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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夏云泽觉得自己病好了,生龙活虎身强力壮,不过为保险起见还是被采薇按着灌了一回药,然后回书房摆开纸笔,给太子排课表。
以前卖课是为了生活,现在卖课是为了情怀。
以前遇到多龟毛的学员都得陪着笑脸耐心哄,掏钱的是大爷,一个投诉就够他吃不了兜着走了。
现在三生有幸碰到萧明玥这样的软柿子,又是免费教学,自然能挺直腰杆化身魔鬼教练。
夏云泽摩拳擦掌动力澎湃,埋头在纸上勾勾画画,幸好他还记得维持自己“不识字”的人设,画了一堆火柴棍小人,把每课要练的动作粗粗罗列了一遍。
“灵魂画手夏云泽,专业耐心又负责。”他展开纸张晾干墨迹,满意地嘿嘿一笑,“好好吃饭,努力锻炼,排除万难,变成壮汉。”
太子这边搞定了,他又开始发愁萧明暄,哀声叹气,丧得不能自拔。
采薇过来给他续茶,一问得知他是为萧家二郎的生辰礼物犯难,当下就笑道:“若要衣服鞋袜,奴婢还能帮个忙,或者打开库房从主子的嫁妆里选个珍奇的就是了。”
“库房里没有,你也帮不上忙。”夏云泽摆摆手,眼神沉痛,仿佛下个月要出席的不是萧明暄的生辰宴,而是他的追悼会一样。
以前遇到难处还能找采薇拿个主意,但是这事儿……就算人家好意思听,他也不好意思说啊!
萧明暄那个狗东西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自己赠他一群蝌蚪。
还要求刚出温暖小窝,现制现售的新鲜货。
听听,是不是有病?是不是变态?是不是脑壳有包?
他哪里是想要蝌蚪?分明是想跟自己的小火铳短兵相接一下!
凭什么呀?
就他大学那个和尚庙一样的环境,他也没跟室友沦为葫芦娃啊!
怎么到了这美女如云的地界,萧二郎那样的顶级权贵不去扩充后宫,跑来跟自己逗闷子啊!
好吧至少他没提出互相检阅武装部队的要求,否则就算刀架脖子上夏云泽也不可能点头。
自己的手细细小小的,万一握不住……不!快住脑!
夏云泽打了个哆嗦,只听说过歃血为盟,还没听说有人取经结义的,他思路再清奇也不敢坚持这他妈就是兄弟情了!
哪个次元的兄弟情也没有这样的!
“不行就只能欠、欠着了。”一向秉承“自己答应的事哭死也得办到”的诚信宝宝决定从今天开始做老赖,为了保节操,信用算个鸟,“又不是水龙头什么时候拧、拧开都有货,我也是没办法的。”
夏云泽暂时变成一只鸵鸟,把脑袋往沙坑里一埋假装天下太平,反正萧明暄也舍不得对他动粗,好汉难爆打滚的菊嘛!
欠着吧,欠着吧,秋去冬来春又至,欠到最后都成了呆坏帐,等到对方想强制执行的时候,说不定他早就脚底抹油溜之乎也了。
计划通,没毛病!夏云泽放下一桩心事,打算叫采薇开库房随便给萧明暄挑个礼物,毕竟二十岁的及冠礼,还是要重视一点。
可不是因为欠债心虚啊!更不是提前给利息啊!
搂着心上人睡了一宿,虽然豆腐没吃几口,还是让萧明暄心情大好,他心情好的结果是让兵士们绕着校场多跑十圈,尽情发散一下年轻人无处安放的精力。
折腾得大家叫苦连天,却敢怒不敢言,幸好小许将军来了,急吼吼地找萧明暄,这才让众人暂停操练,原地休息。
“连子瑜来京城了,想调职回来,请托到我老子那里。”许正渊跟他那个太子党的爹立场相反,旗帜鲜明地站在萧明暄这边,为此没少挨他爹的揍,不过揍也没用,一有风吹草动还是会颠颠跑过来向死党通风报信。
萧明暄听到这个名字皱了皱眉,嗤笑一声,问:“他是顺妃的娘家人,直接找太子多方便,怎么舍近求远?”
“哎……你怎么知道他不想呢?”许正渊叹了口气,“还是心有芥蒂吧,毕竟当年小连死得那么惨……连家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怨恨的。”
萧明暄神色更冷,讽道:“算了吧,这些年他们可没少向东宫伸手要这要那,连子瑜算有骨气的,怎么,在西北吃了几年风沙,终于扛不住想回来了?”
“也是,太子向来对连家人有求必应的。”许正渊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小连真是被他害死的?”
“不是他还能有谁?”萧明暄眼中尽是讥诮,语气带着浓浓的厌恶,“小连一条命换来他明玥哥哥的太子之位,也算死得其所。”
连家人有什么不平的?抛出一个不受宠的幼子换取从龙之功,将来跟着鸡犬升天就是了。
“给连子瑜送个请帖,借着生辰宴会一会他。”他浓眉紧蹙,神情冷峻,心情也跟着阴郁起来。
“行吧。”许正渊对当年的事听过一鳞半爪,只知道那年冬天宫里死了个叫连子琛的伴读,萧明玥伤心欲绝大病一场,后来身子骨就一直不好了,至于萧明暄则背了黑锅,被皇帝一顿板子打得差点咽气。
这件事是两宫争权夺势的分水岭,次年春天尘埃落定,萧明玥被册封太子,萧明暄则彻底转了性子,变成一个嚣张跋扈,不服管教的混世魔王。
后来宫廷中对这桩祸事讳莫如深,谁也不再提及,连子琛这个人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轻飘飘地湮灭在岁月更替中,成了太子封神之路上一个微不足道的活祭品。
贤德睿智、天仙化人的太子身后,还不知埋葬着多少血泪,掩藏多少龌龊呢!
送走了许正渊,萧明暄回校场继续操练,想起那些陈年旧事,胸中像堵了一团乱麻,郁郁不得舒怀。
不期然想起夏云泽毫无心机的笑容,冷硬的心渐渐温暖柔软,他对着天空吐出一口浊气,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他不会让小连的悲剧在东宫重演的!
连子瑜仿佛真的被西北边陲的苦日子磨去了一身傲骨,在京中盘亘几日,终于还是向东宫低了头。
他的拜帖辗转呈送到太子书案上,萧明玥看到这个名字,先是惊诧万分,即而悲喜交加。
故人重逢,来不及一叙别情,先漫上无尽的伤感。
萧明玥在阶下相迎,看到连子瑜沧桑憔悴的面容,不由得湿了眼眶。
连子瑜整肃衣衫,对着他叩拜下去,萧明玥忙伸手去扶:“子瑜兄!你我之间不必行此大礼。”
“君臣有别,臣不敢僭越。”他的力气哪里拦得住一个成年男子?连子瑜硬是大礼展拜,全了规矩礼数,却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萧明玥神情黯然,引他入殿,赐座赏茶,连子瑜一一谢过,拘谨而客气。
看他这模样,萧明玥也猜出几分,叹道:“子瑜兄还在怨我。”
“臣不敢。”连子瑜深深地看着他,“只是一别经年,看到太子殿下风采更胜往昔,臣就情不自禁地想如果琛儿还活着,只怕也有这么高了。”
萧明玥闻言落下泪来,胸口胀痛不已,涩声道:“该怨我啊,若是当初我看护好他,也不至于……”
“殿下。”连子瑜打断了他,温言劝道:“生死祸福皆有定数,殿下不必自责,琛儿若泉下有知,看到殿下为他落泪,心里也会难过的。”
萧明玥拭去泪痕,问了问他这几年在西北的见闻,又是一番嗟叹,道:“如今我掌着户部和礼部,刑部尚书正是我的恩师,子瑜兄只管挑个好去处,我虽无能,这点薄面还是有的。”
“那臣就仗着往日的情分,腆着脸向殿下求个恩典。”连子瑜站起身来,向他长揖一礼,正色道:“臣在西北这些年,除了兵务略有所得,其他皆无寸进,只求能进兵营中领个微末差事,克尽己能罢了。”
萧明玥眼圈还红着,伤感归伤感,事情却不太好办——
“你想去京畿卫戍营?”
连子瑜点头,满怀期望地看着他。
他若早半个月回来,进卫戍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如今那里成了萧明暄的地盘,自己倒不好往里面安插人手了。
今日既然子瑜开了口,也只好舍出颜面去试一试,毕竟他是小连的兄长,自己总该照应一二。
“好。”萧明玥点头应下,京城权贵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卫戍营也不是铁板一块,萧明暄不买自己的帐,总有能治住他的人。
两人又聊了几句分别之后各自的境况,一个册封太子民心所向,一个仕途坎坷处处碰壁,相行渐远,宛若云泥。
“不怕殿下笑话,我若孑然一身,一辈子守在西北也就罢了。”连子瑜不像先前那么拘谨,也不再一口一个臣字,苦笑道:“只可怜我的妻儿家眷,实在不舍得她们陪我在那苦寒之地蹉跎一生。”
萧明玥也笑,附和道:“怜弱惜幼,情有所牵,大丈夫当如是,官场上,像子瑜兄这般至情至性之人可不多见。”
“什么至情至性,不过是被世事消磨了雄心壮志,一天天混日子罢了。”连子瑜面露惭色,朝他拱手,“殿下事务繁忙,我不便久待,这就告退了。”
萧明玥一路送他出门,行至廊下,连子瑜突然停下脚步,轻声道:“既然来了,臣再斗胆问最后一句。”
“子瑜兄又跟我见外。”萧明玥笑斥了一句,“尽管问就是,我知无不答。”
“琛儿他……”连子瑜一咬牙,终于将心中盘旋了十年的疑惑问出口,“真是被二殿下所害?”
萧明玥面沉如水,眼眸凝起一层寒霜,冷哼道:“不是他还能是谁?”
那是他十年也不曾忘怀的一幕,池水还带着浮冰,他等不及宫人赶过来就跳了下去,抓着小连的衣服拼命将他往岸上推,急得满脸是泪,一迭声喊着小连小连,嗓子都喊哑了,漫天神佛求了个遍,却唤不回他的小连。
那个温柔爱笑,一口一个“明玥哥哥”的小连,早成了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稚嫩的生命定格在那个寒冷彻骨的冬天。
送走连子瑜,萧明玥垂下眼睑,逸出一声悲凉的叹息。
那个祸头子别再想染指东宫的人,他绝不会让公主步上小连的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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