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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香月伤得并不算重,但右肩的创口颇深,顶好是立即缝针。
烟馆自备有大夫,但此时天色已晚,连人俊又放不下心来,于是便把人带去自己在南市区的家中,连夜处理了伤口。一场闹剧总算是这么结束了。
听说那冯啸琛事后不肯罢休,跑去张炳槐跟前喊冤。可惜张柄槐是个正经生意人,向来不愿趟此类浑水引祸上身,打听下来又得知是冯啸琛酗酒闹事侮辱云连在先,非但不帮他说坏还狠狠指责了他一通。姓冯的伤了元气又损了颜面,再不敢招摇过市在云连面前造次。
二月下旬,沈阳街头还沉浸在节后喜庆的余韵中。轮船公司在风调雨顺中迎来了新的一岁,云连等人也趁着过年赚了个盆满钵满,弟兄们个个春风满面,直呼不枉大老远的跑这么一遭。
月末,云连照例上连公馆拜访,进屋见饭桌上摆着满满一台面热菜。
“小云,今儿个是你的生辰。家里没有特别的规矩,就是大家聚一起吃碗阳春面。”连仁君端出一个托盘,里头摆着四碗清汤光面,淡色的汤汁上飘着油花和小葱,“这本是南方的吃食,小的时候每逢生日父亲总是做给我们吃,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这口味,我想你应该是喜欢的。”
云连怔怔地看着摆到自己面前的面碗。
阳春面,自从云榕死后就没人给他做过了。偶尔去店里吃上一碗,总觉得不对味儿,不知是葱不够多还是猪油不够香。
十二岁以后云连就没再碰过生日面这种东西。手底下的弟兄过生日,他倒是会拨笔款子供大家伙快活,自己却不去凑那热闹,寻个清净地方一个人待着,或是去找陆承璋。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在生辰那天和所谓家人坐在同一张桌前,面对面吃上一碗阳春面。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
“令堂在给家父的信中曾提起过。”
云连低头将嘴凑到碗边,轻轻嗦了口面汤。熟悉的味道仿佛带他回到了那间遥远的老砖瓦房,云榕柔软温热的手掌抚在他的头顶:“慢点吃……可别长得太快了……”
——为什么呢……我真想快点长大,变得足够强壮来保护你啊。
“慢点吃,吃完了还有蛋糕。”连仁君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云连扭头一瞥,看见桌边搁着个方方正正的蛋糕盒子。
这吃甜食的习惯,也是到了北方之后才养成的,说不上喜欢,只是习惯罢了。
自打第一天进这连公馆吃了两颗奶糖之后,连仁君认定云连爱吃甜的,从四面八方集来了各式点心糖果,人一来就往跟前堆。云连盛情难却,只好一样样尝过去,从此再不敢当着男人的面对任何一样东西表现出过多的兴趣。而出了连公馆,沈秋儒又是个贪嘴的美食家,几个月的功夫带着云连把沈阳的饭店茶楼咖啡馆吃了个遍。
这个“家”,实在让他改变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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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的一个下午,连仁君原本同沈阳造纸厂的黄老板约好了去长顺茶楼谈生意。正欲出门,报社那边突然来了电话说有急事,须得老板亲自过去一趟。
连人俊和云连刚吃过中饭还在客厅里坐着休息,连仁君对连人俊道:“二弟,你同黄老板还算熟悉,先替我去长顺茶楼跟他碰个面,打声招呼吧,我处理完了报社的事之后马上过去。”
“什么事这么急?不会又是那个日本人吧?”连人俊道。
“听小顾说是昨天的报纸印刷出了问题,不是什么棘手的事,应该用不了多久。”
“那好,我这就过去。”
云连闲着没事做,也想跟着去凑热闹。
“我们谈正经事,你去干什么呢?”连人俊想到有黄曼茹这层关系在,很不乐意带他去黄济面前露脸,生怕他乱说话节外生枝。
“多认识个人总不是坏事,没准哪天就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了呢?”
“见了黄老板就说是我生意上的朋友,别多嘴。”
“知道了,连医生……你怕我多说些什么?”
云连嬉皮笑脸地上了连人俊的车。两人到了长顺茶楼,大堂里零零星星的没几个客人。
“请问可是连仁君连先生?”店小二迎上前来,左右向二人欠了欠身。
“是我。”连人俊道。
“黄老板在楼上水云间定了座,二位请随我来。”
两人随其上楼进了雅间,却不见黄济的影子。
“黄老板随后就到,二位稍候。”
“黄济也真是的,自己做东,到的比我们还晚。”小二走后,连人俊对云连抱怨道。
后者四下扫了两眼,将茶盘里的紫砂壶捏到手里颠了颠,默然不语。
片刻过后,店小二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客官,您的茶来了。”
连人俊愣了一下,刚要开口,云连突然抬手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连人俊见他神色有异,也瞬间觉察出了异样,心中警铃大作。
“我没要茶。”他清了清喉咙故作镇定道。
与此同时,云连一手摸枪,猫腰从另一侧悄无声息地贴到门边。
“黄老板吩咐准备的。”外头答应。
“什么茶?”
片刻的沉默。
不等对方回答,云连猛地拉开房门,冲出去一个扫腿把店小二掀翻在地。
掩身在小二身后的几名黑衣男子被撞得后退两步,举臂遮挡飞溅而来的茶水。
为首之人反应迅速,侧身一闪举起枪来,正好与云连手中的枪口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