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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嘉峪关果然就逐渐热闹了起来,杨佑安依照潘禄的指引一路西行,见到了那古朴高耸的黄土城墙,城墙上敦煌二字古拙大气。城下是车马往来,驼铃叮咚,人声吵吵嚷嚷,空气中还混着些轻飘飘的酒香和果香,甚是醉人。
杨佑安闻着那股子香气才觉腹中空空,从袖口抖落出一些碎银子,踏入了几经辗转,终于到达的敦煌城,拐入一家小酒馆随便要了些吃食。
这酒馆不仅店面小,店内的布置也略显粗糙,碗筷都是木制的,满身刻痕,甚至有些筷子上已经翘起了小木茬,摸着扎手。杨佑安倒没什么怨言,挑出一双勉强可用的筷子,捧碗忙着填饱肚子,准备等吃饱了便去寻那个鱼渊峭壁,入棺取佛珠。
而说起如今这个鱼渊峭壁之上的悬天棺,实则和北燕王朝有着撇不开的关系。
北燕尚儒,不仅尚儒,而且在立国之初就对诸子百家有过轻重不一的打压,又因为稷下学府的老府主荀珲曾说过一句“天下百家,非儒即墨”,于是和儒家对立而行的墨家所受的迫害便最大。
在举国士子皆习儒教的情况下,墨家必然式微,为了能够使自家学说不至于断代不传,除了少部分墨家子弟隐姓埋名没入稷下学府外,其余子弟则向西而退,一直退到了西夏国域之中。
再者墨家始祖墨翟本就精于手工技艺,几乎可与当时的巧匠鲁班相比,甚至有传言说,他制造守城机械的本事比鲁班还要高一些,故而墨子虽以学问立说,但无形间也将奇技淫巧之术传了下来。
墨家子弟为避北燕儒教的锋芒,迁到了鱼渊峭壁之上,在拥有不少碑文刻石的悬天棺旁建造了种种诡秘机关自保,同时隐于机关封地内研学著书,以期未来会有一朝,以墨家为尊。
杨佑安早已听过了这些关于悬天棺外墨家士子的传闻,为了能够入棺,他也曾在空潭寺的藏百~万#^^小!说中读了不少关于风水八卦、奇门遁甲的书籍,但是想到近在眼前的鱼渊峭壁,却还是不免心中惴惴。
墨家传承千年不绝,定是有其自保的本事,凭他一个连八卦图都背得磕磕绊绊的人,真能入得悬天棺?就算是凭借自己如今还算不赖的武功本事,踩了狗屎大运顺利进入了悬天棺,出得来?
刚刚还心思晴朗的杨佑安想到此处就忽然生出些怨念,恹恹地端着木碗望向窗口,暗叹裴寒音真是给弄了个极其烫手的山芋丢给了他,兀自出神间没注意有个紫衣裙的婉媚姑娘微笑踏入了酒馆中。
那一袭紫衣翩然若蝶。
在店中其余食客的注目下,紫衣姑娘一步一颠,轻快走到杨佑安的桌前,脸上笑容灿烂妩媚,带着些少女独有的纯真。
她停在杨佑安的面前,屈膝低头,道了声万福。
酒馆内随着她这一声万福寂静得如同漫漫长夜,无人敢答无人敢应,甚至无人敢动一下手指头,就这样彼此呆愣着。紫衣姑娘柳秦川微微咬了下唇角,抬起头来,果见桌前已是空无一人。
柳秦川瞬间敛了笑容,面露不快,她堂堂逍遥谷谷主,可还没有被谁如此折煞过脸面,撇头望向窗外,脚步一踏,踩着桌子从窗口追了出去。
两条街之外,杨佑安坐在一座瓦片斑驳的二层楼阁的房顶上,一边端着木碗云淡风轻地继续吃饭,一边看着那紧随而来的自己姑娘轻轻落在自己的面前。
紫色贵气,小门小户人家的姑娘根本穿不出模样,可这一袭毫无杂色的紫衣穿在眼前姑娘的身上却妥帖得很,足见这姑娘的轩然气度,杨佑安望着那抹紫色,狐狸般眯起了眼睛。
柳秦川则是傲然而立,撅起嘴表露自己的不满,但却没有言语责备,深吸一口气,垂首再道了一声万福。
这一声万福,杨佑安依旧没受,他身形一转掠到了柳秦川的身后,抬碗吞下最后一口饭食,带着连日来风餐露宿积攒下的怨气,一字一句问道:“你能不能让我好好吃顿饭?”
柳秦川深感莫名其妙,握着拳头转身,胸口略微起伏,脸上情绪复杂得可以写出一本戏折子来。
杨佑安打量了一下这气质不俗的姑娘,无奈笑笑,用筷子指了指她的额头,以命令的语气道:“等着。”说罢踏着屋顶掠回了那间粗糙的小酒馆,将碗筷放回了原来的位子。
柳秦川紧跟而上,一头雾水,这厮不惜将背后留给自己而返身折回,就是为了还碗?
果真是为了还碗的杨佑安放下碗筷后才安心地走出酒馆,瞄了眼站在门口满脸犹疑的柳秦川,皱眉问道:“咱们两个……以前认得?”
柳秦川没答话,平静了一下心绪,扯出个勉强的微笑,屈膝垂首。
第三声万福。
杨佑安这次没跑,只是背过身去,依旧不受,扶额道:“姑娘,能不能先把话说清楚,此等大礼,在下受不起。”
柳秦川轻轻起身,叹出一口气,两手交叠在身前,凛凛道:“不管公子接不接受,逍遥谷道过三声万福,礼数已全,还请公子还礼。”
话音落,杀机陡然涌起。
柳秦川一掌拍去,气势凌厉。
这下轮到杨佑安一头雾水了,这姑娘跟自己有什么血海深仇?不能啊,他可是第一次来敦煌城,没恩没怨。杨佑安没来得及多想,急速侧身躲过,提起气海,机括中短剑顺势飞出但却没急着出袖,而是乖觉贴在了他的掌间,微微颤动。
“真打啊?”杨佑安哭笑不得地问道。
柳秦川一手负在身后,悄悄捻着指尖的骨钉,扬了扬精巧的下巴问道:“你不敢?”
杨佑安扯了扯嘴角,摇头道:“不是不敢,只是丑话说在前头,你若输了可不许哭啊。”
“你瞧不起谁啊?”柳秦川瞪眼道。
杨佑安一脸无辜状,理所当然地答道:“你啊。”
柳秦川被噎了这一句,抿了抿红润的嘴唇无言以对,攥起拳头再度杀意暴涨。
二人之外,围观起哄的人群越来越多,人群中的男子多是冲着这个美艳的紫衣姑娘而来,此等绝美女子可谓世间少见啊。围观的女子则多是冲着这个身负双剑的俊朗剑客,满心期待地想看他做出个潇洒拔剑的动作,以后闺中闲聊的时候也好拿出来回味回味。
不过杨佑安却让这些眼巴巴的女子失望了,当柳秦川的身形飘然而至时,他只是从掌间掏出了一个一指长,一点儿都不像兵器的小玩意。那淡黄色的短剑稳稳悬停在二人中间,杨佑安不急不躁地伸出两指搭在短剑中央,轻缓一叩。
淡红剑气起涟漪,柔和涟漪裹挟凌厉罡风四下漫去。
霸道剑叠长生剑。
克柔亦克刚。
柳秦川瞳孔猛然一缩,那剑气看起来柔波激荡,实则威力浩然,她为求自保而急速后撤两步,脚下踏出一个浅浅的凹坑后才站稳,但柳秦川此时虽落了下风,眼底却有微不可查的笑意。
其实在寻到杨佑安之前,柳秦川原本觉得这五百年当兴之人少说也是年过半百、满腹韬略的智者模样,绝非一个江湖游历的普通剑客,而这两招过后,柳秦川的想法才有略微转变,也依稀地从这剑客身上感受到了些许百年难遇的王者气。
可是五百年当兴的杨佑安依旧看不出自己身上掩藏的气运,就如同他不曾细想自己为何能机缘巧合地得了一身好武学,众目睽睽之下,他捏着那柄木制短剑,万分惊讶地咦了一声。
刚刚两指叩剑的时候,杨佑安心里除了默念韦元宏所授的心诀外并没有多想,叩指完毕才发现这一剑有着自己不曾预料到的威力。
奇了天下之大怪。一些江湖中人费尽心思追求的刚柔并济,却在杨佑安这里无心插柳柳成荫。
杨佑安惊奇过后才发现周围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在自己的身上,他尴尬地咳了一声,将短剑收回袖口,望向柳秦川说道:“你输了啊,说好的不能哭的。”
柳秦川心服口服地收势,负手站好,将指尖的骨钉藏回掌中,不仅没哭反而是满脸的灿烂笑意,那笑颜令周围看热闹的男子差点流口水,令那些女子满眼妒意,甚至有一同看热闹的小两口当街就吵嚷了起来。街上众人,唯独杨佑安毛骨悚然,不知道这姑娘有打着什么算盘。
下意识摸了摸发凉的后颈,杨佑安皱眉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柳秦川下颌一挑,嬉笑道:“不愧是我看上的人,身手气度那就是不一样。”
杨佑安听得云里雾里的,愣愣地啊了一声,结果这个啊字还没落地,那紫衣姑娘就接着说了句:“公子娶了我呗。”
不算宽阔的石板街路上,唏嘘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