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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
白艾泽到家已经是零点之后,乔汝南坐在大厅沙发上,即使是在深夜的家中,她依旧妆容精致,珍珠耳环在水晶灯下熠熠生辉。
“嗯,”白艾泽换了居家拖鞋,“您不上去休息吗?”
“时差还没倒过来,不急。”乔汝南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温水,淡色口红在杯檐留下一个浅印,“不和妈妈聊聊吗?”
“太晚了,”白艾泽打算上楼,空调温度打得很低,他注意到乔汝南只穿了一条单薄的连衣裙,于是到矮柜上拿起遥控,把温度从16℃调到26℃,嘱咐道,“您穿件外套。”
乔汝南笑了笑,再次把温度降到最低。
“不冷吗?”白艾泽问。
“商界有这么一个不成文的理论,”乔汝南的背挺得很直,似乎无论在什么地点面对什么人都无法使她放松分毫,“越是高级的商业场所,所能够达到的温度极限就越低。”
白艾泽像是从未听过这么好笑的话,嘲弄地勾了勾嘴角:“这里不是商业场所。”
乔汝南歪了歪头:“所以呢?”
白艾泽的眼睛在她的珍珠耳环上停留片刻,才淡淡道:“没什么,我上楼了。”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谈谈的吗?”乔汝南问。
白艾泽上了楼梯,抛下一句:“我不出国。”
“原因呢?”乔汝南追问。
白艾泽头也不回地说:“不愿意。”
乔汝南嘴唇动了动,笑着说:“尚楚?”
白艾泽脚步一顿,定格在了楼梯转角。
“那孩子是叫尚楚吧?”乔汝南头也不抬,似乎笃定了白艾泽还在听,“今天太仓促了,你应该给妈妈好好介绍介绍的。”
“你是怎么知道他的?”白艾泽缓缓问道。
“过来坐,”乔汝南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我去给你倒杯水。”
“谁告诉你的?”白艾泽拦下她。
乔汝南淡淡一笑,从水壶里倒出半杯还冒着热气的开水:“要茶包吗?”
白艾泽皱眉,脑中冒出一个人名,沉声问道:“秦思年?”
“有喜欢的人怎么也不告诉妈妈,”乔汝南没有回答,温和地说,“你长大了,也应该谈一谈恋爱了,我儿子这么优秀,怎么会没有人喜欢。”
白艾泽紧紧盯着她,试图从她精致优雅的妆面下找出一丝一毫的端倪,但乔汝南把她那个模板似的笑容维持得毫无破绽:“那孩子还是一个Alpha吧?听说还是全国第一名的成绩考进青训营的?看来也非常优秀。”
白艾泽学着她刚才的样子,轻轻歪了歪头:“所以呢?”
乔汝南也给了他同样的答案:“没什么,你可以上楼了,明天去中介办咨询申请手续,思年也一起去。”
“我不出国,”白艾泽强硬地表示,“您在做关于我的决定前,能否事先征询我的意见?”
“我认为在对你百分百有益的事情面前,我可以拥有决定权。”乔汝南看着他,上挑的眼线显得她的眼神极度锐利。
“同样,我认为在事关我切身实际的事情面前,”白艾泽慢慢地说,“我也可以拥有一票否决权。”
乔汝南戴着她完美无瑕的面具,从容自若地仿佛置身谈判桌:“艾泽,你没有这项权力。”
“我不是你的资产,”白艾泽说,“也不是你用来拉拢什么秦处长的筹码。”
乔汝南叹了一口气,做出了不起眼的让步:“我不反对你自由恋爱,你可以继续和那个叫尚楚的孩子在一起,你要怎么玩都可以。但我希望你能够早点明白,不要把感情投放在不能带给你资源的人身上,爱情到最后依旧是资源置换。”
“听明白了,”白艾泽点头,又一脸不知所谓地问,“所以呢?”
乔汝南说:“我建议你尽早做出正确投资,不要过多偏离路线,以求利益最大化。”
“当年和我爸在一起也是你投资计划的其中一步吗?”
乔汝南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但她很快就修复了面具上的裂痕,除了嗓音冷了几分,看上去没有丝毫异样:“是的,那是我当时基于现实情况,做出的最优抉择。”
在极低的气温下,白艾泽有种整个人都被寒气包裹着的感觉,他从来不在乔汝南面前提起白书松和付世恒一家,因为不确定母亲对他们究竟怀抱着怎样的心情,他一直在天平中间极力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但此刻胸膛里有一团一直压抑着的火在冷气中疯狂滋长,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撕裂乔汝南可笑的高级和精致,开始不假思索地口不择言:“哪怕爸爸当时已经有了付叔叔,哪怕付叔叔当时已经怀了大哥,你也坚持认为那是你做出的最优选吗?你爱过爸爸吗?你所权衡的现实情况里,有考虑过感情这一项吗?”
乔汝南眼里闪过片刻慌乱,踉跄着扶住桌角,闭了闭眼,才说:“艾泽,你不该说这些话。”
白艾泽看着母亲难得的狼狈时刻,竟然升起了一种快慰的感觉,他逼近半步:“这些话我没资格说吗?我也是你利益最大化的其中一环,妈妈,请问我为什么不能说?”
他这声“妈妈”里包含的讽刺意味过于明显,乔汝南站不稳似的靠在桌沿,一捋碎发从耳后滑到脸边,珍珠耳环在黑发后若隐若现。
灯火通明的大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良久,白艾泽仰头按了按眉心,疲惫地表示:“抱歉,我失礼了。”
他用这样敬意十足的语气说话时,乔汝南放倒松了一口气,仿佛他们母子二人的关系本该如此,这才是正确的轨道。
“你爸爸有爱人,有儿子,生活美满,”乔汝南攥紧手边的咖啡搅拌棒,好像要抓着点什么东西才能底气开口的样子,“我只有你了,艾泽,你也要背弃我吗?”
白艾泽已经恢复了理智,眼里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地说:“我又有什么呢,妈。”
他又有什么呢,他连一个家都没有,白书松和付世恒的家不是他的家,白御和叶粟的家不是他的家,这个冷气打到16℃充满高级感的地方也不是他的家。
说白了,他什么也没有。
乔汝南闻言背脊一僵,她深吸了一口气,避开这个难堪的话题,重申道:“我不同意你上警校。”
“我一定要上。”白艾泽直面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要用你爸爸的势力来压我吗?”乔汝南有些刻薄地笑了一笑,“在你通过你爸爸进了青训营的那一刻,艾泽,你已经背向我走向他了。”
白艾泽站在钢索中间,两端分别是他的父母亲,他连转脸朝父亲那边多看一眼都是错的。
他真的很累了,没有心力再和乔汝南多说什么,顾自转身离开:“我没有。”
到了楼梯转角,他听见乔汝南问:“艾泽,我从来都不明白你的诉求是什么。”
“一颗鸡蛋。”白艾泽脚步顿了顿,上了二楼后对着楼下淡淡道,“加件外套吧。”
-
刚一回房间,尚楚的电话就进来了。
白艾泽觉得自己状态不好,所以没有接,回了条消息过去说太晚了要睡了。
过了一会儿,尚楚给他发来一个链接,白艾泽点开一看——经典爆笑幽默笑话大集。
他扫了一眼,第一个笑话还有点儿恶俗,说的是一个Alpha去内衣店给老婆买胸衣,又因为不知道准确大小,只好用食物来形容,店员问是不是木瓜,他回答不是,又问是不是苹果、猕猴桃,他答还要再小点儿,店员说那就是鸡蛋了,Alpha高兴地说这回对了,不过是煎过的鸡蛋!
白艾泽还真被这无聊的笑话逗乐了一下,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见着手机有条消息,问他笑了吗,他头上搭着一条干毛巾,发梢上挂满水珠都顾不上擦,打字回道笑了。
尚楚又问看到哪里笑的,他想了想,回答说煎蛋,尚楚那头显示“正在输入中......”,输入了老半天才发过来一句:
——开视频,给你煎个蛋。
白艾泽坐在椅子上,看到手机屏幕上出现尚楚的脸,胸膛里那股火突然就平息了,还挺神奇。
“发什么愣,想什么呢?”尚楚把手机靠在床头,自己光着膀子趴在床上。
“在想神奇。”白艾泽笑了笑。
尚楚问:“什么神奇?”
白艾泽说:“你。”
尚楚也没问为什么,骄傲地吹了声口哨:“那可不,楚楚老公魔力无边。”
白艾泽的发梢还往下滴着水,水珠顺着擦脸挂在下巴上晃了晃,又“啪”地砸到锁骨的凹槽里。
尚楚盯着那滴水珠看了半响,眼神都发直了,就差冲破屏幕过去舔两口。
“发什么愣,想什么呢?”白艾泽问了他一句一模一样的话,随意甩了甩头。
操!怪性感的!
尚楚讪讪地挪开目光,说:“你胸肌怎么练的,怪结实的......”
“腹肌也不错,阿楚想看看吗?”白艾泽问。
尚楚哼了一声,小声嘟囔道:“又不是没看过,腹肌再往下那玩意儿都看过......”
“什么?”白艾泽没听清。
“没,”尚楚赶忙摇头,问他,“累不累。”
白艾泽仔细想了想,看着尚楚笑了笑:“刚才有点儿,现在不累了。”
尚楚也盯着他,伸出手指对着屏幕上他鼻尖的位置戳了戳:“如果你累了,我也能背着你,就像你背我那样。”
白艾泽心头一暖,静静看着尚楚水光潋滟的双眼,良久后才说:“你没有胸肌腹肌,背得动吗?”
“操!别小看人!”尚楚振振有词地反驳,立马又心虚地补了一句,“我可以骑自行车载你啊!”
“这倒是可行,”白艾泽想到那个画面觉得还挺好笑,于是和尚楚俩人隔着手机屏幕傻乐了半响,又问,“不是说要给我煎个蛋吗?煎蛋呢?”
尚楚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伸直手臂把手机高高举起:“喏,煎蛋。”
手机屏幕里出现了从脖颈到肋骨的一段位置,尚楚很瘦,但肌肉线条却很流畅分明,有种少年独有的力量感,丝毫不会显得孱弱。
白艾泽的目光自上到下地游移着,把他每一寸肌肤都纳入眼帘,呼吸不由自主地绷紧。
“行了,”尚楚收回手,摄像头对着自己的脸,嬉皮笑脸地说,“看完了,该睡了。”
白艾泽抿了抿唇。
尚楚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说:“要不你今晚裸|睡吧,省得明早洗内裤了。”
白艾泽无奈地笑,说:“比起洗床单,我更愿意洗内裤。”
“要不睡地上得了,”尚楚诚恳地建议,“多方便!”
“胡闹。”白艾泽笑。
“挂了啊,该睡了,要不明儿起不来床该迟到了,我还等着拿最佳员工呢。”尚楚说。
两人互道晚安后挂了视频,白艾泽随意擦了擦湿发,躺倒在床上,对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然后打开了手机相册。
他刚刚截图了。
煎蛋?
他看着画面忍不住笑,这比喻还挺形象。
他看了会儿就觉着热,刚想手动给自己散散热,尚楚又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是一张照片。
白艾泽点开大图一看,是一张粗糙简陋的画。
画面上是一个小房子的平面图,标出了厨房、客厅和卧室,客厅里画着一张沙发和茶几,卧室是一张巨大的双人床,床边摆着一个三层柜子,里边放了一些奇形怪状的小东西。
白艾泽仔细辨认了半响才认出来,那些是小熊玩偶,穿着各种衣服的小玩偶;床头另一边放着那株相思树,小树苗已经长大了,不再套在玻璃罩子里,足足有床那么高了。
他眼眶一热,把图片拉到最下方,那里写着一行字,字迹嚣张。
【第一名尚楚和第二名白艾泽的家】。
这混账东西,这种时候都不忘了要压他一头。
白艾泽哑然失笑,仔仔细细地看着这张黑色水笔画出来的草图,良久后才点了保存,笑着合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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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录取通知书寄到了,请各位新生于八月二十九号上午十二点前前往首都警察学校注册,一旦错过时间,则视为放弃录取资格。
二十九号早晨,白艾泽提着行李箱下楼,乔汝南坐在沙发上。
“艾泽,打算出门吗,去哪儿?”
白艾泽站在楼梯上扫了一眼,门口守着几个身材壮硕的男人,统一穿着黑色西服。
“您从公司调来的?”白艾泽冷声说,“乔总,这么兴师动众,没必要吧?”
张姨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安地站在楼梯边,看了看这对母子想说些什么,又被这冰冷的气氛吓了回去。
“你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你的能力我是清楚的,非常有必要。”
乔汝南今天的妆容比往日更加精细,甚至戴上了那条翡翠项链,显得华贵且疏离。
白艾泽只在泛黄的旧照片里见过这条价值不菲的项链,那是他和父母唯一的一张合照,乔汝南也是画了这样细致的妆,戴着这条翡翠项链。
“行。”
白艾泽一脚踹在行李箱上,箱子滚下楼梯发出巨大的声响,张姨吓得浑身一颤,哆嗦着说:“艾、艾泽,有话好好说......”
白艾泽攥紧拳头,眼底一片阴霾,还是选择一言不发,转身上楼。
乔汝南笑了笑,故意拔高音量:“打算找你爸爸求助吗?”
白艾泽没有理会。
乔汝南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语气里有明显的愤恨、不甘,还夹杂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他过来又能怎么样,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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