,宛如盛开在岩浆中的一朵铁莲花。而铁牢中心,一个披散着栗色头发的精壮少年正半跪在当中,结实的肌肉上横七竖八地显现着各种恐怖的伤痕,让人不敢想象,这位少年到底经历过多少次生死搏斗。
“唔......终于把这铁壳王八打开了。”
少年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双眼角上扬、显得十分机灵有神的双眸。他对着江御流咧开了嘴,不怀好意地笑了一笑,抖了抖被铁链绑住的手臂。
“还有这玩意,也麻烦大统领了。”
“呼!”
江御流从鼻孔中重重出了一声气,上前将锁链的锁扣打开。
两条如大树粗的铁索脱离了少年的胳膊,向两旁的山崖势大力沉地撞去,紧接着发出了两声轰然巨响、回荡良久。
“舒服~”
燕冲宵直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随后也不管炎凰三十一还在场,抢过江御流带来的竹篮,取出里面的酒菜大吃大喝起来。
“你这厮!”江御流大怒。
“陛下还在此处,如此怠慢,成何体统!”
“无妨,随他去吧!”炎凰三十一笑道,“再说了,这饭菜不是你给他带下来的吗?现在还不让人家吃了?”
江御流哑口无言,将身子背转过去,再不说话。
炎凰三十一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侧颜,随后转对燕冲宵问道:“孤刚才说的约法第二章,你听到了吗?”
“别让外人知道我是炎凰卫就行了吧!我正好喜欢单打独斗,没毛病。”
燕冲宵一边答应着,一边风卷残云般地吃完了饭,随后提起酒壶,往酒盅里满了两杯,自己拿起一盅,另一盅递给了江御流的背影。
“江大哥,既然皇帝陛下都吩咐了,咱们就把之前的事情先抛在一边吧!来来来,对饮一杯,也算小弟给你赔个不是了。”
江御流回过头来,慢慢走上前接过了酒杯。他并不想喝,但是总得卖三十一一个面子。
燕冲宵咧着嘴巴,借着推盏之际,将头稍微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嗓音,轻声道:“现在不对你出手,不代表以后会放过你。我一定会用自己的方法证明你是错的,到时候就拿命来赔我这两年吧!”
“随时奉陪!”
江御流亦是轻声回道:“提醒你一句,要是让我抓到你再滥杀无辜,我绝对会杀了你,皇帝也保不住。”
听着江御流的话语,燕冲宵爽朗的笑容渐渐地从脸上消退,他的目光随之变得阴冷起来。
酒盅抬起,一饮而尽。
江御流随即也将手中的酒杯抛入了岩浆里。
两人目光对视、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
“江御流,你先上去黑桥。”
就在此时,炎凰三十一此时开口了,她严肃道:“孤有事情,要单独吩咐燕冲宵。”
江御流虽然对炎凰三十一有事瞒着自己感到不满,但眼下他更加不想见到燕冲宵,便答应了下来。
“是,卑职告退。”
曲身抱拳后,他转身坐上垂魂索,离开了石台。
看着逐渐消失在无量须弥上空黑暗中的江御流,燕冲宵瞬间舒爽了。
宛如比翻书还快的变脸瞬间完成,在炎凰三十一面前那少年爽朗活泼的笑容上,已无法找到刚才还面对江御流时的铁青脸色。
“陛下,卑职怎么说也是告罪之身,眼下江大哥离开,您没人保护,孤身一人留在此处,不怕卑职有什么二心么?”
炎凰三十一笑得弯起了两只毛茸茸的大眼睛,说道:“身为天子,怎会害怕下臣?”
燕冲宵脸上开朗笑容更甚,慢慢抬起了手臂,竖起了手掌,对着炎凰三十一的脸侧虚晃一掌。
只听得“砰”地一声闷响轰然响起,空气中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猛然贴着炎凰三十一的脸激射了出去——
然而那飞出去的,只是一团空气,仅仅只是这虚晃一掌,所激起的掌风。
“现在,你害怕了吗?”燕冲宵缓缓放下手掌,沉声问道。
“天子是不会害怕下臣的。因为天子必须对自己治下的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
炎凰三十一火红的鬓发随着掌风被激起,但是她依旧维持着高高在上、只有帝王才能流露出的微笑。
“所以燕冲宵,孤了解你。你,不会杀无罪之人。”
此言一出,字字诛心。
“陛下......”
燕冲宵抿起了嘴唇,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委屈,落寞,孤傲,欣慰......难以形容地交织在一起。
炎凰三十一款款走到燕冲宵身边,将樱唇凑上了他的耳畔。
“这约法第三章,你听清楚了,而且......”
“别让江御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