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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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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元昭跟刘瑕在雍邱夙兴夜寐,刘瑕手下的几名参将也带着元昭的手令在龙亢几县查人清地,虽说参将们的差事办起来各有其难,但要比谁最难,非李参将莫属,因为他领兵去的是乌江县。

    午时刚过,乌江水在日光下金光粼粼,元氏的别业外,数百名黑衣黑甲的云麾卫围在大门外,虎视眈眈地注视门前守卫的元家部曲,那几名部曲个个脸色苍白、如临大敌。

    李参将按剑立在众云麾卫之前,他身后一名云麾卫上前一步,十分不满地道:“参将,都等半炷香了,里面人都不出来一个,咱们还等啊?”

    李参将抬头看了看天色,说:“再等一刻,一后里面还没动静,你们就拿人封园。”

    那名云麾卫立刻应声:“是!”

    这几天他们清完田册后,发现元氏这座别业也是强占无主之地而建,应当还地于公,李参将顾念这这里住的好歹是元郡守的同族,五日前亲自登门拜访宣读元昭的手令,结果他连庄园主人的面都没见着,只有管事出来接待,说主人出门归期未定,等主人归来一定转告手令内容。陇西李氏也是望族,李参将对这套辞令熟得很,一听就知道管事是在敷衍他。

    但这没关系,反正五天之限已到,他今天上门照手令办事就是了。

    李参将在大门前又等了一阵,算算一刻已到,抬手正欲下令,眼前的大门忽然从里打开,几个下人抬着一张大案出来,将桌案放在门前,那大案上还罩着一层绸布,绸布遮着什么东西。元家的管事从桌案后绕出来,叉手向李参将行礼,态度不冷不热地道:“见过参将。”

    李参将看一眼蒙着绸布的大案,按着剑道:“五日之期已到,不知元公可回来了?尊府上下要是收拾好,下官就依令收地了。”

    管事慢慢道:“郎主已归,并让我再请问参将,参将是奉元昭元郡守之令前来收地,对吧?”

    明知故问。李参将耐着性子答道:“对,五日前下官来贵府宣读的就是元郡守的手令。”

    管事点点头:“那家主的意思是,要我们搬离还地不是不可以,但请元郡守亲自上门相告。”

    李参将的脸色冷下来,他按着剑道:“为什么要郡守亲自来?难不成贵府认为下官会伪造郡守的手令?元郡守在雍邱处理公务,无暇到乌江登门,五日期限已到,贵府不肯搬,就别怪下官来硬的!”他话音一落,他身后的云麾卫齐齐“刷”一声抽出手中长剑。

    管事被这阵仗震得退了半步,他冷笑道:“参将这么说,小人拦不住您也不敢拦您,来人,把绸布摘下来!再传郎主的话,元郡守要拆自家的祖业,干脆就将这些一并砸了拆了。”

    门边的两名部曲将桌案上的绸布一掀,那绸布轻飘飘落地,露出大案上摆着的一排东西,李参将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管事向旁边让了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参将犹豫一阵,松开按剑的手,终于还是道:“撤!”

    不消多时,管事回到庄园中,快步走到一间暖阁中,窗边有两人正对坐下棋。一枚黑玉棋子落在棋盘上,执黑子的青年五指修长、容貌英俊,正是沈梦余。而坐在他对面的中年人一身居家常服,身材清瘦、唇上蓄着两撇胡须,细细度其面貌,会发现他眉眼跟元昭有两分相似,此人姓元名鸣玉,论起辈分是元昭的堂叔。

    管事看这两人还在下棋,不敢打扰,安静地站在一边。

    元鸣玉盯着棋盘看了片刻,叹一口气投子认负:“输了输了,沈郎棋艺高超,我自愧不如。”

    沈梦余拿着一枚黑子把玩,他笑道:“不是元公技不如人,是你心神不在此局中,棋道,乃心之算、神之理、运之艺,缺一则输,我来帮元公静静心吧。”说完他转向管事问:“他们人走了?”

    管事过来就是为禀报此时,见沈梦余问便上前应道:“是,云麾卫已经退走。”

    元鸣玉神色一喜,明显松了口气。

    沈梦余捏着那枚黑子在棋盘边敲了敲,正色道:“元公,现在轻松可太早了,逼走了云麾卫,那元昭就该亲自到乌江来,现在我们应该立刻向龙亢、蒙城几县传信,信就按我们之前说好的写,让他们别被逼服同意土断,但也不能跟朝廷叫板,只说除非元昭在乌江推开土断其它县才肯听令,否则就咬死是郡守有心徇私。”

    元鸣玉不是蠢人,只是本性极懒,五天前李参将上门时其实他在家,但想想土断之事如何麻烦,他实在懒得应付也不想自己想办法,直接写了封信给元鹤天让他拿主意。结果元鹤天的信来之前,沈梦余先上门出谋划策,他一听这主意还真能用,便热情留客,省了自己多少工夫。

    元鸣玉点头道:“沈郎说的是,我这就写信。”说着他想到元昭皱起眉:“往年阿昭来了,我都是想着找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招待他,今年却……这孩子莫不是中邪了?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

    沈梦余正低头拣棋盘上的黑子,听了这句抬头看元鸣玉,问:“哦?这么说元公跟十六郎很亲近了?”

    元鸣玉把手上的白子扔进棋盒,心烦地道:“小辈里我就跟他合得来。”

    沈梦余问:“元公看十六郎是个什么样的人?”

    元鸣玉被问得一愣,道:“这……可说得太多,我倒不知道怎么说了。”其实是懒得说。

    “就只说印象最深的。”沈梦余道。

    元鸣玉想了想:“爱玩吧,还会享受。”

    这答案出乎意料,沈梦余摸着下巴笑起来:“的确莫名其妙。”

    元昭跟刘瑕没日没夜熬了数天,雍邱这边土断的大项总算搭好了框架,算步入正轨。这日刘瑕得了萧道春派人送来的消息,内容竟是西邺国主已经于数月前驾崩!原来之前西邺攻打南赵,国主御驾亲征时却在军中感染恶疾驾崩,西邺的平原王杨绍先为稳局势密不发丧,虽然打赢了南赵,但国主驾崩这种大事再瞒也只能瞒一时,西邺内正山雨欲来,后陈、大成、仇池等国中消息灵通者也都收到线报了。

    元昭一听这个消息,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脱口道:“这消息作准吗?”

    刘瑕与他对视,两个人都从对方眼里望见了兴奋与思索。他们千辛万苦地推行土断,看起来好像是为削弱士族、充实国库,可削弱士族、充实国库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招募兵丁、筹措军费,为防胡人南下没有一搏之力,也为有朝一日能剑指中原、夺回故土!

    现在南赵国破、西邺又将生内乱,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刘瑕的食指轻轻敲着桌面,神情难得这么认真:“这消息是益州送来的。”

    益州牧是刘瑕的亲舅舅王茂王将军,王茂的消息那绝不可能错了。元昭忍不住绕着桌子走了几圈,神情一时兴奋一时沮丧,他忽然站定长长出了一口气:“……师兄,你信不信天意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