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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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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翰金对当时因一时疏忽让艾文离开塞班的事情感到颇为愧疚,即使并不应该为此道歉,他在公主面前还是闷闷不乐了好些时间。如今公主“不计前嫌”,将保护艾文的任务交给他,约翰金便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将人看牢了。

    想到这里,约翰金的目光虎视眈眈地转了过去,如同两道高热的光线,将对方看得眼皮一跳。

    “这是约翰金。”公主亲昵地拍了拍约翰金的肩膀,像是在介绍自己的孩子,“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由他来保护艾文,我最放心不过了。”

    约翰金受宠若惊,他挺了挺腰杆,肩膀上如打磨出来的钢铁一样健壮的肌肉阔开了,这让他看起来更加有精神。

    理查德虽然见过约翰金一面,却对他并不熟悉,只是听公主在他们来往的信件中偶尔提到过。他的眼光刁钻挑剔,况且正在气头上,于是打量约翰金的目光冷冷的,活像是在看一只拥有翅膀的猪。

    更何况公主的语气难免让他有点不舒服。

    “我会挑选一支亲卫兵,护送艾文到北境,只是他们因为身份原因,也许无法进入王城。”公主说,“约翰金作为南境的使臣,到时便由他和迪昂一同保护艾文,约翰金,你能做到吗?”

    “当然,殿下。”

    “以及迪昂...”公主细声道,“远道而来,也费了不少功夫。侍卫们对北境一直抱有敌意,因此苛待了你,我也感到无比羞愧。”

    迪昂惊得险些又要跪下:“公主殿下,能站在这里是我的荣幸,是迪昂不懂规矩,贸然求见理查德殿下...”

    公主摆了摆手:“没有人会怪罪你,在塞班,你是客人。”

    “亲卫兵的挑选,我想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她继续说着,“理查德,你同我一起挑选,怎样?”

    理查德的脸色很难看,硬邦邦地说道:“这是当然。”

    他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母亲,我明白您是在为我考虑。但我请您宽恕我接下来要说的忤逆的话语——您做出这样的决定,也让我对您十分失望,或者说是失望透顶。您既然已经将一切都计划好了,那么何必还要特意询问我的意见?”

    艾文道:“理查德!”

    理查德没有将视线分给艾文,哪怕是余光。他只是沉着脸,没什么表情地瞥了约翰金一眼,径直离开了宫殿,只留下了一串逐渐消失的脚步声。

    “他真是...!!”艾文有些焦急地看向公主,“母亲,理查德说的都是违心的话,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不料公主只是笑了笑,她的姿势仍然同进来时一样端庄得体,带着丝绒手套的手掌交握在腹部,裙摆层层向下林立,偏高的鞋跟将她衬托得身形修长窈窕。她将散了些的长发向后挽了挽,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理查德在意你,这样的情况是难免的,他若是无动于衷,我反而还要担心了。”

    艾文点了点头,同公主道别,匆匆追了出去,没来得及注意对方的表情。

    待两人先后离开了宫殿,公主勾着的唇才放了下来,神色居然有些落寞。

    理查德与公主其实并不熟络,也鲜少会这么直接地表达观点或者是长篇大论。一次性说了这么多,到底也是在责怪她自己。

    约翰金上前安慰,她却一口称自己没事。但这样说完之后,又觉得心头胀得厉害,孩子终归要离开自己,但这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可以过多纠结的,然而落在自己身上,又好像非要留些不必要的泪不可。

    “约翰金,”公主说,“你如果愿意,其实也可以唤我一声母亲。”

    约翰金一愣,他有点困惑地摸了摸鼻子,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母亲”。

    理查德走得太快,宫廷走廊又好像是没有尽头,艾文小跑着追了很长一段距离,居然还是一直落后对方两三步,伸手却够不着。理查德头也不回,明明听到了身后人一直在追逐的步伐,却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艾文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唤了一声“理查德”,对方也没有回头。

    他无奈地放慢了脚步,撑着墙稍微休息片刻,又因为慢跑一时停下来而咳嗽了好几声,被挤压的胸腔里急需充沛的氧气涌入。抬头时早没了对方的影子,艾文闭上眼睛,用手掌贴着发烫的额头,觉得眼前发黑。

    艾文开始思考着是否继续询问仆从理查德离开的方向,还是先回到自己休息的寝殿,等到对方气消了再却寻他。

    不料只过了一小会儿,理查德居然主动折返了。

    艾文见到他活像是见到了幽灵一样,撑着墙壁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

    “你...”

    理查德凝视着艾文还未褪下潮红的脸颊,问道:“累了?”

    一直追着您能不累吗?艾文心道。

    “我抱你回去。”理查德说。

    艾文忙躲开了:“不用!”

    说罢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恐怕会引起歧义,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不需要,我不累。”

    理查德像是压根没有听到一样,弯下腰很轻松地就将人抱了起来,说:“别乱动了。”

    艾文从来都是挣扎无果,也懒得拒绝,干脆就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缩着。

    “你既然要回来,还走这么快做什么?”

    “命人备马。”

    “备马?”艾文警惕道,“你要送我去哪里?”

    理查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回你的寝殿。”

    “...哦...”艾文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仍然有点惴惴不安。

    理查德刚刚的态度那样坚定,现在居然也不闹脾气,简直是无从解释。

    对方果然叫人备好了马车,理查德轻车熟路地将艾文放了上去,自己也上了马车,在车厢内却没有再抱着艾文了。

    回到寝殿,理查德又照例将艾文揽了起来,整个人桎梏在怀里,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期间艾文一直在犹豫是否要开口劝说理查德,同公主道个歉,但转念一想虽然公主希望他唤自己“母亲”,可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外人,况且二人的矛盾又因他而起,就更没有立场站出来劝说了。

    简直是一道无解的谜题。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理查德当然注意到了,却不知为何也不主动提,将人放在床上,接着就转身要离开。艾文当然是立刻将他拉住了,理查德低下头,目光落在艾文情急之下一把抓住的手腕上。

    这目光像是烫手一样,艾文一讪,又向下滑了些,将他的手掌厚脸皮地卡住了。

    “艾文,”理查德说,“我留下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艾文哑声。他想跟理查德道歉,说到底却也不知道要为了什么。

    理查德又说:“那我便走了。”

    艾文哪里愿意,他猛地站起来,脚下没踩严实,差点摔倒,在理查德眼里就是身体一晃,因为太虚弱所以无法站稳。

    理查德给他吓了一跳,连忙托着他的双臂,将人带到怀里。

    “不舒服还瞎闹!”理查德训斥艾文,“果然不应该让你回王城,你这样的状况怎么对付的了刺客?!”

    艾文没有否认,反而软软地趴在理查德肩膀上,好歹是卑鄙地把人留住了。

    理查德见他蔫蔫地趴着,越发担忧了:“你告诉我,医疗官是不是真的告诉你没有怀孕?”

    “那是当然了。如果有的话,我怎么可能不告诉你。”艾文瓮声瓮气地说,“而且我又不是...不期待这个孩子。”

    “但愿如此。”理查德轻叹了一口气,终于在他发顶吻了一下。

    他揽着略微单薄的腰,手掌又在颈间摩挲。理查德特别喜欢这个位置,或许是因为这样脆弱的地方握在手心里,就像是将人牢牢的控制在可以容忍的距离内,多一寸都不行,更是半分不得动弹。况且掌心的温度总是偏高,纤长白皙的部位稍微一碰就会浑身发软,舒服得像是浸润在温泉内。

    艾文在他身上无骨一样地挂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理查德,你为什么...”

    他没有继续说完,但两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艾文用下巴抵着对方的肩膀,凝神听了一会儿,以为不会得到回应了。

    但无论怎样,他要回到王城的事情已成定局,大约是明日启程,总不会拖得太晚。

    “我会同母亲道歉的。”理查德忽然说,“是我做得不够好,即使我到现在也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我认为还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但你却选择了最困难的一个。”

    艾文其实早就不生气了。他刚刚与理查德辩论的时候恨不得据理力争,可是看到对方心疼又无奈的样子,哪里还生得起气来。明明都是为对方着想,何必用这么激烈的方式。

    况且他们离开之后,公主心里也一定不会好受。她作为塞班的顶梁柱,只是做了最正确的决定,而这项决定却令自己唯一的孩子疏远,想来也说不清是舍弃哪一边更好。

    “我会回王城的。”艾文抬起头,与理查德鼻尖相对,“我说过了,你要更加信任我一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