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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萧明玥给他弟备的礼是一匹西域汗血马,瘦骨锋棱,皮毛光润,神骏非凡。
夏云泽一见倾心,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要不是一群宫人在场,他恨不得扑上去抱着马脖子蹭一蹭。
他吞了口口水,不太相信萧明玥会对他弟这么大方。
别说眼前这个虚情假意的,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肉疼。
何况以汗血马劲瘦修长的体型,跟萧明暄那个粗犷壮汉也不配套啊!
“取名字了吗?”夏云泽轻抚马儿飘逸的鬃毛,眼巴巴地看向萧明玥,疯狂暗示“我想要”的态度,“二弟又不缺宝马良驹,就不能换点别的吗?”
“还没,公主赐它个名字吧。”萧明玥眉眼含笑,宠溺中带着试探,道:“及冠礼自然要厚重一些,何况……”
他叹了口气:“连子瑜的前程终究要赖他提携。”
“这有何难?”夏云泽被这匹马迷昏了头,脱口而出,“我想法子帮你搞掂他,这马留给我如何?”
萧明玥眼神闪烁,犹豫了片刻还是摇头拒绝,道:“连家的事,怎能让公主劳心费力?何况二弟向来蛮不讲理,我怕你吃了他的亏。”
夏云泽虽然一见萧明暄就怂如菜狗,唯独对这件事坚信不疑:萧明暄舍不得勉强自己。
无论是路上温泉共浴还是到这里夜勤东宫,那么多爆掉自己的机会,他都没有霸王硬上弓。
“你多虑了,我是会吃亏的人吗?”他哈哈大笑,嚣张地给自己插了个旗,“放心,你弟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萧明玥眸色渐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轻声道:“那就有劳公主了。”
夏云泽连连点头,兴奋得满脸通红,来回抚摸马儿脊背,又抓了一把料豆喂它,老实不客气地把它当成自己的囊中物,笑道:“就叫你‘彤云’吧,以后我们结伴走遍天涯!踏翻红尘路,同销万古愁!”
太子险些笑出声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个喜形于色的小娇妻。
一入樊笼难脱身,羁鸟哪得返旧林?
还走遍天涯?
真是长得美、想得更美啊!
每到休沐日,萧明玥都会去陪顺妃共进晚膳,聊表孝心。
虽然母子间气氛时常压抑得很,满桌子珍馐美馔也难让人胃口大开。
顺妃这些年仿佛就没有开怀的时候,自他大婚更觉事事不如意,看哪个都不顺眼。
只有这个丰姿出众的儿子让她能感觉到些许慰藉,偏偏皇帝不慈,给她十全十美的儿子娶回个一无是处的媳妇。
那贱妇居然把她儿子也拢络了去,甚至有时候大白天都要关起门来做些逾礼之事,真是不知羞耻!
仗着自己出身高贵还有皇帝撑腰,连她这个婆婆都不放在眼里,嫁进来这些天,竟没一次主动过来向她请安。
太子操劳公务,哪顾得上内帏琐事?说来说去,还是那小狐媚子不识礼数,她儿子必然是没一点错处的。
顺妃哪里知道萧明玥根本不想让婆媳两个相见,母亲对公主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公主也不是个软柿子,两人一言不合闹将起来,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吗?
何况顺妃这几年的性子实在称不上平和,宫里气氛沉闷得连他自己都有点受不了。
顺妃摒退了宫女,亲手为他布菜,每样菜吃几口都有规矩,按理说席间应该食不言,只是她积郁太多,实在控制不住倾诉的冲动。
萧明玥只得像往常那样,一边食不知味地吞咽饭菜一边心不在焉地点头附和,听着她喋喋不休地抱怨。
先是抱怨皇帝偏爱宸妃母子,已经月余不到她宫里来了,再是娘家哪个亲戚进退无仪让她心烦,今年秋天菊花开得不如往年繁盛,宫女笨手笨脚打破了玉石屏风……林林总总都是些糟心事。
萧明玥看似温柔和善,时不时安抚几句,其实心里早烦腻得不行,然而他温顺惯了,又觉得顺妃可怜,只得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任由一堆鸡零狗碎的无聊琐事从他左耳朵进去再从右耳朵出来。
要是公主在此,恐怕早就拂袖走人了,那可是个脾气急躁的小炮仗,没耐心听人唠唠叨叨的。
倒是教自己活动筋骨的时候最有耐性,有些动作他学不会就一遍遍地讲解带示范,不厌其烦。
性子也是说一不二的强势,只是公主的强势带着点娇憨,总归不让人觉得被冒犯。
萧明玥想起上午那一场操练,觉得前胸的皮肉有些酸痛,难受得紧,好在公主说过酸痛才是练到了,及时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然何公公又要劳烦太医来问诊了。
“玥儿?”他一时走神,顺妃提高了音量,又问了一遍:“你们这些天圆房了没有?”
“啊?”萧明玥愣住了,没想到碰过一颗软钉子之后,母亲仍然对他的房中事耿耿于怀。
“你呀!”顺妃看他这表情,嗔道:“难不成要我派两个嬷嬷指点你夫妻之事?”
萧明玥瞪圆了眼睛,窘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讷讷道:“不必了,公主……已经是我的人了。”
顺妃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问:“那她可是完璧之身?”
萧明玥只好继续圆谎,抿着嘴唇点头。
他想起公主说漏嘴提到男人的胸如何好摸,就沮丧地猜测或许媳妇真与小叔子有过什么,但那毕竟是婚前的事了,他自己屁股都没擦干净,哪好意思要求人家白璧无瑕?
只要以后一心一意,好好过日子就成。
幸好顺妃没问房中细节,否则以他只与呼延凛睡过的匮乏体验,绞尽脑汁也编不出让人信服的经历。
萧明玥垂下头,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心想要是真把他过去的房中事交代出来,顺妃怕是会当场气疯。
哪个母亲能忍受自己期许甚高的儿子在人前道貌岸然,人后卑污下贱呢?
在这一点上,公主确实心志坚定,有大将之风,不仅亲眼撞破奸情,还亲手替他清理过身体,不仅没有轻视他,还对他的遭遇充满同情。
相处这些天,他觉得与公主之间不单是夫妻之情,更多的是信赖和依靠,温暖而不炙人,亲近却无狎侮,比同呼延凛在一起时心情畅快多了。
他摇了摇头,命令自己别再想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往昔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他要专心怜取眼前人。
顺妃看他乍忧乍喜的样子,摸不着头脑,伸手覆上他的额头,低喃道:“玥儿这是怎么了,心神恍惚的。”
“没什么。”萧明玥抿唇一笑,站起身来,语气不觉轻快了许多:“母亲早点歇着吧,孩儿告辞了。”
“等一下。”顺妃拉住他的衣袖,问道:“我听说你媳妇主动揽下连子瑜的事,要去找萧明暄求情?”
萧明玥神色一黯,无奈地点头。
在顺妃这里,东宫没有丝毫隐秘可言,到处都是她的耳目。
他承认自己卑鄙地利用了萧明暄对公主余情未了,不然以那个浑不吝的性子,要铁了心与他对着干,送十匹汗血马都没用,还不如扔到水里听个响呢。
顺妃冷笑,尖声道:“我看她是借机与萧明暄重温旧梦吧?果然是个不安于室的贱……”
“母亲!”萧明玥忍无可忍,出声打断她,“不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公主毕竟是帮我的忙。”
顺妃辱骂夏云泽的话像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彰显着他的无能与无耻。
要不是所有门路都走不通,他何至于将妻子陷入任人非议的境地?
就算是他亏欠连家的,也该由他自己来偿还。
他的心魔,不能总是指望别人帮他消解。
但他无计可施,归根到底,握在手中的权力还不足以让他为所欲为。
就算万一……公主被萧明暄占了便宜,丑事败露成为众矢之的,他作为丈夫,好像也无法挺身而出为她讨个公道。
只能表态不计前嫌,为自己宽容大度的名声锦上添花罢了。
他向来如此卑怯,他早该习惯的。
“母亲。”萧明玥压下腹中翻腾的恶心感,淡然道:“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这是您教我的。”
我连自己的身体都能交易出去,还有什么不能出卖的?
顺妃看着他灰败的脸色,点了点头,咬牙道:“玥儿别难过,若他们当真勾搭成奸,正好借机让萧明暄彻底失去圣心,再威胁不到你的地位。”
萧明玥再也待不下去,匆匆告辞,出门深吸了一口凉润的空气,胸中还是堵得难受,如鲠在喉,憋闷烦郁。
回到东宫一下轿,他就弯着腰吐了出来。
刚吃下的晚饭吐得一干二净,肠胃仍是翻江倒海,干呕不止,连酸水都吐尽了,唇齿喉咙全是辛涩的苦味。
“你这是怎么了?”夏云泽赶忙迎上去把人扶住,一迭声地喊宫人给他斟茶倒水,“积食了吗?”
萧明玥突然挺直腰背,一把抱住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把脸埋在他肩上,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声对不住。
“没什么,衣服脏了就换呗。”他以为对方是因为把秽物沾到他身上而道歉,伸手拍拍萧明玥单薄的肩背,哄道:“咱们这两天吃清淡些,养养肠胃。”
幸好萧明玥是个男的,这要是个姑娘,跟渣男分手之后突然吐啊吐,他作为家属兼教练还不得直接吓得六神无主?
心里想着,嘴里就说了出来:“你是个男子汉,别这么悲观。”
至少渣男跑了没给你留点纪念品——呃虽然留了但是没卵用所以没卵用——否则一朝被甩,肚里还揣个崽,那才真是惨上加惨,惨绝人寰。
像你这样分手之后洗洗更健康的,偷着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