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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人用一盆冷水泼醒了年轻的刺客。
刺客大口喘息着，唾液混着鲜血从他的嘴边淌下，吐出一片碎牙，眼神不再固执且毫无畏惧，而是透着惊惶和恐惧，像是遇到了什么幽灵厉鬼。
年轻的行刺者哆嗦着身体，想要蜷缩成一团，但他每挪动一下，身下的利刺就更加残忍地划开他的皮肉，痛不欲生。
国王幽幽道：“我只想知道，是谁派你来的。只要你说出来，我就给你个干净的死法，如果不说的话……”
他指了指对面的镂空牢笼状囚棺：“就让人把你解下来，放进棺材里。你被放在里面，不会立刻死去，你会被吊在海上，被平民们辱骂殴打，会有雄鹰来啃咬你的身体，你可以活好几天，直到被饿死或者渴死……”
“现在选择的权利在你手上，我的孩子。”
国王早年带兵打仗，手腕并不似语气那么和蔼。
在不见天日的地牢，敌对国的罪犯有去无回，审讯工具多达上千种，像是被老鼠和蟑螂啃咬出来的囚窗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窗外是灰茫茫的大海，一望无际，枯骨被咒骂着扔进去，沉淀在异国他乡。
刺客似乎为他温柔残酷的语气所渲染，神情变得绝望，眼角留下晶莹的泪滴，顺着脸庞滑落。
他也许还不够勇敢，凭着一腔热血便来赴这生死之局，却没料到连死前都要受这番折磨。
国王循循善诱地问道：“你想好了吗？”
刺客抽泣的声音一止，他颤颤巍巍地抬起一根手指。
“他……他……”
那手指虽然不稳，但角度不偏不倚，正是理查德所站的方向。
艾文一个激灵，随即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你胡说！“艾文控制不住地大步迈向前，他一瞬间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怒意冲向大脑。
艾文掐住刺客的脖子，顾不上血污，厉声道：“肮脏的罪人，谁给你的胆子污蔑无辜之人？！”
刺客被捏住七寸，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是……是理查德……公爵……”
“公爵怎么可能谋害国王？！你何来的证据？”
刺客口吐白沫，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反倒是理查德开口道：“艾文，放手。”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不像是命令，口吻算得上温和。
艾文倏地松开手，刺客便如破旧的棉絮，重新倒回铁椅上。他的指尖还在发抖，大脑一片空白。
国王令行刑人收回椅子上的铁刺，刺客又是一阵痛呼，但眉间舒展了些。
“陛下，”理查德说，“请允许我证明自己的清白。”
见艾文仍停留在原地，理查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先回去。”
艾文如梦初醒，忙退后几步。
见国王应允，理查德便吩咐行刑人架起刺客的下巴：“你为何诬陷我指使你刺杀陛下？”
“我没有……诬陷你，”刺客缓了一口气，“传信的人说是你出重金想要致你们的国王于死地，还给我看了你的画像。”
“给你传信的人又是谁？”
“我的团长，但他在南境，你们抓不到他的。”刺客回答道。
他话锋一转：“可是你也无法证明你没做过，毕竟你也来自南境，不是吗？”
“我确实来自南境。”理查德坦然地点头。
众骑士一片哗然。
知悉理查德的母亲是南境公主的人，除了国王，在王城用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南境与王城的关系一直非常敏感，战事一触即发，因此原本对理查德公爵深信不疑的骑士们，此刻也动摇起来。
骑士对于忠诚极为看重，立即有人跳了出来：“理查德公爵！想不到你里外通敌，居然要谋害陛下！”
刺客吐了一口血沫：“我是王国的勇士，来时便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只想留个全尸，让我母亲和妹妹还能将我带回家乡。我没有必要欺骗你们！”
他神色坚定，不似作伪：“即便不是我刺杀你们的国王，日有也会有千千万万个南境勇士前赴后继地来到这里，为保卫他们的国家拼死一搏。理查德公爵，我能理解您，南境受到压迫多年，如果能用能用一千个人的性命换一个国王的性命，我们在所不惜！”
“你这是鲁莽！”一位骑士喊道。
刺客闭上双眼：“多说无益，给我个痛快吧。”
“你成功了，便是最大的收获；你失败了，也可以将我拖下水，你们的团长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理查德淡淡道，“你自以为为王国做了贡献，实际上只是白白送了一条性命，即使到现在，也没有发现自己被当成了挡箭牌。”
刺客闻言猛地睁开双眼，骂道：“与你这样的伪君子不同！明明做了却不肯承认，你不配成为南境子民！”
理查德明白他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他对国王行礼：“陛下，请给我几天时间，让我查明真凶。”
“陛下，理查德公爵是重大嫌犯，应该关在地牢里审问。”人群中有人反驳。
艾文讽刺道：“盲目地听信一个身份未定的刺客，你与他又有什么区别？”
“艾文爵士，你身为骑士团副团长，怎敢包庇罪犯？”
“你们都先退下。”国王打断了二人，“我自有定夺。”
那骑士愤愤不平地瞪了艾文一眼，“哼”了一声。
但不论怎样，国王没有将理查德留在地牢，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艾文不再与他计较，他从来没有这么急切地想要同理查德一起回到宫殿过。
他用视线去追寻理查德，对方正好也朝他看来。
理查德似乎没有因为刺客而苦恼或沮丧，他从来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他朝艾文比了个口型：“走吧。”
对方忙不迭地点点头，像一只乖顺的小鹿一样，又怕被人看出倪端，忙悄悄挥手让理查德先走。
理查德心里暗自发笑，刚刚都护成那样了，明眼人看还不出来吗？
但艾文紧张的样子实在可爱，他忍不住在人身上多停留了几分，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行刑人问道：“陛下，您要现在处死他吗？”
骑士们的离开让本就阴森的地牢又冷上几分，刺客未着上衣，裤料也单薄，他咬牙抵御着寒冷，浑身抖成糠筛。
年轻的勇士用视死如归的眼神看着国王，即便沾上了血污，他的双眸依然清亮有神，眉毛浓密，下巴高高扬起。他即使是一只落水的忠犬，也要像一只赢得头筹的孔雀一样骄傲地抬起头。
国王心中一动。
他吩咐行刑人：“换正常的铁链锁住，送到一层。”
又令侍从去找王宫的医疗官。
刺客见国王没有要处死自己的意思，有些焦急起来。
他本身年龄不大，言语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狗国王，如果你现在不杀了我，我会继续刺杀你的！”
国王深邃的面容没有什么变化，年轻的刺客说的话就像一枚小石子投入了海洋，惊不起一丝波澜。
他从侍从手中取过一件长袍，搭在刺客身上。
“御寒。”国王说道，“你若是冻死在这里，就失去了价值。”
“用不着你可怜！”刺客身上一暖，嘴上却毫不留情。
国王不再理睬他。
他只留下了两个侍卫，保证能防止刺客的逃脱。
离开的时候，无论年轻的行刺者在他身后如何歇斯底里地怒吼谩骂，他都没有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