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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收拾好了就出发
萧明暄把他的火柴棍小人图鉴研究透彻之后,就拿回卫戍营去普及训练项目,操练得兵士们叫苦连天,一开始谁也不习惯,都觉得端王爷闲极无聊,整出恁多花样来折磨人,真如传言所说,顽劣霸道得很。
谁都不乐意,谁也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人家是王爷兼大统领。
结果雷打不动地操练了半个月之后,士兵们体力耐力皆有显著增强,再练刀枪骑射效果事半功倍。
营里上下再不敢小瞧这个刚满双十的统领。
原本以为端王爷只是武力强横,没想到他在练兵方面也颇有心得。
众人钦佩敬服端王的同时,对他安插在营中的军备官连子瑜初时也是以礼相待的。
萧明暄显然把这人当成心腹,带进带出的,态度和蔼,从不训责,而且弄到什么好东西都不忘给他一份,让人不禁好奇心起,纷纷揣测这位连军备是何方神圣。
卫戍营中也有不少七拐八绕的皇家穷亲戚,或是祖上显赫儿孙不争气的破落户,别的本事没有,就爱打听些小道消息,训练间歇凑到一起嘀嘀咕咕互通有无,连子瑜的身家背景很快被扒了个底儿掉。
原来竟与东宫那位有些渊源。
自萧明暄走马上任以来,卫戍营风貌被整肃一新,浑水摸鱼的关系户被打发得十不存一,就算有漏网之鱼也都夹紧尾巴低调做人、老实操练,不敢再起偷奸耍滑的心思。
行伍中人心思大多简单直白,谁厉害就服谁,对那些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就算表面上不露声色,背后也要乱翻白眼。
当年宫里的兄弟龃龉又被翻出来津津乐道,有些人还依稀记得那些半真半假的桃色传闻,再看连子瑜的时候眼神就颇耐人寻味了。
端王爷把这人带在身边,是怀念旧人呢,还是寻个替身?
亲兄弟嘛,长相总归有几分相似的,别看连军需年愈三十、面容沧桑、身材干瘦,说不定人后别有风情,而端王爷就好这一口呢?
糙汉子扎堆的地方,不仅八卦热情不输女子,嘴上还特别没德行,言语污秽下流,传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连子瑜在营中的处境日渐艰难。
人们对他客气却疏远,还隐有不屑之色,他传下去的指令,不是阳奉阴违就是消极怠慢,让他成日里束手束脚施展不开,来了半个月还没有摸清楚营里的往来事务,更别刺探什么有用的情报了。
萧明暄是个粗枝大叶的,又积威甚重,浑然不在意那些闲言碎语,仍对他亲近厚待,还时不时叫他到营房里关起门来对坐小酌。
旁人看到这些,又少不得凑到一起挤眉弄眼,大肆编排。
有几个没时运的凑到一起嚼舌根的时候被萧明暄撞个正着,各自领了一顿军棍,打得哭爹叫娘。
不消说,这笔帐又记到连子瑜头上——说不定端王爷是被他故意引来听闲话的呢?
连子瑜有口难辩,在萧明暄面前又要装出一副肝脑涂地的样子以表忠心,逢迎奉承,巧舌如簧,虽讨得端王欢喜,却愈发被同僚瞧不起,一时间进退维谷。
度日如年般熬煎了半个月,他实在没法子,只好趁休沐日回家乔装一番,扮作小厮模样从后角门溜出去,寻那幕后之人拿个主意。
只是他自以为能掩人耳目,却不知黄雀在后,自他出门陈鱼就不着痕迹地缀着他,穿街过巷,进入一处寻常酒肆中。
萧明暄的荒唐事越传越离谱,连营区外面都听到了风声,直接导致他的几位美貌表妹纷纷打了退堂鼓。
宸妃气得蛾眉倒竖,把不成器的儿子唤回宫里一顿臭骂。
“每次给你议亲,你都要闹出点名堂!”她抄起茶杯想往儿子头上砸,又实在舍不得,犹豫间被萧明暄抢了下来,还嬉皮笑脸地劝道:“母亲,小心烫了手。”
宸妃顺势一指头戳到他脑门上,怒道:“都二十了还没个正经样儿,还是小时候打少了!”
“母亲最慈爱不过,哪舍得打我?”萧明暄哄起他亲娘来驾轻就熟,嘴巴像抹了蜜一样甜:“万一父皇得了消息要收拾我,还请母亲救儿一条小命。”
反正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胡作非为导致亲事告吹,宸妃早该习惯了,发作一番气消了便罢。
两宫贵妃虽各有一子,养育方式却截然不同。
萧明玥自小被顺妃从头管到脚,恨不得连哪只脚先穿袜子都要过问,宸妃对儿子则是放牛吃草,随便他去野。
拘在格子里的男儿养不出广阔的胸怀。她就瞧不上顺妃那种巨细靡遗的管教养卫,生生把皇太子养成个多愁多病的笼中鸟,比她娘家那些女孩子还娇气。
比起战战兢兢、半步不敢踏错的太子,萧明暄日子就逍遥多了,宸妃不太管束他,觉得男孩子粗砺些无妨,摔摔打打才能成长。
她的儿子本性嚣张,也不必非要刻意去做个谦谦君子。
皇帝虽然动不动就责骂这个轻狂不羁的小儿子,其实宸妃心里门儿清,皇帝即使早早立了太子,对那个性格温吞毫无魄力的萧明玥也是不太满意的。
可惜他儿子少,实在没办法挑三拣四。
宸妃抚着胸口喘匀了气,横他一眼,嗔道:“你这混小子,当年差点让你父皇打死,怎么不长记性,又与连家的人牵扯什么?”
“我这是帮我哥呢!”萧明暄打着哈哈,“免得他狗急跳墙,再使人来烦扰母亲。”
宸妃想起先前她娘家人进宫时明里暗里替连子瑜说项,面上一哂,道:“这也值当你挂心?我早替你打发了。”
当年能打发掉一个连子琛,他那个离京十年、毫无根基的兄长又算得了什么?
蝼蚁罢了。
萧明暄眸色一沉,懒洋洋地说:“知道母亲体贴儿子,儿也不忍心拂了外祖家的面子,举手之劳罢了。”
宸妃又想说什么,萧明暄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又道:“这个连子瑜,我留着还有用。”
宸妃会意,眼睛一弯笑了起来,轻声问:“牵制你哥哥呀?”
萧明暄笑而不答,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这一笑,让宸妃觉得儿子似乎稳重了些,又好像还是原来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轻狂样儿,她心中忐忑,又想到一事:“你不想议亲,不会是为了你那皇嫂吧?”
“哪儿能呢!”他不假思索地否认,笑容却带了几分暖意,“自然是为了皇兄呀!”
宸妃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斥道:“不省心的东西,就会跟你娘贫嘴!”
萧明暄收敛笑容,开始说正事:“母亲可知今年秋狝要去东献山?”
宸妃也刚得了信儿,不过她在宫里消息要灵通一些,抬手朝顺妃方向指了指,撇嘴道:“还不是那位?皇上难得去她宫里一趟,可是抓住机会吹了半宿枕头风。”
东献山是岐国太祖龙兴之地,虽然有山有水有草原,奇珍异兽遍地跑,却不适合当猎场。
只因那山势过于险峻,林木葱茂地形复杂,迷魂嶂、鱼背岭、踏云崖……处处都是险地,摔下去连尸骨都找不着。
两年前秋狝就在东献山,饶是萧明暄这样悍勇无双的矫健儿郎都吃了不少苦头,倒是他太子哥哥阴差阳错地捞了个便宜,连弓都拉不开却有白鹿撞到他怀里,让皇帝以为天降祥瑞,龙颜大悦。
那头鹿现在还养在御苑里,每天被人伺候着吃饱喝足刷毛晒太阳,快要肥成一头猪。
太子经此一事,声望空前,被吹捧得超凡入圣,就差没得一口仙气飞升上界了。
他低下头思忖片刻,嗤笑一声:“顺妃怕是又想给太子哥哥造势了。”
什么天降祥瑞?不过是欺世盗名的把戏罢了,东献山离凉国也就快马加鞭三五天的路程,呼延凛又透露过萧明玥与他初遇正是十九岁那年,所谓白鹿入怀,八成是舍了身子换来的嫖资罢了。
宸妃不知内情,就是觉得太子瞎猫撞到死耗子,轻哼道:“你这次可不要让着他,猎个十头八头鹿给你父皇看看。”
“鹿有什么稀罕?”萧明暄双唇微抿,忍住一个情不自禁的微笑,“我要猎一头小马驹。”
夏云泽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咕哝一声:“谁骂我?”
太子今天在练臀,做完臀桥紧接着几组单腿硬拉,到让他蹲开马步前后摆胯的时候他就死活不愿意了。
这个动作实在太丢脸了,老让他不由自主回想起跟呼延凛在帏帐中的那点事儿,真是臊死人了!
不听话,还想不想要柯基臀了?夏教练一瞪眼,威胁道:“你不好好练,我可要跟你圆房啊!”
啧,自从知道他是个男的,太子对他是一点想法都没了,反倒是他时常把圆房挂在嘴上,没节操得很。
太子瘪瘪嘴,委屈兮兮地撇开大腿蹲成马步,不情不愿地摆了几下胯,速度越来越慢,俊脸越来越红。
他实在不好意思再做,就这么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抬眼看向他家铁血无情夏教练。
夏教练就是打个嘴炮,哪会真对学员下毒手?
他偷着乐还来不及。
太子健身以来,身体素质可谓突飞猛进啊!以前做单腿硬拉,腿一抬人就摔,现在稳得像钉子一样,这是核心肌肉有劲儿了髋关节也稳定了啊!再说这马步,第一次没蹲十秒就开始颤,这次都快一分钟了还稳如泰山呢!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打一闷棍就要给个甜枣,教练深谙哄骗之道,“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咱们就换成驴踢吧。”
驴踢就是俯卧后踢腿,名字虽蠢,效果拔群,姿势丑归丑,好歹能忍受。
太子如蒙大赦,乖乖地俯在地垫上做驴踢。
夏云泽一边给他数着一边闲聊,说的当然是目前最让人期待的事:“何公公让我告诉你一声,这次秋狝要去东献山。”
“什么?”太子一惊之下手没撑住,直接趴倒在地,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垮脊背,怎么拽也不肯起来了。
“又偷懒!”夏云泽凑到他耳边想来个河东狮吼,结果发现太子神情恍惚,似嗔似怨,眼角都红了。
一看他这样就知道又双叒叕开始回忆前男友,阴魂不散呐这是!
夏云泽真的生气了,手一抬,对着太子初显挺翘的小屁股就来了一巴掌。
……手感确实不错,打一下颤三颤,怪不得萧明暄老是忍不住手贱。
太子本来练得臀肌酸痛,被他打得低叫一声,面红耳赤地扭过脸来,小声交了老底:“我就是在那里遇、遇到呼延凛的。”
夏云泽在他对面盘腿坐下,双手托腮,摆出求知若渴的样子,问:“然后他对你一见钟情穷追猛打?”
“才不是!”萧明玥咬了咬唇,小声说:“我迷了路,还有人图谋不轨,要不是他出手相救,只怕我当时就折在山里了。”
“咦?”萧明玥竟然曾经遇刺,怪不得呼延凛技术那么烂太子还愿意跟他睡,救命之恩在那摆着呢!“这事你告诉皇帝了吗?”
萧明玥抬起眼,无语地看着他。
这怎么说啊?告诉皇帝恩人救了他顺便强占了他吗?那不必劳烦刺客动手,他自己就得羞愤得跳崖去了。
再怎么清高自矜的贵公子都是惜命要脸的,干脆什么都不说,暗中查证就是。
呼延凛当时下手狠辣决绝,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只从刺客头领的尸体上搜出了萧明暄的剑穗子,于是所有嫌疑全都指向他那个混帐弟弟。
“你可别以为他是好人。”萧明玥语重心长地提醒他,“跟他扯上关系的,哪个不是下场凄惨?”
夏云泽双目发直,怔怔地看着对方,眼皮砰砰乱跳,脑细胞光速运转,额角一抽一抽地疼。
他突然想起萧明暄接亲的时候曾在郴国京中遇袭,要不是黄公公及时施救,他小叔子就要客死他乡了。
萧明暄说过是他最好的朋友暗中投靠太子,如今叛徒已被剥皮抽筋折磨致死,这幕后指使除了太子不作第二人想。
只可惜自己当时光顾着打哆嗦了,没问问他那好友究竟是在拷打之下认了罪,还是萧明暄查到的证据指向东宫?
他们兄弟这些年来斗得你死我活,起因是小连,却不仅仅是因为小连。
太子遇到的刺客,真与萧明暄有关吗?
背叛萧明暄的人,真是太子指使的吗?
夏云泽敲敲脑袋,哀叫一声,想扎到金鱼缸里降降温,否则真的要自燃。
他只想当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小壮汉,为什么这么难?
陈鱼屏住呼吸,蝙蝠似地倒挂在房檐下,手指沾了一点口水,然后探下手去,悄无声息地在窗纸上戳出一个洞,竭力倾听房中的声音。
也亏得连子瑜为了避人钻进后院厢房,后窗正对着一堵砖墙,平时没人从这夹道里过,仅供一人穿行的窄路上生满了青苔。
正好给他偷听提供了方便。
窗边摆着一道屏风,挡住了室内相对而坐的人影,连子瑜语气颇为恭敬小心,述说他在卫戍营中处处碰壁恐有负主子所托。
对面那人却不急不恼,声音沙哑低沉,让他稍安勿躁,不必忙着揽权,只要像现在这样获得萧明暄的信任,能跟他一同去围猎就行。
“今年秋狝照例要从卫戍营中调兵前往,路途遥远,山林险峻,你只要跟在萧明暄身边,主子到时自有安排。”
连子瑜似是松了口气,唯唯称是。
那人又呵呵低笑,叹道:“这兄弟俩,运气倒是不错,次次有人相助,怕是天意要让主子好事多磨。”
连子瑜也跟着笑,信心十足:“这次万事俱备,他们不会总这么好运的。”
一滴汗滑下额头,陈鱼咬紧牙关,定了定神,如同一片纸屑般轻飘飘地翻过后墙,朝来路飞驰而去。
出发在即,从皇族宗室到营中兵士无不翘首以盼,只等着一声令下,奔赴那巍峨险峻的皇家猎场。
有人盼着大展身手,有人想要大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