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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有旨,让老夫进宫面谈,详询要事。”
橙黄的公文被宇文一心展开,几乎要贴到了燕冲宵脸上。
燕冲宵满不在乎,扫了一眼那圣旨,说道:“镇国公当小子不识字儿么?陛下只让您一人前去,可没提江大哥半根汗毛。”
“我说带得,便带得!!!”
宇文一心见他吊儿郎当的模样,再也没有耐心讲道理,将笑容收起,猛然大喝一声,如似晴空之中打了个霹雳:“老夫身为两朝老臣,身怀先帝丹书铁券,尔不过一介小小副职,安敢在老夫面前大言炎炎、碍手碍眼!!!滚开了!”
燕冲宵浑身一凛,心知这老头兼济两朝,在朝堂之上威望极重。若要当真发怒,莫说是自己,就连炎凰三十一也得敬重有加、谦让两分颜面。
当下,他便只得改口道:“既然镇国公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那就请自行方便吧!只不过卑职身负要命,无论怎样也得跟随一趟,如此对皇帝也好交差。”
“哼!”
宇文一心怒哼一声,知道这毛头小子是将责任全甩在了自己头上,怫然道:“随你的便!”
说罢,夹着江御流便走。
燕冲宵嘿嘿冷笑,脚步轻灵,紧随其后。
三人出了飞琼宫,下到炎凰宫内,过了御花园后又行片刻,便到了炎凰殿上。
炎凰殿前,朝堂森然,八扇刻着赤红凤凰的朱红大门紧闭。
宇文一心在门口宽大的玉台上大喇喇一站,抱拳弯腰,高声道:“老臣宇文一心参见陛下!”
“您到了啊,请进吧。”炎凰三十一慵懒的声音从朝堂中悠然传出,庄严缥缈,宛如晨钟暮鼓,不似人间音声。
“进来之前,请把江统领交给燕副统领暂时看管,孤只要你一人进来。”
此言一出,殿外三人均都脸上变色。
“嘿嘿,镇国公你听到啦,快把江大哥给我吧。”
听到炎凰三十一的指示,燕冲宵面带得意的走上前来,准备接过江御流。
突然,宇文一心直起身子,大声对殿内质问道:“劣徒江御流迄今为止,对朝廷铁胆忠心、鞠躬尽瘁,不知他所犯何罪,陛下定要将其囚禁在飞琼宫中?陛下今日不给老臣一个交代,老臣定要追究到底!”
此番狂言,若是由着他人讲出,定然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宇文一心身为两朝功勋,昔日更是炎凰国水陆兵马大元帅,身份非同寻常,由他口中而出自然说得,只不过也已有了破脸之态。
炎凰三十一不再言语,想来也是颇为不悦。
江御流听得师父如此庇护,一时大为动容,正色道:“师父,我江御流顶天立地,从未敢有违逆二心。您不必如此,我相信陛下定会查清此间误会,保得徒儿清正名声。”
宇文一心点了点头,知道徒弟心性冷峻,自己倒也不必先乱了阵脚,于是将江御流放下,然后横眼看向了燕冲宵。
燕冲宵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道:“你老就别看我了,我也是奉命行事而已。”
宇文一心冷哼一声,拍了拍江御流的肩膀,随后转身走向朝堂大门。
“咔——”
随着一声轻响,五六人高的朱红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了条仅供一人通过的间隙。
宇文一心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进了朝堂大殿。
殿内,炎凰三十一小小的身躯正斜躺在王座之上,身上胡乱盖着一张金纱,手中轻轻握着一副画卷,姣好面容上挂着一副疲惫菜色,却不知是为何。
“陛下,您传老臣进宫,所为何事?”宇文一心在靠近王座下方四五尺远处站定,拱手问道。
炎凰三十一打了个哈欠,轻轻坐直了身子,一头火红秀发松松散散垂下。宇文一心虽然不拘君臣礼节,但毕竟面对着一个女孩,还是微微低下了头去。
“宇文爷爷,您请坐下说话。”
炎凰三十一挥了挥手,立即有两名宫女从后殿奔出,抬了一张金色大椅和小桌出来照座。
宇文一心也不客气,在那椅子上坐下了。
炎凰三十一小手托着香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满是皱纹的脸庞,忽然开口,语气之中满是孤寂。
“若是母后没有死,她是不是也该变成您这般老态了呢?”
看着炎凰三十一思念起了亡母,有些伤心低落,宇文一心出言安慰道:“陛下,炎凰一族驻颜有术,加之命中有真火血脉加持,寿数不受天道制约。若不是贼子毒酒暗害,她老人家当能同之前历朝先帝一样,至少也待得两百余年的日子。”
炎凰三十一点了点头,怫然道:“若是阿流再年长些,他便能触到当年这案子了。说不定以他之能,可以找出毒害母后的贼人。”
原来,炎凰三十一的母后炎凰三十乃是上任炎凰帝国女皇。当年,宫管不慎,让御供琼浆内混入了毒酒,以致炎凰三十误饮,忽然盛年驾崩。举朝文武震惊,只得推举时年才十几岁的三十一,匆匆接替了母亲皇位。
宇文一心不知她为何突然翻出陈年旧账,心下暗暗留上了神,答道:“陛下不必忧伤,炎凰卫定会追查到底,待得劣徒替陛下解决了这卢向阳案前后,再抽手处理此案便是了。”
“宇文爷爷,您错了。”
炎凰三十一面上疲色更重,摇了摇头。
“错了?”宇文一心不知她在说些什么,登时摸不着头脑了,“陛下,您......”
炎凰三十一点了点头,轻声道:“这两个案子之间,哪里又分什么彼此呢?”
宇文一心浑身剧震,顿时站起身,喝道:“陛下,您、您这是何意?!”
炎凰三十一抬起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轻轻点了点他后背上的一个小小包裹,说道:“母后当年把这画儿送给您的时候,对您说了什么,您还记得么?”
宇文一心努力定下心神,稍一回想,随后道:“她老人家说过,此画是要紧物事,记载着诸神时代我朝立国的历史。五行部族合力诛杀妖兽玄青,才换来了江山安定、社稷太平。其他的倒是没提了。说起来,老臣也是十分好奇,您为何要老臣带着这幅画上来?”
炎凰三十一没有回答,只是款款走下了王座,拿过宇文一心手中的画卷,与自己手中画卷一同放在桌上展开。
宇文一心眉头忽然一紧,失声道:“这......这怎会?!这画是从何处得来的?”
只见,两幅画面之上,那头顶血日、宛如修罗厉鬼一般的鬼怪身影如出一辙,透着森森阴气,让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此画是随着江御流从下城区而上的。”炎凰三十一将两幅画卷缓缓卷起,在宇文一心面前站定,直面着他的双目。
宇文一心浑身如堕冰窟,整个人宛如傻了,只是喃喃道:“这怎么可能......阿流他、他绝不会和七星教有关系......”
“孤也没有说阿流私结逆党,只不过此物的确由他身上搜出,不可不防。孤也有苦衷,镇国公得知内情,万万不可教他知晓。”炎凰三十一摇了摇头,揉着太阳穴沉声道。
宇文一心呆呆地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道:“老臣理会得,七星教逆反之流,劣徒身陷其中,自然需要避嫌。”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似是有些犹疑。
炎凰三十一岂能不知他心中所想?
她微微一笑,开口道:“镇国公,你是想问孤为何会突然对七星教如此紧张在意,是么?”
宇文一心见她一语道破自己困惑,心中煞是折服,说道:“正是。之前七星教虽然闹得厉害,但也没见您如此心焦。到底发生了何事,您尽可说与老臣分忧。”
炎凰三十一叹了口气,幽幽道:“七星教反贼奉玄青为图腾,以秘药极乐牌祸害社稷百姓,号称可以让已经死去的玄青复活,重新降临人世。孤之前以为这帮人只是一些失心疯的邪教徒罢了,然而见了阿流身上的画像,才知绝非如此。”
“玄青妖兽早在神代便已伏诛。以老臣愚见,死物复活无论如何都纯属无稽之谈。”宇文一心断然道,“陛下大可不必因为一张画而伤神。”
炎凰三十一轻挽金纱,站起身来,在朝堂之上缓缓踱着步子。
半晌后,她才摇了摇头,道:“镇国公,你有所不知。母后赠与你的这幅画,乃是这世上唯一一副绘制着玄青妖兽真实模样的画作。世人虽知有关玄青与五行部族的传说,但自古以来,从无一人见过此妖面容。”
宇文一心听了这番话,陡然一惊,这才意识到不对劲,颤声道:“照此说来,如果老臣手中这画儿是传世孤本,那这七星教又从哪得来的这第二幅......”说话间,汗水涔涔而下,连透过朱红大门照进的斜阳,似乎都变得阴沉了起来。
炎凰三十一眯起了眼睛,注视着一轮血红夕阳慢慢坠入山下,大殿之上一时寂静无声。
过不多时,暮色昏暗,一钩残月自东方缓缓升起,将清寂银光罩在君臣二人身上。
宫女们想进殿来点上火烛华灯,但见帝王大臣二人均都凝立不动,自是不敢打搅,又都退回去了。
过了良久良久,炎凰三十一才开口说道:“好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孤知,请镇国公勿要对他人提起。等过了年关,孤会派遣燕冲宵率炎凰卫大队再探下城区,届时便能得知阿流是否清白。”
宇文一心直起身,抱拳躬身:“多谢陛下。老臣定然守口如瓶。”
炎凰三十一转过身来,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幼女该有的顽皮神色,先前的阴霾似乎一扫而空。
她拍了拍宇文一心粗糙的大手,说笑道:“宇文爷爷,一直将阿流关在宫中,的确闷煞他了。不过孤定要他陪着一起去看元宵灯会!这样吧,等过完这年关后,孤便把他交给您看管,眼下你这宝贝徒儿暂时先借孤使一使咯!”
君臣二人相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
宇文一心笑罢,对炎凰三十一拱了拱手,说道:“那老臣就告退了,陛下面色甚是疲惫,定是忧思所致,还请您注意保护万金之体。”
说罢,他拱手缓缓退去,走出了炎凰宫大门。
炎凰三十一目送着宇文一心离去,才慢慢回到了王座之上,将桌案上两幅画作抓起,仔细端详着着画作之上那修罗恶鬼。
“死物复活无论如何都纯属无稽之谈......的确,死物无法复活,但若是该死的东西没死,可就是另一番故事了。”
炎凰三十一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默默卷起了两幅画卷,目光瞬间变得冷冽如刀。
“如今影界重现......万年前先祖们没能斩断的因果,终究是落到孤的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