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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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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昭跟着赵参将到刘瑕房间外,赵参将立在门前禀道:“殿下,元郎君到了。”片刻后一名侍女来开了门,侧身让道:“请进。”

    元昭站在门口却没动,只是盯着门框一个劲儿瞧,好像要把这木门框看出朵花来。

    侍女跟赵参将都疑惑地看着他,赵参将提醒道:“殿下让您进去。”

    元昭“嗯”了一声,提步迈进房中。

    舱房里比甲板上暖和,外间放着两张小案,刘瑕坐在其中一张小案后,几个侍女正在摆饭。

    元昭看见刘瑕,脚下一顿,立刻在心中默想:凭他什么模样,以后都要老,而且人长一张脸,只要没有残疾,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一对耳朵一张嘴,差不多。

    他这样多想两遍,自己把自己哄得心中大定,再看刘瑕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刘瑕当然不知道元昭这一会儿心里转了多少念头,抬眼见了他,道:“师弟坐。”

    元昭便没事人一样走过来,自自然然地坐下等着用饭。

    吃早饭是真的吃早饭,吃过饭,侍女来收拾了碗筷,刘瑕让元昭跟他去内室,从架子上取下一张地图铺在桌上。

    元昭凑过来,跟刘瑕站得不远不近,他低头一看:“这是历阳郡的地图?”

    刘瑕今天穿一身云麾将军服、长发束得一丝不乱,仪表无可挑剔,只是眼下略有青影,昨晚果然睡得不好。他从旁边抽出一支狼毫,道:“嗯,趁还没到历阳,我考考师弟的功课。”

    功课?元昭呆了片刻又反应过来,离京前那几日,薛道春给了他许多跟历阳有关的书籍与公文,让他记得看,原来是刘瑕吩咐的。自从父亲去世,元昭好几年没被人正儿八经地考过了,乍来这么一出,倒让他觉得新鲜,元昭点头道:“师兄问就是。”

    刘瑕看他这么干脆,两指一翻倒转笔管在绢图上一绕,点在“龙亢”二字上:“你就说说这里。”

    “龙亢县,人口约六千户,土地丰沃,产稻米、黄豆、小麦,‘亢’之意为颈项,‘龙亢’意为龙之咽喉,是历阳要害。”元昭侃侃答道。

    “还有吗?”刘瑕问。

    元昭想了想,继续说:“东临阜陵,西接蒙城,南通中都,北临夏河,境内有大将军桓温的坟茔……”说到这里他一顿,福至心灵忽然懂了刘瑕想问什么,“王氏在此地有田产庄园,现住着王少监的族叔。”

    刘瑕的笔管一划,又点在“雍邱”上。

    元昭缓缓道:“陆氏在此地有良田千顷,别业两处,由陆宗正的族弟在打理。”

    刘瑕道:“最后说说乌江。”

    “乌江县……”元昭苦笑起来,“元氏在此地产业无数,元氏一支旁系就住在乌江,论起辈分那一支的家主是我的堂叔,这儿还是西楚霸王自刎的地方,师兄,你吓唬我啊。”

    刘瑕把狼毫收起,随手掷回笔筒,问:“真怕了?”

    怕吗?真说一点不气虚,那肯定是假的,他知道会输,天意说他最后会输。可已经走到这一步,怕也没用,输又何妨。

    元昭也翘起嘴角道:“我等着他们怕我。”

    刘瑕笑了一声,然后元昭看见刘瑕回望他,眼中俱是笑意,像被取悦又似亲昵地说:“狂童之狂也且。”

    你这轻狂小子。

    屏风外传来脚步声,侍女隔着屏风回禀:“殿下,预计还有半刻抵达历阳渡口。”

    “知道了。”刘瑕说着又转向元昭,顺手要拍他的肩,“行了,你功课准备得不错,先回去换官服吧。”

    元昭猛得往旁边一让,“砰”一声撞上书案,这一撞可不轻,书案直接向前移了一步,桌上的瓷笔筒跟玉镇纸翻在地上,“哗啦”一声全摔得粉碎!

    几名侍女闻声立刻绕进里间,见此情形,纷纷拿出帕子垫手捡地上的碎片。

    元昭扶着桌边像是回神,忙白着脸垂首道:“臣无状,请殿下——”

    “怎么吓成这样。”刘瑕收回手,轻松笑道,“摔个东西而已,连‘臣’吓都出来了,你回去换衣服吧。”

    元昭跟着笑一下,也放松了语气:“这不是怕师兄让我赔吗?那我走了。”说完转身退出去。

    刘瑕看他绕过屏风,脸上轻松的神情退去,他低头看向满地碎片,微微皱一下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而元昭走出舱房,被甲板上的寒风一吹顿觉灵台清明,他伸手揉揉自己撞疼的手臂,低声念道:“阿弥陀佛。”念完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道气长存,无量天尊。”觉得自己六根清净得不能再清净了,才心有余悸地往自己房间走。

    中都多江河,历阳郡的江河却比中都还有多,城中水网星罗密布,屋前是街屋后就是河,历阳最大的一个码头就挨着主城不远。

    这个时候码头正忙碌,栈桥上下人来人往,水面之上渡船如织,沈兆身穿官服,领着一众差役侯在码头前,等着迎接刘瑕跟元昭的大船抵靠。其实如果只为向元昭交接职务,沈兆不比亲自来码头上迎接,但因有信王殿下同行调防来历阳,于情于礼他都得来迎上一迎。

    眼看就要到午时,沈兆已经在码头前的茶棚里坐了半个时辰,腹中微觉饥饿,便对身边的差人道:“你们去艘快船到江上看看,信王殿下的大船走到哪儿了。”那差人领命正要去,一人从外面跑进来报道:“船到了!”

    沈兆立刻起身走出茶棚。

    码头边果然泊了一艘大船,船工们一边齐齐高声喝到:“停船!平安!搭岸——”一边从船上放下长板搭上栈桥,然后退到一边。沈兆定睛一看,见两个人打头走上栈桥,看身形都是挺拔的年轻人,一个略矮一点穿着蓝色官服,必是新任郡守元昭无疑,另一个高些穿着黑色衣裳,应该就是信王刘瑕了。

    这两个人身边跟着一群黑衣黑甲的卫士护卫开道,附近的行人频频回顾,连河上船里的客人们也来探头探脑地张望。

    见正主们走下栈桥,沈兆忙领着差人们上前,先向刘瑕行礼:“下官历阳郡前郡守沈兆,参见信王殿下。”

    刘瑕道:“免礼,既未交接职务,沈公不必自称前郡守。”

    沈兆听他说话客气,心想信王倒比传闻中要和气,便应一声“是”谢恩起身,又叉手对元昭行礼:“见过元郡……”他抬眼与元昭四目相对,登时愣了一下,脱口道:“元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