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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秦川整日想着回家,整日念叨着要离杨佑安远些,但真到了杨佑安实打实地松口之时,她就有些滞楞了,甚至迷迷糊糊地张嘴把刚刚卡住的半个呵欠打完,然后摸着耳朵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要逍遥谷向我臣服十年。”杨佑安平淡道。
柳秦川使劲摇头,“不是这句,你说你要放我回家。”
“听到了你还问。”杨佑安无奈道。
柳秦川终于猛地从椅子上拔起来,差点儿就捏住杨佑安的脖子,问道:“你这次说话算话吗,算话吗?”
杨佑安伸出两根食指交叉叠在脸前,挡住那丫头近乎疯魔的神情,一字一顿道:“十年。”
柳秦川这才冷静下了几分,沉默着后退一步,绞了绞自己的手指头,撅嘴道:“反正,反正我也不能说不行。”
“哟呵,总算学乖巧了。”杨佑安笑笑,道:“放心,我又不会让你们去做什么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最多就是借助你手上的谍子替我搜罗些消息。你呀,安心做你的逍遥谷谷主,只要记得替我办事就好。”
柳秦川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放开一直绞着的手指,紧紧攥上了拳头,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似的。杨佑安望着她攥得指节发白的拳头,道:“行了,要走赶紧走,别等我回过神来反悔。”
话音还没落地呢,柳秦川就拉开房门窜了出去。刺眼光线随着她的动作猛然洒进屋内,杨佑安下意识抬手遮了遮,缓了一阵儿后才适应,把手拿下来一看,却发现本早就冲出门的柳秦川此刻又出现在了门口,她急匆匆走了进来,把手中的的两个瓷瓶放在了杨佑安面前的桌上,说道:“治外伤的药,你整日打打杀杀的不老实,这药就留给你吧。”
杨佑安怔了一下,而后目光温煦,轻声道:“路上小心。”
“还有,那个……”柳秦川还是没有走的意思,犹犹豫豫道:“那个传国玉玺……你能不能,能不能再让我摸一下?”
杨佑安闻言长呼一口气,紧接着抬起手臂意欲拔剑,唬得柳秦川再不敢提什么无理要求,小跑着出了房门。
而她这一走便真是走了,再没踏入过蓝府。
屋内,杨佑安就一直盯着桌上的两个小瓷瓶,盯了良久后才向门外喊道:“慕容熙!”
敞开的门口处应声伸进了一个小脑袋瓜,慕容熙的脸上堆满了开心和讶异,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杨佑安向她招了招手,道:“就你这小伎俩,还想跟我躲?”
慕容熙不服气地哼了哼,然后跳进了屋子,两个羊角辫随着她一跃一跃地,她连蹦带颠地来到杨佑安身旁,踮着脚抓住了桌上那两只做工精巧的小瓷瓶,拔开其中一只瓷瓶的塞子,放到自己鼻子下嗅了嗅,然后她脸上的表情就狰狞了起来。
杨佑安见状哈哈一笑,接过慕容熙手中的瓷瓶放在了怀中收好,提溜着她出了屋子,道:“走了,看蓝爷爷去。”
“可是……咳……”慕容熙还没从刺鼻的药味中缓过来,咳嗽着说道:“蓝爷爷他没在这里啊……咳……”
“嗯?不在?去哪儿了?就算是送……”杨佑安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就算是送蓝景山,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蓝爷爷一大早上就走了,也没带我。”慕容熙不满地嘟囔着,但这份不满随即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她瞧见了正抱着食盒子走过来的湘雪,于是从杨佑安手上挣脱,跑过去围着湘雪问有什么好吃的。
湘雪柔和地哄着慕容熙,走到杨佑安身边后很规矩地行了一礼。
杨佑安拽过慕容熙,捂上她聒噪的嘴,道:“广陵王他……”
“去了宫中。”湘雪答道:“蓝公子走后不久,皇上就派人来宣老爷入宫了,说是多年不见,想请他在宫中住段日子叙叙旧,又说老爷年岁大了需人照抚,所以也就叫上了蓝将军一起入宫。”
杨佑安听了这番话,冷笑一声,道:“入宫软禁,杨耀坤这一招不算高明,但的确有效。”
湘雪垂了一下眼眉,小心翼翼问道:“王爷……您是不是,也该入宫了?”
杨佑安没给出确切的回答,只是恍惚出神,喃喃道:“册封大典,太子……”
只可怜慕容熙差点儿被杨佑安捂得晕过去。
册封大典那天,秋风寒凉凛冽。
太极殿的玉阶前,摆了一排大鼓,朱红色的大鼓正被敲打得震天响,响声恢弘壮阔,似是涛涛江水倾泻而下,不断冲打着料峭的寒风。
皇帝还未露面,太极殿中的文武百官已是整整齐齐肃然而立,只有一些格外年老的官员被特许坐下等候。
除了太极殿中的这些官员外,太极殿殿门外也蚂蚁一般拥挤着不少官员,这些官员的官阶品轶都不高,故而踏不进太极殿内,只能在太极殿外远远地瞄上一眼,个子小些的也就只能听个声。
这些人就不必殿像站着的那些官员一样严肃了,而是三五成群闲聊,较为喧闹。而就在这些人中,有一个背着柄剑还握着一柄剑的奇怪男子,这些低品阶的官员并不认得这个男子,也就不知道他是当今太子唯一的皇叔,是北燕那个饱受流言非议的齐王爷杨佑安。
杨佑安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低头抚摸着手中的一柄剑,轻声道:“册封典礼上繁文缛节少不了,擂鼓就要大概一个时辰,耐心等等。等杨耀坤露面了我就把这柄剑给……”
杨佑安边说话边抬了一下头,然后猛地顿住,苦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才想起柳秦川早已回逍遥谷了。也是此时,他才隐隐觉得怅然若失,若不是柳秦川离开,他还真的没意识到自己早已习惯柳秦川有跟在身侧,就像柳秦川也已经习惯了被他使唤一样。
但柳秦川虽然不在,身旁却有个一脸谨慎模样的官员一直瞄着他,官员现在发现杨佑安望向了他,便壮着胆子走了过去,凑近后低语道:“这位大人……这位大人是新来的吧?”
“怎么说?”杨佑安问。
那位年岁并不大的官员几乎把自己弯成了一只虾米,声音更低地说道:“大人,甭管是平时早朝还是各种典礼宴饮,进皇宫里的官员可都是不准佩带武器的。我是不知道您怎么混进来的,也没准是因为今儿人多,守门的侍卫一时疏忽了。但是大人,听我一句劝,赶紧把您这玩意收好了,万一被侍卫发现可是要抓去坐牢的。”
杨佑安笑而不语,没有半点要收剑的意思。
那位官员倒也是个喜好管闲事的人,仍坚持不懈地劝道:“我说大人,下狱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像你我这等品阶低到只能在太极殿外听个响的官儿,进去了后没银子打通关系,那就是个死啊。大人我可没吓唬您……”
“你多心了。”杨佑安打断道,“这柄剑是我要送给皇帝的,而且保证龙颜大悦。”
“什么……您……您……”官员吞吐了两下,把眉毛蹙成了疙瘩,而后终于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甩了一下袖子,怨愤地退到了一边,冷眼瞧着那个古怪的负剑男子神经兮兮地对着自己手上的剑嘀咕。也还好这官员已离杨佑安很远,他要是听见杨佑安在说什么,必定会把他当疯子看待。
杨佑安正对着他的剑嘀咕道:“麻烦你争点气,你要是半路停下我可就丢人丢大发了,我好歹背着你走了这么长时间了,最基本的默契也该有了吧?”
长剑自然不会开口回应,倒是殿前的鼓声此时停了下来,连带着殿外拥挤着叽叽喳喳的小官员们都止了话语。
寒风中等候多时,总算是盼来了北燕天子杨耀坤,杨耀坤站立在殿前,任一身明黄龙袍衬着他那张仍有些许稚气的脸庞。
大典将始。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在天子意欲开口说话前,竟有一声如山间晚钟般荡开的嗡鸣自人群中传来,紧接着又是一声凄厉长啸,便见一抹淡红光晕越过太极殿前的人群,朝着天子直冲而来,霎时间止在天子身前一臂的位置,人们这时才看清,那红光其实是一柄长剑,锋利剑尖儿直指天子眉心的位置。
太极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镇住,此时寂静得连风声都已不闻,几息后,不知是哪位御前侍卫最先回过神来,高喊了一声刺客,训练有素的皇家禁卫才如梦初醒,快步护在天子身前。
与此同时,悬在天子身前的长剑倏然下沉,贴着地面飞回来时的方向,却是速度不快,一路上惹得附近官员后撤躲闪,于是长剑便轻而易举地在太极殿的人群中割出了一条通途来。
在通途的尽头,有一男子不畏不惧地立着,面色沉沉如水。
太极殿中资格较老的官员在看清了这男子的样貌后,无不讶异地发出一声不合规矩的轻呼,挤在太极殿外的那些官员也都瞪大了眼睛,尤其是刚刚劝杨佑安收剑的那位,几乎快要把眼珠瞪出来了。
那些几乎没怎么踏入过皇宫的小官小吏们在心内好奇这不要命的男子的身份,但也只有最细心的人才能发现,这飞剑入皇宫的男子,有着和当今天子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