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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我不明白，”艾文说道，“你在对我万分猜忌的时候，就这样接受了我每晚爬上你的床？”
“我承认曾经我是欣赏你，”他苦笑道，“但是现在我没有办法心无芥蒂了。”
“——所以你现在在做的，也毫无意义。”
“有意义。”理查德坚持道。
对方的眼神实在太过炽热，就像两块极具吸引力的磁石，艾文担心自己一旦陷进去，便会心软。
他狠下心来：“就像你现在与我争辨也是在浪费时间。”
光是想想枕边人每天都用怎样的目光看着他最不堪的一面，艾文都会觉得脸上被抽了火辣辣的一个巴掌。
他所谓的心甘情愿，不过是马戏团里的小丑为了赢得人们的一个银币，在舞台上穿着厚重的彩服打了个滚，最后摔得头破血流，在欢声笑语的台下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为什么不想想，“理查德反问道，”我如果不是真心喜欢你，为什么要费劲心思留下你？“
“我当然不知道日理万机的理查德公爵在想些什么。“艾文嗤笑道。
“艾文，”理查德深深望着他，“人的感情是共通的，你喜欢我，我当然感觉的出来。
艾文一噎，他镇定道：“先喜欢上你的是我，但……”
理查德打断他：“你又怎么知道先喜欢的是你？”
艾文一愣，脸色逐渐变得茫然起来。
他不语，四周便沉入了一片古怪的宁静。晚风吹着细碎的呜咽，灯火寥寥，带起深色帘布的一角。
理查德的神色不似作伪，十分坦然地与他对视，叫人看不出一点倪端来。
艾文不禁缓慢地思考起来，记忆像是一块生锈的齿轮，在粗糙的长绳磨合中，将旧物一点一点推出脑海。
他幼时便见过理查德，但仅有几面之缘。
对方才十岁出头的时候，轮廓不如现在这样分明，双颊更加饱满，眼睛也又亮又圆。他乌发黑眸，梳地整齐的头发只留到耳廓，腰间配一把短剑。可惜少年理查德大多时候都紧紧绷着脸，不苟言笑，眼神冰冰凉凉，透着股不近人情的意思。
国王出巡或狩猎时会选个好天气，带上王子和公主，以及一些大贵族的孩子。理查德与两位王子一同站在国王身边，他衣着讲究，布料也十分精致，其余的贵族子弟们远远看着，便以为是王亲。
艾文当然也认为他的地位不凡。他那时正在一位骑士的庄园里做侍童，学习成为骑士的各种礼仪，当认识到身份的差别后，与其他受父母叮嘱的贵族子女一样，见到理查德便恭敬地行礼，不敢招惹这位高贵的“王亲”。
而他们真正开始接触则是一年以前。
彼时艾文已经接任了上一届骑士团副团长的职务，每日忙的晕头转向，除了去往训练场以外，还有例行的公务要处理。当浑身青青紫紫，还要满身是汗地坐在沾着灰尘的木椅上看一些琐碎的信件时，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太愉快。
若是有难以定夺的情况，骑士团必须要禀报给国王。
所以每到觐见国王的时候，艾文才会认真地穿上一身华服，侍女会剪掉他因为没时间打理而粗糙如稻草一样的发尾，将金黄色的流苏别在他胸口。
某一次他前来见国王，却发现殿门还紧紧闭着，正要询问两侧的侍卫，便听见门内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嗓音，吐字清晰，声音也不急不缓，犹如潺潺流水。
这声音奇异般地让艾文多日浮躁不安的心沉静了下来。虽然听不见内容，却可以想象殿内人面对国王时不卑不亢、有礼有节的态度，这份魄力绝非平头百姓会拥有的。
艾文怀着好奇在殿外等了一会儿，直到听见规律的脚步声传来。
殿门被侍卫从外面打开，来人身量修长挺拔，黑色的长袍拖在地上，黑玉般的长发留至腰间，有淡淡的光泽。他身后跟着一个半大的少年侍从，正费力地想要将他的袍子抬起来。
理查德微低着头，神色平静，垂下的发丝遮住了眉眼，周身都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他见到艾文，只是轻轻地颔首，便与他擦肩而过，并非傲慢也格外冷淡，显然对对方没有任何印象。
艾文愣怔地站在原地，直到对方走远了，他才回过神来。
他心跳地飞快，好像刚刚理查德不是只对他点头，而是亲热地握住他的手，唇角扬起温柔的微笑，同他聊起了王城明媚的阳光一样。
一种不可思议的情愫在他心里飞快地蔓延开来，有一瞬间，艾文甚至想沿着对方走过的路追出去，好整以暇地站在理查德面前，像金丝雀见到了蓝天一样倾诉他没来由地的喜悦。
他光明正大地在礼会上用视线追逐着对方的背影，也会像午后在广场上喂鸽子的、羞涩的褐发雀斑女孩一样，悄悄给对方送一些新鲜的水果和贵重的衣饰，它们也许混在前来拜访的贵族们会事先准备好的礼物一样，堆在对方宫殿的某个角落里。
从那天起，艾文眼中便只剩下理查德一个人。
艾文想着，便感觉身体一轻，理查德已经从他身上起来了。
他挪动了一体，才恍然意识到，刚刚对方其实只是很轻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并没有对他施压。
“表面的事物并非都是真实的。”理查德说道。
他捧起床头两个手掌大的熏香，将盖子翻开，里面有一张手写的纸条，淹没在紫色的香料花海里，只露出一个边角。
理查德将带着香味的纸条取出，递给艾文：“打开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