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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林影幢幢,夜路难行,幸好一路上都有萧明暄做的标记,指引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林深处走。
他有功夫做标记,说明外围猎场不是动手的地方。
越往里走树木越是繁茂,夏云泽纵马跃过一道沟堑,将手中的火把凑近一棵大树,找到树上被弯刀削出的月牙形记号,目光凛冽,神情凝重。
刀痕上有血迹,在白森森的木茬子上分外扎眼。
看周围环境倒没有打斗的痕迹,他略定了定神,火把一挥,招呼人们继续前行。
一路走走停停,行至天明,他们来到一处蜿蜒狭窄的山谷,暗卫中有来过东献山的,上前禀道:“太子妃,此处名为鱼肠谷,再往深处就是迷魂嶂,皇族子弟至此即止步了,里面的情形当地猎户也说不清楚。”
夏云泽点了点头,让大家稍事休息,进些食水,过鱼肠谷之后才是重头戏。
他不知道迷魂嶂中已是刀光剑影,血雾漫天。
萧明暄进山之后先在外围晃悠,不与其他宗室子弟同行,只带着数十名亲卫在林中追赶野兽,打到猎物就架起火来炙熟了分给众人吃,还要饮酒助兴,一副疏狂无忌,纵情享乐的样子。
萧方带着人缀在后方,连子瑜如愿与萧明暄同行,每每暗传消息,端王不是在打猎就是在吃吃喝喝,丝毫没察到密林中一触即发的杀身之祸。
派出去侦察的刺客还捡回来个空酒囊,让人分外无语。
真是死到临头犹不自知,他咬着牙暗骂,什么正子嫡孙,草包一个,全仗着投胎投得好。
等他割了萧明暄的头送到那小娘皮面前,看她一张小嘴还敢不敢尖酸刻薄!
萧方这么想着,一路跟着萧明暄过了鱼肠谷,潜入迷魂嶂,正要择机下手,没想到风云突变,一路上悠闲自在没心没肺的端王爷竟然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调转人马杀了他个措手不及。
热血泼溅在石壁上,脚底尽是腥泥,萧明暄的亲卫个个身经百战,悍不畏死,他本人更是狠辣凶猛,手起刀落,如砍瓜切菜一般,顷刻间撂翻十几名刺客。
萧方自知不敌,收敛人手后撤,借着复杂的地形,与萧明暄在层峦叠嶂中打起了游击,不着痕迹地将人往迷魂嶂深处引。
他没本事把萧二郎截杀在半路上,就打算按原计划把他带进最深处黑云沼中。
可惜他如意算盘打得虽好,萧明暄却是个不按套路走的狂妄货,猫捉老鼠一样且战且停,竟然渐渐向鱼肠谷方向撤去,摆明了是不想奉陪。
萧方无法,只得从刺客中挑了一名身材纤细的少年扮作女子模样,学出几分太子妃的嗓音,在渐浓的雾气中隐约现身,娇呼一声“二郎救我”便被打翻拽走,消失在参差不齐的石壁之后。
“那是太子妃?”连子瑜惊呼一声,队伍中也起了骚动,萧明暄果然中计,不假思索就带人追了过去。
怪不得人常说奸出人命赌出贼,他这灵光一闪,竟然歪打正着。
萧方心下暗喜,向黑云沼方向一路逃窜。
他们在迷魂嶂中盘桓这三五日,机关陷阱被触发十之六七,饶是萧明暄身手绝佳也有中招的时候,拆解一处机关时被冷箭划破手臂,虽是皮肉伤,箭头却淬了毒,不消片刻整条手臂就开始发麻肿胀,热辣辣地疼。
萧明暄及时服下解毒丸,挤出伤处的黑血,简单包扎过后,命众人原地休息。
连子瑜忧心忡忡地凑过来,低声劝道:“里面只怕更为凶险,不如先回营中,再做打算?”
萧明暄怒目而对,道:“这些杂鱼何足挂齿,再说你没看到他们掳了太子妃吗?”
真是年轻气盛受不得激,连子瑜心里不屑,看来流言并非无中生有,萧明暄对他嫂子显然关心则乱。
萧明暄还在那冠冕堂皇地越描越黑:“毕竟人家是郴国嫁过来的公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哥怎么向他岳丈交待?”
“太子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真是想不明白。”连子瑜换了个思路,暗搓搓地挑拨离间,“谁人能把太子妃带出营地而不引人侧目?”
你不就想说是我哥吗?绕着圈子扯什么呢?要不是他早跟他哥和好了,八成也会觉得他哥把小皇嫂卖了还让小皇嫂帮他钓鱼。
萧明暄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说:“迷魂嶂深处情况不明,只怕更加凶险,我担心到时候护不住连兄,连兄不如带些人手撤回营地,禀明父皇,请他再派禁军前来增援。”
连子瑜推辞道:“属下不才,愿与王爷共赴险境,岂能临阵脱逃?”
萧明暄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你是小连唯一的亲人,我不能让你有任何闪失,连兄不要让我为难。”
连子瑜眼圈都红了,也是入戏得很,萧明暄又道:“何况我还盼着连兄带来援军解我危困,本王的身家性命就托付给连兄了。”
连子瑜终于被说动了,朝他郑重地施了个礼:“属下必不辱命!”
送走连子瑜,萧明暄拆开绷带又换了一回药,嗤笑一声:“若不为放长线钓大鱼,我会与你费这么多口舌?”
身边的亲卫都是跟随多年的死忠之士,闻弦歌而知雅意,问:“主子,还要去营救太子妃吗?”
“哪有什么太子妃?”萧明暄站起身来,“走吧,把那只小老鼠捉来玩玩。”
太子妃滑溜得像泥鳅一样,岂会轻易落入敌手?被俘了还有闲心捏着嗓子装姑娘?那一声娇怯怯的“二郎”险些让他把隔夜饭吐出来。
萧方自以为得计,眼看要进入黑云沼,还没来得及窃喜,萧明暄竟然兵分两路左右夹击,把他包了饺子。
他的手下力战不敌,死伤一地,萧方被捆得像粽子一样,让人推搡到萧明暄面前,一名亲卫用刀柄在他腿弯处一敲,萧方痛叫一声,肥硕的身体跪倒在泥尘里。
萧明暄坐在一块石头上,用脚尖挑起他的下巴,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贤弟你呀,叔王也是狠心,怎么舍得贤弟漫山遍野地跟着本王吃苦受累?”
萧方这一路奔波,遭了不少罪,本以为稳操胜券的,没想到萧明暄这个扎手货早看穿了他的伎俩,一路上遛狗似地来回折腾他,刀剑无眼,手下虽尽力护着他,激战中也难免挂彩,追到现在,萧方衣衫褴褛,身上没一块好肉。
再看萧明暄,衣裳沾着血迹,手臂还缠着绷带,却不显一丝狼狈,面容俊朗夺人,眼眸灿若群星,就这么大马金刀地坐着,肩背挺直,器宇轩昂,仍是嚣张跋扈的藉藉天骄子模样。
仿佛天生就是个号令四方的王者,尊贵无匹,高不可攀。
萧方以前总觉得萧明暄除了会投胎,简直一无是处,这趟东献山之行却让他吃尽了苦头,再也不敢小看这个弱冠之年的王爷。
萧方有些后悔,父王定计的时候他为什么要主动请缨呢?玳王还未请封世子,若他这一趟折在这荒山野林里,岂不是让那几个弟弟捡了现成便宜?
大丈夫能屈能伸,保住命要紧,萧方一咬牙,磕下头去,颤声道:“王爷饶命,愚弟愿将功折罪,只求王爷从轻发落。”
“哦?”萧明暄抚着刀柄,半眯着眼睛接过亲卫递来的水囊,啜饮了几口,懒洋洋地问:“怎么将功折罪?”
萧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想起玳王的嘱托,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攀咬上太子再说:“是太子殿下拿捏了愚弟的把柄,胁迫愚弟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王爷明鉴,这并非愚弟的本意啊!”
萧明暄身体前倾,眼中兴趣浓厚,问:“他拿捏了你什么把柄?”
“愚弟……曾对太子妃出言无状……”萧方甩了自己一巴掌,作痛心疾首状,“是我猪油蒙了心,见色起意……”
萧明暄一脚踹开他,作愠怒状,喝道:“混帐东西,我的……我哥的人你也敢动?!”
萧方被踢中胸口,差点背过气去,看看对方狰狞的表情,这要说没奸情谁信?
他咳了一声,再接再厉,火上浇油:“太子这是听信了王爷与太子妃的流言蜚语,想一箭双雕啊!”
一个被戴绿帽子的男人,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再加上还有大位之争,想要借刀杀人简直顺理成章。
萧明暄看着这个抖若筛糠的胖子,心中五味杂陈,甚至有些悲哀。
他们之前竟然被这样拙劣的手段、这样粗糙的计谋离间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之情,几至反目成仇。
萧明玥的温吞懦弱,萧明暄的轻狂易怒,都被人算计得分毫不差,拿捏在股掌之间。
这是要把他们兄弟一锅端啊!然后玳王那一堆小孽障也不必抢什么世子之位了,直接各凭本事争当太子多好?
至于那个跟在玳王屁股后面,奴才一样唯唯诺诺的的瑢王,自己没本事生个儿子,替别人儿子谋朝篡位只为了跟着捡点残羹冷炙?
萧明暄冷笑,如果不是从天而降的小皇嫂,他们差一点就要成功了。
如今他们兄弟同心同德,共策共谋,到了该把幕后黑手一网打尽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