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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文飞速从理查德身上起来,利索地拍了拍衣襟,动作敏捷地不像是他自己主动跨上去的,反而像是逃脱对方的禁锢。
理查德从身后拽了他一把:“穿鞋!”
艾文慌乱地将鞋套上,步伐趔趄了一下。
他将门开了一条缝,用身体挡住了仆从的视线。
艾文捋了捋气息,尽量让自己的显得并无异状:“怎么回事?”
但仆从无暇顾及这些,他面容焦急:“我和皮修刚给他洗完头,准备去换一盆水,结果一回来人就不见了!”
“他的东西呢?还留在房间里吗?”艾文询问道。
“大人,拉米那么小,哪里会有什么东西呐,”仆从擦了一把汗,“您给的那件衣服他倒是穿走了,还有……”
“还有什么?”
仆从支支吾吾地说道:“还有一小袋银币。”
“你是说拉米带着钱币,趁你们不注意偷偷走了?”艾文蹙眉。
“这个可能性最大,大人。”仆从委婉地说道,“他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难免会沾染一些坏习惯……”
“先别急着下定论。”理查德的声音传来。
艾文转头,见对方已经将里衣扣好,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神色清明,与进来时别无二致。
倒是理查德奇怪地扫了他一眼。艾文下意识低头检查自己的装束,还未动作,对方已经伸出手,将他散落在领口内的几缕金发拨了出来。指尖温度偏低,蜻蜓点水一样似触似离,激起一阵由内而外的颤栗。
“乱了。”理查德说道。
束起的发绳有松动的迹象,两鬓落下的发丝修饰起艾文的脸颊。他的皮肤很白,像新鲜的乳汁一样,水晶一样的蓝眼睛似破碎的宝石,有着惊人的、尚存瑕疵的美,若不是轮廓和棱角分明,这张脸庞还能再添几分阴柔。
理查德娴熟地解下艾文的发绳,从床头柜上取来一把梳子,仔细地为他理起在刚刚那番热烈的缠斗中凌乱的金发。
仆从见状,在一旁安静地等候。
理查德很快便将艾文的长发重新束好,露出整张不大的脸颊。艾文将头发束起时总是显得颇为精神,虽然这让他平白无故小了好几岁。
“先去问问旅舍的老板,有没有看见拉米下来。”理查德轻轻拍了拍他的臀部,仆从并未看见,艾文却感觉整个脸都烧了起来。
旅舍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混在其中,个子不高,头发又遮住了脸,着实不容易注意到。三人询问了旅舍的人,大都摇头道:“不记得。”
仆从一时懊恼,没了主意,艾文便道:“你叫上韦德和凯斯,我们分头去找。只在这附近的三个街区内,集市和巷子,都不要落下。如果实在寻不到,就赶在黄昏前回来。”
仆从应声,上楼去找两个侍卫。
理查德道:“先去集市看看。”
此时是下午,还不到集市最拥挤的时候,卖的大多是水果和布料,挑选东西的也基本是住在城里的人。两旁架着灰扑扑的棚子,用木棍和泥土混着堆起来的畜栏,像断了板的酒桶一样,边缘长短不一,歪歪扭扭拼出了一条供人通行的道路。
两人沿着集市走了一圈,眼见人流变多,吆喝声此起彼伏,仍然没有任何拉米的踪迹。
艾文担忧道:“他真的是自己出来的吗?会不会是被人带走的?”
话问出口,又觉得可能性不大。拉米怕生,光是见到陌生人在屋外向他招手,估计就会吓得躲进被子里,更别提跟着人走了。
两人绕着附近的街区找了一遍,询问了一圈后,商铺和住宅区的居民都表示没有见过拉米。犹豫之时,集市二层鸟笼状的钟塔“咚”地鸣了起来,敲钟人从白色的石窗探出头来:“开市啦!开市啦!”
城门敞开,农村的妇人、砍柴的林人和赶集的商人都一窝蜂涌进城里。
“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吧。”理查德说道。
艾文迟疑了半晌,他转头望了一眼,街上不少孩子牵着大人的手,有的穿着崭新的衣裳,毛茸茸的头发像一颗可爱的雪球;有的穿着朴素的亚麻,一看便是自己做的,袖子上有灰尘和五颜六色的掌印,不知道沾了些什么。
唯独不见那个棕色头发的瘦小男孩。
可惜了。艾文想。
如果真的是拉米自己的意愿,艾文最多只能感到惋惜而已。本身救人就是出于善意,男孩一声不响地离开,便于他们毫无干系了。
“没关系。”理查德温声道。
他不容分说地将艾文的手牵住,十指相扣,温热直白地传递往另一个人的掌心。在异国他乡,不需要顾忌别人的目光,两人肆无忌惮地牵着手,跳动的心脏紧紧相连。
他们在对方眼中都看到过最直接、赤裸的感情和欲望,在指尖相触的那一刻,都毫无保留地化成了潺潺细水,交颈温柔。
没想到回到旅舍,准备离开时,拉米居然主动回来了。
男孩脚上还踏着不合尺寸的鞋,为了不让它掉下来,他走路非常吃力。他喘着气,手里捧着几个新鲜的桃子。
“艾文先生!”拉米见到了他,两眼放光,“我给您买了水果!”
他将一小袋银币从衣服里掏出来,男孩显然是小心地藏在了贴身的位置,如果有针线的话,他绝对会把这些银币缝在胸前。
“我……我没什么能给您的,”拉米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给您买些什么,但是我没有钱,就拿了皮修哥哥的银币。但我发誓,下次您路过托里斯特的时候,我会还给他的!”
男孩的眼神真挚而热烈,他这份独属于孩童的单纯感染了找了他一整个下午、此时颇有怨言的人们。
仆从和侍从们相互看了一眼,接过几颗粉嫩的桃子,欲言又止。
“孩子,我们要走了。”皮修说道。
他没有伸手去接那袋银币,这些钱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只是沧海一粟,但对于拉米来说,这可能是他半年内唯一能在这座残酷的城市生存下来的保证。
拉米面上露出不舍。
然而,他似乎是猛地想起了什么,男孩紧张地拉住艾文,想要同他说什么。
艾文道:“没关系,他们都可以听。”
男孩犹犹豫豫地点头,认真地说道:“我刚刚在买桃子的时候,听到有两个卖猪的人说,去南边的三条路,今天只能走左边的那条。”
他用余光瞄了瞄四周,小声道:“因为其他两条路会很危险!”
“危险?”侍从警觉地问道,“什么叫会有危险?”
拉米圆滚滚的眼睛瞪得很大,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不知道,但我偷偷去听了,大家都这么说。”
他在说话时,浑身吓得微微发抖,好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侍从还要再问,艾文将他拦住了。他蹲下来,与拉米平视。撩开了男孩遮着眉毛和半个眼睛的头发,将它们别在耳后,艾文语气柔和:“谢谢你,拉米。这个消息对我们很重要,如果没有你,我们很有可能会遇到危险。”
拉米眼眶微润,似乎又有要掉下泪珠的迹象。
艾文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站了起来。时间确实不早了,再耽误一会儿,城门就会内外关闭。他们每个人都与拉米拥抱着告别,男孩向前走了两步,想要去追那辆马车,但他看见艾文隔着玻璃对他挥了挥手。
黄昏将至,天色半红半紫,车轮碾压着地面的声音尤其明显,路旁的惊鸟扑腾着翅膀,朝着天空各自飞去。
拉米想起了自己在救济院时遇到的一个牧师,他也是一头金发,皮肤雪白,长得好像天神的圣子。他会给他们念诗,嗓音像是被天使亲吻过了一样动听,也会给他们叠被子,他心灵手巧。
只是某一天,那位牧师忽然消失了。他像一朵泡沫做的云,一戳就散了,他消失地干干净净。嫉妒他长相的人都说他是异教徒,被带到广场上烧死了。也有好心的人道,他变成了真正的圣子。
但他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思索间,有人从身后抚摸上了他的后颈,那手掌隔着丝绸的手套,却依旧冰凉,触感像毒蛇一样,拉米浑身一颤,猝然转过头,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是你!”
这人蒙着面纱和头巾,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身形纤细,只露出一双绿色的眼睛,样子怪异。
他的嗓子像是被炭火烤过了一样,沙哑如破旧的手风琴,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也只能凭借这一点判断出性别。
“你告诉他们了吗?”男人问道。
拉米退开一步,嫌弃的意思格外明显。他点头:“我说了。”
片刻,他又将信将疑地问道:“你确定他们不会遇到野兽吧?”
男子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他嗤笑起来,发出了指甲摩擦桌面一样刺耳的声音:“当然不会,我的孩子。”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扔给拉米:“这是许诺过给你的。”
盒子在空中抛出了一个圆弧,拉米急忙接住,愤恨地看了男子一眼。
男孩打开了看了一眼,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