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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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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陶松开攥着衣袖的手指:“我走了,谢谢你请我看电影,改天我会请回来的。”

    “等等!”贺兰摧急忙叫停他,“我还有一样东西没给你看。”

    “什么?”

    贺兰摧找遍全身上下,从电脑包里摸出一张照片,让小陶手心朝上,轻轻放在他手里。

    那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夜晚,深刻到足够出现在小陶的人生走马灯里。满地彩色的碎光,按捺不住等待表扬的贺兰摧,照片上肆意大笑的母亲,仿佛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温暖的都向小陶走来,伸出双臂紧紧拥抱了他。

    小陶恍惚起来,贺兰摧对他说了些什么,明明人就在眼前,声音却飘渺得好像来自天外。

    “我把照片洗出来过胶了,能保存很久,这下你不用担心手机会坏,想她的话,随时掏出来看就好。”

    “我不是没想过把照片洗出来。”小陶捏着照片,与上面回眸一笑的陶然对视,“我经常搬家,也容易丢东西,怕弄丢了浪费,还不如不洗。”

    “那有什么的,回忆我替你保管,你尽管闯荡江湖去。”贺兰摧拍着胸脯保证。

    鼻头一酸,小陶终于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声音哽咽:“我不想闯荡什么江湖。”

    “我想要你。”

    他微微低下头,像只讨食的小狗。

    “可以吗?”

    刻意压低的声音如咒喃在耳边回响,贺兰摧听罢愣住,谁能想到,他第一次被人告白的场景,丝毫没有甜蜜可言,只有无穷无尽的惊骇袭击了他,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贺兰摧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

    半晌,脑袋“嗡”得一下,无数细微的声响涌入耳朵,贺兰摧听到爆米花落地的声音,自动售票机里的机械女声,拖把擦过地面的声音,路人的鞋子与地板摩擦的响声......

    他唯独听不见小陶的声音。

    “你是我弟弟。”贺兰摧轻声责问,“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小陶垂下眼帘,彩绘玻璃映在瞳孔上的光消逝了,随着沉默不断发酵,他急于说些什么补救,正欲开口,疼痛如同一头潜伏的猛兽,不给任何机会,从阴影里一跃而出,吞噬了他——

    莉莉丝睁开眼睛,看到这个连毛孔都惹她讨厌的男人。

    “小陶”神情骤变,刚才的无助一扫而空,仿佛钝刀淬锋,寒芒出鞘,冷冽得让人心寒。

    越来越少的现金,支付宝和微信钱包里永不变动的数字,夜晚上班时无法忍受的疲惫,所有难解的谜,现在都变成一加一等于二般简单的问题,简单到莉莉丝能够一眼看穿。

    小陶没有听话,一直在与贺兰摧约会,为了瞒住她,每次出行都使用现金,也多亏了这是个手机支付横行的时代,小陶才得以隐瞒许久。

    急火攻心,莉莉丝抓起贺兰摧,推到栏杆边缘,恶狠狠地瞪视着他。

    睁大眼睛的同时,一滴清泪从她颊边划过。

    “你对他做了什么?”莉莉丝磨着牙,拭去泪珠,给贺兰摧看自己打湿的指尖,“为什么他在哭。”

    贺兰摧弱声:“他?”

    莉莉丝手上用力:“再不说我就放手了。”

    贺兰摧被莉莉丝压在栏杆上,半个身体悬空,他的腰抵着冰冷的不锈钢,双手顶住玻璃不让自己坠落。

    莉莉丝眯起双眼打量他,眉目间邪气横生。

    一个女人在几米开外打电话,一眼一眼瞥着这里,贺兰摧沉默以对,喉结耸动发出声苦笑。此举更加激怒了莉莉丝,压在胸口的手越来越紧,她威胁:“你真的想死吗?”

    “我没什么好说的。”僵持已久,贺兰摧的声音变得干瘪沙哑,“对不起。”

    莉莉丝仿佛早有预料,在他话音落下前便尖声冷笑。

    “那你就去见阎王吧。”

    身体骤然一空,贺兰摧最后看到的,是头顶的彩绘玻璃,在夜空下变换颜色,如梦似幻。

    这个夜晚对他来说,也好像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