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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镇有条小河,直通长江,从李如绵买下的小院走出去不远就是。
河边停着两艘“乌篷船”,贺兰大少见多识广,一下子就看出这两艘船是游艇改装的,机械部件被隐藏得非常好,配上一顶乌篷,两副船桨,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严零先把小陶推上船,自己也要跟着跳过去,李如绵追上来,抱过他的腰揽进怀里。
“你...也想跟我们去划船?”严零抬首,笑望着抱他的男人。
“别胡闹了。”李如绵搂紧严零往回走,“跟我回去。”
贺兰摧惦记那锅鱼羊鲜,忙不迭跟上:“还有我!我也回去!”
李如绵脚步一顿。
他先抱紧了严零,不让他挣脱,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回过身,道:“我与令堂差不了几岁,夫人和小陶同龄;你今年二十五岁,至今没谈过恋爱。”
顿了顿,问:“贺兰摧,你知道我们的差距在哪里吗?”
“啊?”
“脑子,是脑子。”
贺兰摧还迷糊着,李如绵用眼神指了指小陶,便搂着娇妻回去了。
“我不就是找不到女朋友吗,至不至于...”他嘟囔道。
小陶在船上唤:“贺兰摧。”
贺兰摧循声望去,入眼是巴巴盯着他的小陶,小陶长得乖,看着就让人心情好,贺兰摧不自觉弯起嘴角,应道:“哎,什么事?”
“划船吗?我觉得挺好玩的。”小陶把手背在身后,手指捏着袖子。
“这船可不是用来划的。”
贺兰摧痞痞地勾嘴角,一跃跳到船上,找到面板,啪啪掰开几个开关。
趁小陶还懵着,贺兰摧把住方向盘,猛踩油门。
“走咯——”
“啊!”
快活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声惊呼,李如绵走到家门口还能听见,直叹带不动带不动。
傻成这样也别找女朋友了,省得祸害下一代。
李如绵带走严零,是想让贺兰催带小陶摇船游湖看风景,不是叫他激情飚船秀车技,听河面上那个哪吒闹海似的动静,想来再过两小时,贺兰摧能把船开到长江上去。
爱上这么个惊天大直男,只能怪小陶命苦。
走进前院,李如绵拉开虚掩的门,回首却不见严零,他一个人在屋檐下,伸手妄想接住飘舞的雪片。
一件外套抖开披到身上,那个男人责怪道:“小祖宗,又想生病了是不是?”
“你们刚才在聊卡嘉的事,我全听见了。”严零拢着衣襟说。
一句话,就把李如绵后来的唠叨都堵在喉咙里。
卡嘉是李如绵的妻子,新婚没多久死于一场车祸,她死时怀着孕,腹中胎儿在出事后还有一丝气息。李如绵悲痛之下,兵行险招,将胎儿的DNA带走克隆,并策划了一场跨度长达二十年的心理学实验。
这场实验中收集到大量珍贵数据,李如绵本该全身而退,享受后半生名利双收的生活,然而他爱上了严零,这个由他一手创造出来的小怪物。
严零的身体里带着卡嘉和李如绵的基因,两人相恋就是父子乱伦,半点也抵赖不得。
这一切都源于卡嘉的死,严零看过她的照片,他和这个女人有着极为相似的眉眼,无数个相拥而眠的夜晚,严零偷偷问自己,李如绵不惜背德也要和他相恋,究竟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早逝的卡嘉。
李如绵刻意沉默着,然而严零大大方方地看向他,目光灼灼,倒显得李如绵不够坦诚了。
盯了半天,严零负气转过身,微怒地问:“时至今日,你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
李如绵转到他身前,拥他入怀,严零挣脱不开,使劲在他胸前抵着额头。
“卡嘉去世了很多年。”李如绵摩挲着严零的头发,替他梳通脑后的结。
胸前那股蛮横的力量渐渐消失,严零抬起头,惴惴不安地等待下文。
梳理鬓发的指尖一顿,李如绵轻轻吐出一口气,说:“我已经没有感觉了。”
卡嘉到底爱他,还是爱他的哥哥冯如川,李如绵至今不得而知,他曾经那么执着,想找到真相,想分个高低,然而冯如川在今年夏天去世,他把哥哥的骨灰洒进海里,那一瞬间,突然大彻大悟,和一个死人争夺另一个死人的爱,实在是世上最无聊的事情。
“就让她去吧。”李如绵释然道。
严零低头微笑,没说什么,两厢无话,相拥看雪。
经年如逝水,李如绵淡忘了卡嘉的面容,只是偶尔记起她回眸一笑,那样美艳,像开在寒冬里的花。时至今日,他对她的感觉,仿佛这场小雪,还未落地,就消弭在青砖黑瓦之间。
一只手执着地伸在外面,雪片落到掌心就化开,过了一会儿,手变得湿漉漉的,仍然一片雪花都没接到,小陶失望地把手放到衣服上擦擦。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贺兰摧没有把船开到长江。坏消息是,贺兰摧把船开到桃李镇边缘时,船不动了。
无论怎么转方向盘都不动,贺兰摧气不过,对仪表盘捶了两拳,想到价格,亡羊补牢地在捶过的地方摸摸。
小陶在船尾盘腿而坐,回头问:“怎么不走?”
贺兰摧像霜打的茄子似垂下头:“没油了。”,说着探头张望,入眼还是白墙,灰瓦,青石板的老街巷,江南小镇里景色都差不多,让人看着看着就没了方向感。
贺兰摧试着大声求助,可是两旁的房屋静悄悄,一想也是寻常,市中心的常住人口都在逐年下滑,遑论小小一个桃李镇,这地方早就没人了。
桃李镇上空漫天烟云,冷雨夹着雪片,好似要钻进人骨头缝里去,贺兰摧回身看小陶瘦巴巴的样子,挺起胸口,颇有英雄气概:“要不这样,你坐在船里,我去岸上,拖着缆绳,一路拖回去。”
小陶不舍得,嘴硬道:“嗯,你上去拖,然后我们再合唱一首‘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什么的。”
贺兰摧笑:“你还挺有幽默感!不错,越来越像我弟弟了。”
“一定有别的办法,走,出去看看。”
小陶推开自恋鬼,掀帘跳上船头。
不看不要紧,一看两人都慌了神,说话的功夫,乌篷船又漂出去老远,方才的景色还是小桥流水人家,此刻连房屋也看不见了,两岸光秃秃的一片,目光放远,水雾笼罩着碧青群山。
一阵晕眩忽然袭来,贺兰摧往脚边看去,乌篷船被卷入一道激流,船身打着旋顺流而下。
小船行得飞快,贺兰摧一个踉跄,扑到船沿,如梦方醒,立刻伸手下去划水。
“暗流会把船越推越远,等汇入了长江口,我们真的就回不去了!快快快!”
焦头烂额之际,手碰到个冷硬的东西,原来是船桨,贺兰摧感动得差点掉眼泪,指挥小陶去另一边,两人合力摇着桨远离暗流。
从桃李镇到长江渡口,整体地势由高转低,逆水行舟,本就不易,加之东风雨雪,小船无所依傍,顺着暗流下得飞快,两岸景色倒退,贺兰摧低头不看,卖力摇船桨,时而朝着对面喊一声:“快!再快点!”
小船不听使唤,一意孤行地朝下冲,眼看长江一日游势在必行,小陶双手握桨,捅进水底一撑一划,船头不动了,然而还不等小陶划第二下,惯性带得他头朝下,“扑通”摔进急流。
水底,小陶惶惶地睁着眼,一个女人与他四目相对,满头红发散开,随着水流舒卷,仿佛某种有生命的物质。
日落月升,女人扑过来拥住小陶,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