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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心而论，艾文觉得自己某些时候运气很不错。
酒馆背后是一条连片盖成的稻草屋，后门专门用来养马，艾文本来已经做好了头破血流的打算，没想到最后落在马厩的饲料上，沾了一身稻草，没有什么大伤。
但肩膀落地，被冲击力狠狠震了一下，伤口又开始迸裂渗血。
艾文艰难地从稻草堆里爬起来，感觉浑身的骨骼都被拆开重装了一次，一根手指都难以抬起来。
脑子里不知道被塞了多少团棉花，软软地堵着，艾文头痛欲裂的用拇指和十指按压着眉心，脑海里回荡的都是理查德的那几句话。
他头一次对整个南境发生的事情产生了怀疑。理查德当然不可能会对他不利，至少在现在看来，即便是对方安排好的，他也只是因为疏忽受了轻伤。
但如果理查德从一开始就是在撒谎呢？如果连国王都不知情呢？如果他们是站在敌对的立场上，那他在监狱中维护理查德，顶撞其他护主心切的骑士们，都成了笑话。
但即便是这样，他对理查德的担忧都有增无减。
或许蒙在鼓里的不止他一个人，艾文绝望地想。
如果是以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与理查德刀剑相向；但自从心意相通，他就好像单方面深深陷入了迷惘的陷阱中，明知道不该全无保留地将自己交给对方，却无法控制住那些悸动的情思和渴望，如魔怔了一般。
艾文想起了一次战争的前夜，那时他仅有十几岁，年轻热血的青年们在篝火前猛地灌啤酒。他们都是新的士兵，按照骑士团的规定，理应在留在后排，几乎不会遇上伤亡。于是十几个人钻了空子，在帐外点了火，烤了金得冒油的牛羊腿肉大快朵颐。
有酒便有思和愁，有人豪言壮志了要成为骑士团团长，转而又谈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年长一些的骑士起哄：“骑士团和美丽的姑娘只能二选一！”
那年轻的骑士一拍胸脯：“那还用说，骑士团当然比老婆重要！”
于是大家又都哄笑起来。
艾文现在回想起来，这觉得这句话对他来说讽刺无比。
然而理查德不是美丽的姑娘，他也不是团长。仅凭几句简单的话，尚无法理清整件事的思路，艾文在稻草上发了会儿呆，与几匹摇着尾巴的马儿相伴，最终理智战胜了感情。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杂垢，离开了马厩。
艾文迅速将自己的斗篷丢弃，在集市上换了一件外袍和一顶能盖住头发的帽子。
他正准备买些食物，余光忽然瞄见一对士兵打扮的人，手持长枪和盾牌，正在集市巡逻。
他们将每个经过的行人粗鲁地抓过，仔细打量面容，须臾才不耐烦地将人放开。
“你有没有看到个褐色头发的人，满脸都是胡子，长这样？”
被质问的人忙将头摇得天花乱坠：“没有没有，没见过，从来没来过。”
士兵不满地“切”了一声，随手抓起铺子上的一个红苹果，大口嚼起来：“长得跟个老鼠似的，跑的比老鼠还快。”
“...啊对了，还有个金头发的小白脸，你们见过没有？”
艾文手一颤，不动声色地将帽子拉低，转身就走。
“就长得不错，金发嘛，尼亚能有多少金发，这么显眼你能看不见？！”
“大人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有见过金发和褐发的人......”
等到声音远去，艾文的神色才越发冷下来。
他原本打算到了尼亚以后先寻找理查德，但现在对方是敌是友尚且不能确认，他便孤立无援起来。误打误撞找到的“酒馆”竟然是尼亚私人军火交易的场所，难道下一步要乔装混入雇佣兵团，才能获知更多的信息，接触到神秘的团长本人？
“喂！你把帽子摘下来！”
艾文一愣，他抬起头，只见一个背着短弓，身着松松垮垮的软甲且脸颊黝黑的士兵站在他面前，神色轻蔑而傲慢。对方脖子上挂着一串黄色的细链，大刺刺地在他面前站着，他比艾文高一些，便抬着下巴俯视艾文。
那士兵眯起眼睛，下流地打量了他一番，活活用眼神将他活剥生吞，只剩下几块骨头。
他慢悠悠地开口道：“赶紧摘了，小白脸。”
被这样不怀好意地注视着，任谁都会感到不舒服。艾文对这些贪得无厌、爱占小便宜的士兵们刚刚对待市民的举动十分看不惯，他克制住自己一拳捶到对方脸上的冲动，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失礼。
他佯装狐疑地问道：“为什么？”
士兵“啧”了一声：“例行检查。把你外袍衣服都给我脱了。”
艾文诧异道：“检查为什么还要脱衣服？”
士兵懒得跟他废话，伸手就要摘他的帽子：“上头要求的要脱！让你脱就脱，哪来这么多废话！”
“等等！”艾文当然不可能就这样摘了帽子。
他斟酌着说道：“要脱衣服也可以...但是可不可以找一个没人的地方？”
那士兵又露出了有些无耻暧昧的神色，他油腻腻地摸了摸下巴，语气变软了下来：“这样，我也不想为难你，那边有个巷子，你给我检查一下，我就放你走。”
艾文无辜地点点头。他跟在士兵身后走进了一条暗巷，那士兵看起来没少做这种事，他熟练地拐进没人看见的角落，就要解开自己的衣服。
艾文拍上了他的肩膀，那士兵对他还尚存警惕，正要甩开，只见艾文将白净的手搭在他的纽扣上，用手指调开一颗扣子，似乎有帮他解开的意思。
士兵吹了声口哨，有些兴奋：“我看你这小白脸还挺上道！”
“欸...”艾文忽然道。
“怎么？”那士兵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
艾文迅速朝着士兵的腹部重重一锤，待对方捂着肚子弓起身，还没来得及痛呼，他又用手掌劈在对方脆弱的后颈上。
士兵应声抽搐着倒下，脸磕在地面上。
艾文嫌恶地将对方翻过来，在他身上摸索。对方的软甲上没有纹章，口袋里放着一块木牌两张羊皮纸，制作粗糙，以及一些零散的碎金。
艾文仔细研究了一番，大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群士兵并非尼亚王城的骑士或正规士兵，而是隶属于其他的兵团。他们装备不是王城供给的，一个巡逻的士兵都身着特制的软甲，可见此兵团财力雄厚。
他将木牌和羊皮纸收好，跨过了晕倒的士兵，准备离开巷子。
正在艾文一只脚跨出巷子的一刻，一只埋伏已久的手从身后袭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将他生生拽了回去。
对方力气大的惊人，艾文无法挣脱，但几乎在接触到对方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就松懈了下来。
来人直接将他拉进怀里，将他的头牢牢扣在胸前，淡淡的香味很好闻，萦绕在他身边，艾文扭动了几下见挣不开，便循着那味道多闻了几下。
“我的宝贝瘦了好多。”对方在他的头顶亲了一下。
艾文咬牙切齿：“...理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